陽光躲進雲層裏,天空頓時變得昏暗。嗩吶聲驟然響起,過了不久,一支送葬隊伍走出了村口。隊伍的人不多,也就十幾個人,顯得稀稀拉拉的。
送葬的隊伍很快就到了墓地,墓地就在山腳下的一塊菜園子裏,這塊菜園子是書生蒲另山的,棺材裏的亡者是他的父親。
老父親去世後,蒲另山請人找墓穴,接連看了三處地方,無奈人家不肯賣地,一怒之下,他就在自家菜園子裏,挖了墓穴。墓地背靠小山,面臨小路。這是自家的地,不需要看人臉色。也不怪別人勢利眼,富人欺負窮人,是常有的,習慣了就正常了。
棺材落坑後,幾個擡重的正在填土,路邊走過來一位老翁,一張圓盤大臉,頗有幾分氣度。他站在路邊,打量著墓地,點點頭又搖搖頭說:「墓穴是一塊好墓穴,可惜少了一點靈氣。」
話音剛落,就聽見遠處傳來一聲大喊,眾人側頭一看,頓時大驚失色,填土的人丟掉鐵鍬鋤頭,撒腿就跑。蒲另山也驚慌失措地往山上跑去。
蒲另山的家不是一般的窮,不然的話,也不會這麽不受人待見。他家原本還有幾畝薄田,保證一家人的口糧是沒有問題的。但是,三年前,他的父親得了一場大病後,為了給父親治病,只好把幾畝田賣掉了。
父親病倒了,田也賣了,家裏沒有收入,蒲另山就給人謄寫賬目,或者手抄佛經,賺一點外快,勉強讓一家人活著。父親拖了三年,把家裏微薄的積蓄花光了,把賣田的錢也花光了,他也終於走了。辦喪事的錢,還是找隔壁借的。
蒲另山是秀才身份,十六歲便考上了秀才,考了第一名,別人都看好他,以為他會在科舉的路上一帆風順,誰知自此後,他就止步不前,接連考了三次鄉試,都榜上無名。
他的婚姻也止步不前。十六歲那一年,他考上了秀才,來提親的媒婆,接踵而至。在父母的挑選下,和姓屠的女子定下了婚約。過了兩年,他的父母想為他完婚,卻遭到屠家的拒絕,說是要等到蒲另山考上舉人後,再讓兩人完婚。
蒲另山第一次鄉試名落孫山,他家父母又提起完婚的事,又被屠家拒絕了,說是蒲另山什麽時候考上了舉人,什麽時候就讓女兒嫁過來。要是蒲另山考不上舉人,他就把女兒一直養在家裏。
面對這樣奇葩的嶽丈,蒲另山也沒有辦法,只好發奮讀書,再也不提完婚的事情。這一晃,蒲另山二十七歲了,屠家女兒也二十五歲了,蒲另山的父母急得不行,屠家卻穩如泰山。媒婆好幾次去探口風,嶽丈總是笑瞇瞇地說:「不急,不急。」
蒲另山的父親快要不行的時候,他的母親想讓他完婚來沖喜,讓父親多活幾年。媒婆帶著蒲另山上門,苦苦地哀求,蒲另山幾乎就差下跪了,無奈未來的嶽丈就是不答應。他拍著蒲另山的手背,語重心長地說:「賢婿,你放心,我會把女兒養的好好的,等你考中了鄉試,我就會把女兒送過來。現在送過來有點早,多一個人吃飯,你也沒法養活啊!」
蒲另山葬父時,老翁說墓穴少了一點靈氣。蒲另山正要開口詢問,忽然聽見遠處傳來喊聲,「快閃開,牛發狂了。」
眾人看過去,只見從山口裏沖下來三頭牯牛,相互追逐著,順著山腳下奔來,眼睛發紅,狀似發狂,牧童在後面邊追邊焦急地喊著。
一瞬間,牛就到了跟前。填土的人慌忙四散逃開,蒲另山也往山上跑去,抓住了樹枝。還好,老翁站在路邊,不會被牛沖撞。
只見三頭牯牛狂奔而過,牛蹄子從墳墓上踩過,留下了好幾個蹄印子。牧童在後面追趕,被蒲另山一把拉住,斥責他讓牛沖撞了喪事,不依不饒。牧童是給財主家放牛的,一大早趕著好幾頭牛上山放牧,也不知道怎麽的,這三頭牯牛發起狂來了。
牧童急得要哭,卻聽見老翁哈哈大笑了起來,笑過後欣喜地說:「靈氣有了,靈氣有了,真是天意啊。」他對蒲另山說:「讀書人,你就不要為難小孩子了,我跟你說,墓穴被牯牛這麽一弄,聚攏了靈氣,這塊地成了好墓穴,將來能出三個進士。」
蒲另山疑惑地說:「老人家,你莫非為了讓我不為難小孩子,故意說好聽的吧。」說著話,他松開手,讓牧童走了。
老翁擺擺手說:「讀書人,你要相信我,我可沒有說胡話。」
原來,老翁就住在大山的另一邊,是一位風水先生,師從茅山道人。如今年事已高,他把衣缽傳給了徒弟,不再給人看風水。前兩天,他翻山越嶺過來拜訪老友,在老友家裏住了兩天,今天辭別老友回家,從此處路過。
他是專業人士,一眼就能看出墓穴的好壞。這是一塊好墓穴,可惜在路邊,來來往往的人多,靈氣飄散,他因此感嘆少了一點靈氣。
似乎是冥冥之中的天意,沖過來三頭牯牛,這麽一鬧,靈氣就聚攏來了,瞬間變成了風水寶地。所以說,三頭牯牛踏著墓穴而過,可謂神來之筆,人們是想不到這一出的。因為來了三頭牯牛,因此預示著將來會出三個進士。
蒲另山驚喜地一拱手,問道:「老人家,你可就是大名鼎鼎的風先生?」原來,大家都聽說過,茅山道人下山收了兩個徒弟,一個是風先生,專門看風水,另一個是雷先生,專門用五雷法降妖除魔。
老翁點點頭說:「正是老朽。」蒲另山拱手說:「他日小子要是發達了,一定去感謝風老先生。」老翁擺擺手說:「不客氣,風水雖好,也只是天和而已,主要還是需要後天的努力,讀書人,你要好自為之。」說罷,飄然而去。
安葬完父親後,蒲另山開始準備鄉試,這一年恰好又是鄉試之年。因為有了風水的加持,這一次他充滿信心。
果不其然,放榜之日到了,蒲另山擠在榜下觀看,他考了第三名。在大清朝,中了舉人身份可就不一般了,就算考不上進士,也有機會做官,還能領取官府的補貼。
回到家裏後,那些鄉紳們都來祝賀,和他拐彎抹角地攀扯上親戚關系。蒲另山收下了許多禮金,生活一下子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他沒有食言,帶著重禮,尋訪到風先生家裏,表示了感謝。
過了幾天,媒婆上門傳話,屠家父母要求給女兒送來完婚,讓蒲另山定下迎親的日子。蒲另山卻擺擺手冷笑著說:「不急不急,等到考上了進士,再迎娶也不遲。」
媒婆尷尬地笑了笑,跑去對屠家轉述了蒲另山的話。屠家大驚失色,擔心蒲另山悔婚,第二天就用一頂小轎,把屠家姑娘送了過來。
蒲另山攔住不讓進門,屠家姑娘走下轎子,掀開紅蓋頭,跺著腳叫喊道:「蒲另山,我生是你家人,誰也改變不了。你和我父親鬥氣,不能讓我受委屈。」蒲另山趕緊拉著她的手說:「小聲點,給我留點面子吧,快進屋,先和我母親住,過幾天就拜堂成親。」
過了幾天,蒲另山把房子裝扮了一下,買回來許多家具,選了一個吉日,和屠家姑娘拜堂成親了。
第二年就是大考之年,蒲另山準備到都城趕考,可是,他盤算了一下,手中的錢不多。官府給了補助,路費基本上沒有問題。關鍵是,要是考中了進士,需要拜門生,和同鄉官宦走動,還要拜會吏部官員,這些花費可不小。
蒲另山正在發愁時,兩個小商人找上門來,把蒲另山當做投資物件來了。他們表示,願意跟著蒲另山一起到都城,路上的花費由他們包了,考上進士後,所有的花費也都是他倆出。但是,蒲另山被授予官職後,他倆一個要當師爺,另一個要當捕頭。
當時流行這種方式,也算是各取所需吧,而且官員也需要家鄉人在身邊做事,彼此有信任感。投資的錢,他們會透過其他的斂財方式撈回來。萬一舉子沒有考上進士,路上的花費也不多,就當做生意虧本了。
何況這兩個小商人早就聽說過風水寶地的事,這一次投資,賺的機會非常大,他們是不可能放過這次賺錢的機會的。蒲另山大喜,當即就簽下了契約,帶著兩個小商人趕考去了。
皇榜公布時,蒲另山榜上有名,殿試時,欽點為第九名進士。兩個小商人大喜,拿出錢財讓蒲另山走動。過了好長時間,吏部發下文書,分配蒲另山到江南水鄉當了縣令。
蒲另山帶著一人上任,讓另一人持著書信,回家帶領家人到任上去。這個小商人,租了幾輛馬車,順帶也把他們兩家的家眷,帶到任上去了。蒲另山還讓這個商人,為牧童贖了身,把他帶在身邊做了長隨。
就這樣,蒲另山踏入了官場。他是一個隨波逐流的人,不能碰的財,堅決不碰,一些不危及官位的外財,他也不會放過。他雖然沒有顯著的政績,但也沒有留下惡名,一步一個腳印地穩打穩紮。
那兩個小商人,自然早就收回了成本,後來賺取的利潤,已經不計其數了,比做生意強了何止百倍。
蒲另山一直以為另外兩個進士,會是兩個兒子,誰知兩個兒子都名落孫山,考了好幾次都不中,最後以舉人的身份入仕,從最基層的縣尉做起。
等到蒲另山的孫子輩長大後,他的兩個大孫子考上了進士,兩個兒子家各自一個。蒲另山這才明白,兩個進士落在了孫子輩身上。
本故事在於借事喻理,勸喻世人,內容純屬虛構,文中出現的任何人名、地名,或涉及的其它方面,俱是藝術加工的需要,與現實毫無關聯,請理性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