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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她十裏紅妝風光出嫁,婚後卻日日獨守空房,守了三年活寡

2024-06-14文化


本篇內容為虛構故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楔子篤墨從外間回來,拎起茶壺對著嘴給自己灌了整整一壺。待他把氣喘勻了,才張口問阿蔓:「你可還記得蒲以蓮?」「記得,她出嫁時,是我給梳的頭發。前些日子我去觀山寺進香,正巧遇見了她,」阿蔓挑眉,「怎麽,你又聽到了什麽坊間趣事?」篤墨神秘兮兮湊過來:「我要說的不是她,而是她的相公,聞佑。」1蒲以蓮第三十三次被婆母拉到觀山寺,跪在送子觀音像前,懇請神佛的庇佑。婆母心誠,若非年老力衰,恨不能三步一拜。蒲以蓮雖叩首時腰身彎得恭謹,可腦子裏想的卻是後院養的幾只野貓還沒來得及餵。「望觀音大士庇佑我聞家早承香火,保佑我兒媳以蓮早有身孕。」言罷,她轉頭,狠狠瞪了蒲以蓮一眼:「還不快去上香?若非你心不誠,何至如今肚子都沒動靜?「孫家夫人不過帶著兒媳來這觀山寺進了一炷香,便得了一個白胖嫡孫。咱們這已經來了多少次了?怎就你這般沒用?」蒲以蓮低眉順眼,微笑回復:「這是第三十三次了。」這番話,不如不答。聞老太太被氣得想吹胡子,肝疼半晌才猛然想起,自己是沒有胡子的。聞家在觀山寺燒的香,捆起來怕是比寺門前那棵號稱已經生長百年的楊柳還要粗。蒲以蓮喝過的坐胎藥,倒出來造個人工池塘想來也是綽綽有余的。為給聞家傳宗接代,聞老太太尋來數以百計的民間偏方。看著碗裏那黑乎乎的東西,蒲以蓮下意識幹嘔了一聲。聞老太太瞬間雙眼反光:「可是孕吐?可需去尋郎中?」不,只是這藥太難聞罷了。蒲以蓮端起藥碗,一飲而盡,而後又惡心了一遭。聞老太太當即轉身離開,命人請郎中去了。姬小霜躡手躡腳走進來,看了看那只空空如也的碗,面色難看:「夫人……這藥是老太太尋來的偏方。聽說是壁虎蜈蚣碾碎後……」這一次,蒲以蓮是真的吐了。聞佑恰好推門進來,被蒲以蓮狠狠瞪了一眼。他意識到自己來得不是時候,轉又默默原路退了回去。蒲以蓮正在氣頭上,抓起空了的藥碗便劈頭蓋臉砸向聞佑。「這些藥,是我該吃的嗎?」她面紅耳赤,「懷不上孩子,難道都是我的過錯?」遙想當年,她風光出嫁,被十裏紅妝、敲鑼打鼓地送進聞家。新婚之夜,他們喝了合衾酒。喜燭搖曳,她褪下婚服,羞紅了臉。然後……便沒有了然後。婚前嬤嬤講得那些東西她通通沒有用上,二人努力了半晌,卻是沒能成為真正的夫妻。他們都累了,雙雙並排躺在榻上。彼時,蒲以蓮尚未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她想要同聞佑說些體己的話,可惜,她是新出閣的女兒,懂得少、臉皮薄,猶豫半晌,最終還是選擇合上了眼。她很困,卻又有些睡不著。半夢半醒間,聞佑在她耳邊輕聲道:「以蓮,這一生,終歸是我對不住你。」她睡眼朦朧,但仍舊不忘善解人意地回復道:「你我夫妻,本就該相互扶持,談何對不住?」此時此刻,蒲以蓮的嘴巴瑞翻滾著那偏方的苦意:「你我夫妻,本該相互扶持,可是……聞佑,你何曾扶持過我?」門再次被推開,聞老太太帶著一連串的郎中呼啦啦闖進來。他們排著隊給蒲以蓮把脈,最後的結論都是:夫人脈象平緩,無懷孕之兆。只是近來服用補藥過多,心火上炎,肝陽上亢,建議多喝些小柴胡湯。聞老太太聽後,翻了個直沖天靈蓋的白眼。她摔門而去前,還扔了一只肚子圓滾滾的母雞在蒲以蓮房中。她說:「勸你那不爭氣的肚子和它多學著些!」蒲以蓮心底雖氣,卻也說不得什麽。姬小霜試探道:「夫人,這雞……我去替您燉了?」「一只雞罷了,我有什麽好和它置氣的?」蒲以蓮擡頭看向站在墻角始終一言不發的聞佑。半晌,她用祈求的語氣和他道:「你至少該告訴她,不要再給我送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了……」「我說過,但你也清楚,她不會聽的。」她咬著下唇,憋屈半晌,終歸是提不出「和離」這種要求來。小廝過來叩門:「少爺,孫家公子來找您了。」姬小霜下意識看向蒲以蓮。她家夫人的臉色,比剛剛喝藥時,還要難看。2蒲以蓮第三十四次被婆母拉著去觀山寺參拜時,遇見了阿蔓。阿蔓是城中最好的梳頭娘,蒲以蓮出嫁時,阿娘特意去請了她來。蒲以蓮兀自記得,那天,她急於找人分享自己的喜悅,於是便拉住阿蔓的手,羞答答與人家道:「他家來提親時,我隔著屏風悄悄見過的。他、他很好……一如傳聞,文采斐然,豐神俊秀。」聞家祖上幾代都是讀書人,至聞佑父親這一代,更是一舉高中,做了個五品的知縣。蒲家祖上雖未能有此榮耀,但世代經商,也算富甲一方。阿娘說,似他們這般,便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此後,還盼他能待我好。」這是蒲以蓮放下蓋頭前,對未來美好的期許。如今再見阿蔓,蒲以蓮笑著先張了口:「姑娘瞧我,是不是憔悴了許多?」阿蔓尚未回答,聞老太太卻是先走了過來:「便是因為你這般敷衍的態度得罪了佛陀,才會連累我聞家至今無後。還不快進去上香,哼,不育後嗣,不忠不孝。」香客來來往往,蒲以蓮被自家婆母罵了個劈頭蓋臉。她也不惱,恭順如初。陪在其身邊的姬小霜卻是惱了,她冷哼著小聲抱怨:「小姐好脾氣,不與那頑固老太一般見識。可她兒子做的那些腌臜事,她便一點兒也不知道?「只怕她一早便知道他們聞家要絕後,所以才來折磨你尋求自身慰藉罷了。」「住口,」蒲以蓮冷聲打斷小霜的話,「你在這裏胡言亂語,丟的可不只是聞家的顏面。」還有他們蒲家的。小霜神情委屈,到底是沒有再說下去。蒲以蓮轉過頭,又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阿蔓。回憶,被不可控地拉扯回從前。3「以蓮,你要時刻記得,你雖是女兒身,不能像男兒那樣建功立業,但若是嫁個好人家,一樣能夠幫助蒲家光耀門楣。」自蒲以蓮記事起,阿娘就常常對她說這樣的話。蒲以蓮出嫁時,娘家給足了她排面。給她梳頭的,是十裏八村手藝最好的梳頭娘。給她開面的,是族裏最有福氣的嬸婆。嬸婆給她剪齊額發和鬢角,扯著細細的針線,一下又一下刮在她的臉上。線絞著臉上的細細絨毛,癢癢的,有些疼。蒲以蓮忍不住動了一下,阿娘的手按住了她,又開始了絮絮叨叨告誡她作為人婦的道理。「忍著點,嫁人之後,不能再事事由著自己的性子來。不僅要照顧自己的體面,還要顧著娘家的體面。」市井皆傳,聞家公子,玉樹臨風,頗有才情。生得白面郎君相,畫出的山水栩栩如生。而且,他還潔身自好,從不與那些自詡風流的公子一般,去那勾欄瓦舍處廝混。這一樁婚姻,於她而言,是她嫁給如意郎君。於家而言,是能夠光耀蒲家門楣、讓蒲家由商賈之家走入仕家的好機會。她腦子想的全部是未來的美好。出嫁那天的記憶是混亂的。送別父母,跨出家門坐上花轎,被新郎揭開蓋頭,沒有落紅的新婚夜。然後便是與聞佑相敬如賓的婚後生活……當真是相敬如賓。聞佑待她是好的,一應吃穿用度,從不吝嗇。珠寶首飾,從無不舍。他們從不吵架,從未拌嘴。唯一美中不足,便是聞佑鮮少來她房中過夜。偶爾前來,也不過是二人並排躺在一處。規規矩矩,中間恨不能放上柵欄攔著。他們,成婚數月,未曾有過夫妻之實。意識到事情不對的蒲以蓮以為是自己不夠有吸重力,她忍不住去問姬小霜:「男人……都喜歡什麽樣的女人?」「小姐你已經足夠吸引人了,」姬小霜猶豫再三,終於還是補充道,「只是,姑爺他,是不同的……」夜裏,姬小霜拉著蒲以蓮一並去趴聞佑的墻角。蒲氏家規甚嚴,何曾有過這般逾矩的做派?蒲以蓮想要回去,卻被姬小霜壓實了肩膀。她趴在她耳邊,輕聲道:「小姐,有些事情你若是不親眼看看,換了誰說你都是不肯相信的。」蒲以蓮停下,她耗盡今生都不曾有過的勇氣,小心翼翼推開了一點兒窗縫。蒲以蓮曾為聞佑找過諸多借口,她以為,他只是身體不好。她萬萬沒有想到,如今窺得的真相,竟是這般難以令人接受。聞佑房中,還有一俊秀男子。穿著松散長袍,前襟開至胸口。燭火前,月影下,火爐上還溫著一壺竹葉青。酒香清冽,四散溢位。蒲以蓮嗅著,竟覺一並生出了醉意。腳下踉蹌,出了聲響。屋內人聽到,循聲來探。她聽到聞佑喊了聲:「什麽人?」聞佑追了出來,他皺眉,深邃的雙眸在剎那過後多出一抹釋然:「你……都看到了?」蒲以蓮點頭。她臉色慘白,猶豫張口:「你既然知道自己不會喜歡我,當初又為何要娶我?」「知道我這習性的人都說我這是病,得治。久而久之,我也覺得我病了……」聞佑上前,一字一頓:「我與你成婚,是因為我想變成正常人。我試過了,可惜,我做不到!但是,以蓮,我還是需要你這位夫人……」聞佑的喜好是不為世人所容的,如今他是青年才俊,是飽學之士。是秀才,是舉子。將來,他勢必還要考取功名,步步高升,為聞家取得更多的榮耀。可一旦喜好暴露,誰還會記得他有多少才學呢?人們能記住的,也就只有他特殊的喜好,以及坊間諸多奇聞異事。無論是為了他自己的名聲,還是為了聞家的臉面。他都需要一位夫人,像一塊好看的牌坊般,豎在那裏,供世人觀看。蒲以蓮怔然:「那我便活該守活寡嗎?」「事已至此,你還能如何?」她想說和離。聞佑卻先她一步張了口:「我可以給你一封休書,但你應該很清楚,蒲家二老是不會同意的。就算不顧著聞家的顏面,你總得顧著蒲家二老的顏面……」出嫁前,母親一再叮囑「嫁人之後,不能再事事由著自己的性子來。不僅要照顧自己的體面,還要顧著娘家的體面」。如今,她便要犧牲余生的幸福,來維護娘家的體面。蒲以蓮記不清自己是如何離開的,隱約像是姬小霜一直在拉扯著她這個拖油瓶。姬小霜送她回了房,用一副見過大風大浪的氣派安慰著她:「小姐您自幼生在深閨內院,沒怎麽見過這種事兒。可我見過,世上的人太多了,有些不符合倫理綱常的事兒,其實也沒什麽。」蒲以蓮歪頭,躺在床上,問蹲在窗邊的姬小霜:「守活寡這件事……可怕嗎?」「可怕,」姬小霜輕聲道,「但是沒關系,我會陪著您。」姬小霜爬上床榻,在蒲以蓮身邊躺下:「有人陪著,便不可怕了。」有小霜陪著,現如今,她已熬過三年了。4許是因為白日裏見到了阿蔓,蒲以蓮在夢中想起了自己出嫁時阿娘給她唱的【十梳歌】。彼時,紅妝梳就,阿蔓將一把紅木梳子交給了阿娘。阿娘一邊梳,一邊唱。「一梳梳到尾,二梳我哋姑娘白發齊眉,三梳姑娘兒孫滿地……」蒲以蓮有些緊張,小霜拉過她的手,輕聲道:「小姐,不要怕,我陪你。」蒲以蓮從夢中驚醒,然後發現聞佑坐在她床前。他一張口,便是噓寒問暖。「以蓮,睡得可好?」「醒來見你,睡得再好也沒了意義,」她坐起來,沒好氣道,「你來做什麽?」「我們,得要個孩子,」聞佑說完,又著重加上一句,「阿娘說,我們必須要個孩子。」雖然於情於理,他們都得有個孩子。婚後久無子嗣的夫妻,同樣要遭受數不清的閑言碎語。聞佑坐下,自行斟茶:「阿蓮,你該知道,我這也是為了你好。」自古夫妻無子,被議論最多的都是為妻者。為妻的不能生,又怎能是因為丈夫不行?蒲以蓮突然覺得有些惡心。她問:「我能考慮一下嗎?」聞佑點頭,道:「這是自然。」他那樣的表情,看起來真的很善解人意。只是這份理解,蒲以蓮有些消受不起。她連夜逃回娘家,渴望在母親的懷抱奪得片刻溫存。誰料入府便見父親緊皺了眉心:「已經出嫁的姑娘還經常往娘家跑,這成什麽樣子?」夜裏,母親端了新洗的櫻桃來看她。蒲以蓮躺在母親的膝上,閉著眼,讓母親輕輕耙著她的頭發。侍女燃了香,那是做女孩兒時,蒲以蓮最喜歡的。再尋常不過的蘇合香,可嫁給聞佑後,因聞老太太不喜,她便再未熏過了。她想依偎在母親的懷抱裏撒嬌,然後告訴自己,二十歲的姑娘,余生不能就這般葬入墳場。「阿蓮……」母親嘆了口氣,輕聲開口,「你嫁入聞家兩年,至今未有身孕,這終歸不是辦法。「阿娘認識一位郎中,號稱是婦科聖手。我喚他來給你把把脈,調理一下可好?」蒲以蓮睜了睜眼:「阿娘,我不要孩子了行不行?」「當然不行!」蒲夫人提高了聲調,「你若始終膝下無子,日後如何能在聞家擡起頭來?「阿娘明日便讓那郎中來,你莫嫌煩,按時把藥吃了。年輕女孩兒身子不好也是有的,只要調理得當,便無礙了。」蒲以蓮坐起來,毫無誇張地說,她感受得到自己眼神的漸漸暗淡。蒲夫人嘆了口氣,然後伸手摸了摸女兒的臉:「別怕,你會有孩子的。」「阿娘,除了為聞家生兒育女,我便沒有其他存在的意義?」阿娘說:「女子存在最大的意義,便是生兒育女。不然,你還能做什麽呢?」觀看本章後續內容,請點選下方【購買專欄】↓↓↓蒲以蓮五歲時,便隨著先生習字了。她會詩詞歌賦,能彈琴作畫。閨房繡活,她做得也不比旁人差。入了聞家,她還要操心宅院裏的大小事。拿著賬本管著家,防著下人偷奸耍滑。她能做的事情這樣多,原來都是沒意義的。「阿蓮,你一定得有個孩子,」阿娘認真道,「這樣,聞家才能成為你真正的歸宿。」5蒲以蓮告訴小霜,她會給聞佑生孩子。「為了讓聞家的牌坊更漂亮嗎?」小霜替她委屈,「生孩子那樣苦的事兒,為什麽非得做呢?」蒲以蓮輕聲笑道:「從前,我很憧憬成為母親。我想,我會呵護我的孩子,就像母親一路呵護我一樣。我會教他讀書習字,吟詩作詞。「如今想想,倒也再沒什麽值得期待的。若生男孩,擔心他承了父親的習性。若生女孩兒,只怕又是同我一般的工具,嫁人生子,做一塊好看的牌坊,渾渾噩噩一輩子……不如不生。」姬小霜湊近她,笑著問道:「您覺得,聞佑的習性很惡心嗎?」「人生來不同,喜好自也不同,」蒲以蓮淡淡道,「只是,他不該騙我……嫁給他。」而她在明知被騙的情況下,卻又不得不耗盡周身力氣去幫他欺騙世人。人活著,都是為了一張臉。自己的臉面,家族的臉面,夫家的臉面。那晚,他們圓了房。他問她:「怕嗎?」「你那個酒,給我也倒一杯,」蒲以蓮淡淡道,「這種事,又不是你一個人覺得行便行的。」她看不清的聞佑的臉,但她真真切切聽到他笑了一聲。倒不是嘲笑。他說:「如果可以,或許我會很喜歡你。」可有些東西,是改變不了的。只要不去想,便不會煩心。終於,蒲以蓮懷孕了。聞佑守在她床前,言語間滿是關心:「想吃什麽就吩咐廚房去做,近來切莫操勞。」瞧他的神情,像是終於卸下了什麽重擔一般。自此以後,蒲以蓮註定要風雨獨行。6阿蔓前往聞家探望蒲以蓮,入門便見床頭處堆著好幾盆的酸角。「酸兒辣女,老太太這是想孫子想得瘋了。」小霜踢了一腳那些酸角,氣得腮幫子都鼓了起來,「這生兒生女是天註定的,老天讓你生女孩兒,你還能強行把她變成帶把的嗎?」「小霜,休要胡言亂語。」蒲以蓮坐起身子,出言制止了小霜。然後,她拍了拍床畔,示意阿蔓坐到自己身旁。她摸著肚子,輕聲笑道,「把這孩子養大,是我和小霜共同要做的事。」聞家是一座有進無出的城,蒲以蓮此生都會被困其中。而小霜作為她的陪嫁,便是世人預設了的通房妾室。無論世事如何,她終歸是再難出去了。她們既是主仆,也是姐妹,此生應該會如別人家的夫妻般,相互扶持。阿蔓離開聞府前,正巧見到聞佑。他向她頷首施禮,然後信步走進蒲以蓮的臥室。他們看起來,便是尋常的恩愛夫妻。可阿蔓曾聽篤墨說過,前日曾見聞佑與孫家相公孫謙舉止過密。此事被傳於街頭巷尾議論,想來過不了多久,便會人盡皆知。屆時,無論此事是真是假,於聞家的名聲都是有百害而無一利。阿蔓想,這兩年,蒲以蓮應該過得很苦。如今這不知何故懷上的孩子,怕只會讓她以後的日子過得更苦。阿蔓不過隨意想想,誰知竟成了讖言。沒過多久,聞佑「斷袖之風」的訊息不脛而走,在街頭巷尾傳得沸沸揚揚,成了人們茶余飯後的消遣談資。阿蔓買東西時,便聽那賣豆腐的婆子正在與人談論此事。倒是為難她,挺大的年紀,提起此事還面紅耳赤。「這聞公子生得俊秀,那孫相公也是一副唇紅齒白的好相貌。嘖嘖,想不到啊。」婆子壓低聲音,同正在買豆腐的小媳婦悄聲道:「聞知縣稱病幾日了,想來也是覺得這兒子丟人。聽說聞公子今年還要科考呢,你說,這……這小毛病,會不會影響他的仕途?」小媳婦聽後,臉也跟著紅了起來。「從前倒羨慕蒲家姑娘嫁得好,想不到啊,這大戶人家的小姐也要遭遇這等煩心事。」小媳婦言罷,恍然大悟似地問道:「陳婆,您說這聞公子都不喜女人,他家夫人是如何大了肚子的?」陳婆下意識捂住了嘴,想了半晌,才順著指縫吐出一句話來:「這孩子,怕不是哪個野男人的吧?」二人交頭接耳議論了半晌,竟就此得出結論。她們說,蒲以蓮的孩子是聞家隔壁老李家的,那家的男人最是風流,沒少去扒俊俏小寡婦的墻角。這蒲以蓮雖說不是寡婦,可也真真是在「守活寡」啊,耐不住寂寞出去勾搭個漢子,想來也是理所應當。陳婆咋舌:「這樣不守婦道的女人,真該拉出去浸豬籠。」「可不是嘛,」小媳婦半是嫌棄半是嘲諷地笑道,「聞家和蒲家的人啊,可都被她丟盡了。」阿蔓挑選胭脂的手頓住了。明明有過錯的是聞佑,如今為何蒲以蓮要無憑無據背了這不貞不潔的黑鍋?張婆嗑著瓜子來遛彎,正巧看到這一幕。「呸,你們兩個嚼舌的!」張婆將嘴裏的瓜子殼狠狠吐在豆腐攤前。「怎麽,剛剛說的那些腌臜事你們兩個親眼見到了?那怎麽不見你們長針眼?編瞎話跟說真事兒似的,倒也真不怕嘴裏長瘡。」張婆這嘴,是出了名的厲害,而且家境殷實,有錢有勢。這些同誰都敢吵幾句的婆子媳婦見了她,都得乖乖縮著,有理時都不敢過多分辨。如今自知沒理,更是不敢多發一言。小媳婦灰溜溜地走了,陳婆紅著臉轉移註意力,大聲叫賣道:「豆腐,新磨的豆腐!」張婆走到阿蔓身邊,瞧了一眼阿蔓新挑的胭脂。她笑了笑:「年輕的姑娘,塗什麽都是好看的。」雖一直喚她張婆,可她遠不至「婆」這般老。即便臉上有些歲月的痕跡,可依稀可辨年輕時的絕美容顏。掐腰罵人時,看著只剩兇狠。如今嘴角上挑,倒是有了說不出的美人韻味。她淡淡道:「女孩子的脂粉,得是塗給自己看的才行……」7蒲以蓮的肚子日漸大了起來,外間卻依舊流言不止。一個她從未見過的男人成了她的姘夫,忍著諸多委屈孕育的聞家骨血就這樣變成了李家的孩子。聞老夫人對她的態度從目露兇光到言語唾罵:「若你生得再漂亮些,能讓我兒回心轉意,他又何至於此!」蒲以蓮明明什麽都沒有做錯,卻又好像,十惡不赦。母親終於前來探望,她老人家嘆了口氣,沈聲道:「阿娘不知聞佑有龍陽之好……可你也不該這樣不清不楚地大了肚子。」「這孩子是聞佑的。」蒲以蓮已經沒了氣性,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談論旁人的家長裏短。「阿娘說,我得有個孩子,才能在聞家安身立命。現在我有了孩子,怎麽反倒覺得自己沒了安身之所。」母親皺眉:「聞佑當真與你圓房了?」蒲以蓮哂笑出聲:「旁人不信我,母親還不信我嗎?我若做得出那種不知羞恥的事,此時還會被困在聞家嗎?我便是想要成全所有人的臉面,才有了這個孩子。」可事到如今,她竟成了那個沒有臉面的人。蒲夫人思慮半晌,她按住蒲以蓮的肩,神情嚴肅道:「若你想與腹中子好好活下去,便必須讓所有人都相信,聞佑與那個孫相公不過是君子之交,與你才是真心相愛的。」「我自己都不信的事兒,該如何讓旁人信?」蒲夫人幽幽道:「又不是衙門,誰會真的在意真相。世人相信的不是真相,而是他們願意相信的事情。」蒲以蓮冷聲笑道:「他們現在都願意相信這孩子姓李……呵,管他呢。」她歪頭躺下,用後腦勺無聲送客。蒲夫人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轉身離去。推開門時,正巧遇見一直候在門前的小霜。姬小霜看著床上的蒲以蓮,滿臉都是擔憂的模樣。蒲夫人道:「你隨我來。」姬小霜微微一怔,轉而點頭稱「是」。她同蒲夫人說了好一會兒的話,等重回房間時,正巧看到大著肚子的蒲以蓮踩著凳子將白綾拋向房梁,然後便把自己的脖子掛了上去。姬小霜跑過去,手忙腳亂了半晌,才算把人救下來。蒲以蓮咳了半晌,堪堪踏入鬼門關的一只腳就這樣又收了回來。「他們都盼著我死呢,那我便成全他們……」她指著梳妝台上的人參盒子,淡淡道。「今晨,老夫人送來的。除少得可憐的幾根參須外,便只有這根白綾了。我死了,大家都能如意。」「可你憑什麽要讓他們如意!」姬小霜哭喊著搶過白綾。「從始至終,我只想讓你如意。小姐,我帶你走!你也好,肚子裏的孩子也罷,都交給我照顧。我很會照顧人的,而且……而且我還攢了不少銀子!」她有些,語無倫次。「小霜,我撐不住了,」蒲以蓮笑著摸了摸姬小霜的頭,指尖輕柔又親昵,「你看看門前那些小廝,我逃不掉也沒有勇氣逃,我註定會死在這裏。「今天我要麽幹脆利落地吊死在房梁上,保全自己的名節。要麽,就得被燒死……「小霜,自我懂事起,母親便教育我,女子是最看重顏面和名節的。我為了顏面,隱忍至今日。可到頭來,做錯了的卻似乎是我。」姬小霜抓過蒲以蓮的手,認真道:「只要你願意活下去,那你就什麽都沒有做錯。」8蒲以蓮把自己的脖子掛在白綾上時,已覺看透了生死。可一腳踏過鬼門關又被拉回來時,便又生出了惜命的心思。她突然很想如姬小霜希望的那般,好好活下去。只要聞家肯給她機會,蒲家肯給她機會,流言蜚語肯給她機會……她數著手指,姬小霜似乎已有七八日未來看她了。詢問下人,得到的大多都是搪塞之詞。她猜她是出了事,卻又實在想不透,那樣一個未曾與任何人結怨的小姑娘能出什麽事。入了夜,聞佑破天荒地出現了。他塞給蒲以蓮一塊長命鎖,輕聲道:「這是小霜給未出世孩子的。」蒲以蓮伸手接過,輕聲問道:「她人呢?」「死了……和孫謙一起,」聞佑沈著眼皮,「今天早上,他們一並投了河。」她擡起頭,像是沒聽清,怔怔道:「你……再說一遍?小霜怎麽了?」兩個從前連話都沒說過的人,被人發現在山後破廟的席子上。被人撞破,他們也不慌,慢條斯理地穿好衣服,然後一並被押到聞家祠堂。族裏長輩來了十多個,客席還有數不清有頭有臉的鄉紳。被他們圍著,姬小霜微笑著陳訴自己的「罪過」。她說:「我與孫公子,是真心相愛的。無奈他家境貧寒,不能給我贖身。後來,我隨著蒲家小姐一並嫁到聞家,給聞公子做了通房的妾室。公子夫人十分相愛,從未正眼瞧過我一次。「孫謙為了尋我,便一路找來。他得知聞公子喜好書畫,自己又擅一手好丹青,便假裝與聞公子在酒樓偶遇,並與之成為知己。「我出不去聞家,他便想辦法進來。想不到,訊息傳出,說的竟是他們兩個交往過密。」「住口!」族中長輩大聲呵斥,「你、你怎能說出這般不要臉的話來!」「我與小霜是真心相愛!」孫謙擡首挺胸,無畏無懼,「即便被燒死,你們也不能將我們拆散。」講到這裏,聞佑頓了頓,然後繼續道:「這些人尚未商量出處置結果,他們兩個便雙雙去投了河。「小霜托我把這個長命鎖給你,說是給孩子的。她說,沒有人喜歡過她,只有你對她好。所以,她將名聲還給你,只求你好好活著。」孫謙也是這般想的。聞佑道:「他們,是為我們死的。」世人相信的不是真相,而是他們願意相信的事情。姬小霜與孫謙編造的故事,遠比真實來得有趣,所以,人們願意相信此為「真相」。自此以後,聞佑還是從前的翩翩公子,蒲以蓮還是賢良淑德的聞夫人。這些,或許都不是他們想要的,卻已是那二人能送給他們最好的前路。蒲以蓮抓著那長命鎖,哭得發不出聲。聞佑說:「我們會是一輩子的夫妻。」蒲以蓮擡頭,輕聲問道:「如果我早早與你寫下和離書……他們是不是就不會死了?」「我不會答應。」「如今經歷這許多,你是否想要與我和離?」「那孫謙就徹底白死了!」他轉過身,看著蒲以蓮,雙眸猩紅,「從今日起,你我便是這世上最相愛的夫妻,是人人艷羨的神仙眷侶。即便是演,我們也要一直演下去!」「好啊,我們演下去。」她噙著淚,一字一頓道,「為了聞蒲兩家的顏面,為了您的前路仕途……也為了他們兩個沒有白死。」尾聲聞家的鬧劇,以一對「野鴛鴦」投河自盡宣告結束。阿蔓問篤墨:「姬小霜沒讀過書,我與她說過幾次話,她怕是想不出這樣的辦法。這法子,是孫謙想出來的?」「是蒲以蓮的母親教她的,」篤墨淡淡道,「蒲夫人要保住自己的女兒,自然不惜利用一個無權無勢的丫頭。而姬小霜,也願意背負著罵名替蒲以蓮死去。」阿蔓撐著下巴,神思倦怠:「何時才會沒有這樣的鬧劇?」篤墨側身看著她:「蒲以蓮的孩子出生了,是個女孩兒。我見過,脖子上系著一塊長命鎖。聽說,乳名喚做小霜。「只是這名字,蒲以蓮是不敢讓外人知道的。前些日子,他們兩口子去廟裏進香。夫妻和睦,舉案齊眉。」阿蔓默默跟著念道:「夫妻和睦,舉案……齊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