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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詩人洛夫

2024-04-06文化

孫 博 (加拿大)

我與洛夫先生初識於2002年的夏天。那日我趁赴溫哥華開會之際,去他住所「雪樓」拜訪。他個子高大健碩,根本看不出年逾古稀,也許與年輕時當過兵有關,也拜常年堅持遊泳所賜,練就了一副好身板。他帶著湖南口音,聲音低沈而頗具磁性。早聽說他們伉儷對朋友熱情好客,此次真是百聞不如一見。他當面爽快地同意出任加拿大中國筆會的顧問,並答應邀老友瘂弦一起擔任,令我喜出望外。他還當場提筆簽名,贈送新著【漂木】。

回多倫多的飛機上,我迫不及待地拜讀【漂木】。說實話,我還是第一次讀到中國人寫了這麽長的詩,全詩三千多行,氣勢磅礴,結構井然,充分展現洛夫重謀篇煉意、又不忘煉字煉句的藝術追求。新著還適當引入散文句法,加強詩的表達效果。

從此,我與洛夫先生成了「忘年交」。我在加拿大的東部,而他在西部,電話架虹橋,兩點一線牽。我們時常交流文壇資訊,有時通話長達一個小時。

2003年底,我參與主編兩本加華作家小說集,馬上想起請洛夫先生題寫書名,因為他沈潛書法多年,不僅擅長魏碑漢隸,尤精行草,書風飄散靈動,境界高遠。一通電話過去,他不假思索地答應了。沒過幾天,就收到他寄來的一直一橫書寫的行草墨寶。

幾日後,一家出版社建議請人寫個推薦序言,我決定請洛夫先生幫忙。電話撥通後,他考慮了幾分鐘終於答應了。但他提出一個條件,我以為是潤筆費,他笑呵呵地說我誤會了,他為推廣文學做義工,分文不收,只需幾本樣書留存即可。我豈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嗎?原來,他年老眼花看電腦太累,要求我將兩部書稿列印後寄給他,他趁回大陸開會之際閱讀,我立即答應翌日快遞給他,感激之情無以言表。

洛夫先生早年為超現實主義詩人,表現手法近乎魔幻,被詩壇譽為「詩魔」。1954年,他與張默、瘂弦共同創辦【創世紀】詩刊,歷任總編輯多年。作品被譯成英、法、日、韓、荷蘭、瑞典等語言,並收入各種大型詩選,還曾榮獲李白詩歌獎等多項重要詩歌獎。我欽佩洛夫先生高尚的品格,以及獻身文學事業的精神。

兩個月後,我收到了洛夫先生手寫的好幾頁文稿紙,推薦序足足有3500字。從字裏行間看得出來,他閱讀了所有24篇小說,總共超過15萬字。他對後輩無私的關懷和提攜,可見一斑。

後來,我在多倫多、廣州、中山、北京等地,與洛夫先生見面數次。他每次都熱心地把我介紹給其他文友,也十分關心我的文學創作,幾乎次次都會問:「最近寫了什麽?又出版了什麽書?」

我最後一次見到洛夫先生是在2016年11月,赴北京出席第二屆世界華文文學大會。在釣魚台國賓館的開幕式上,他做了主題發言。由於那天他是「明星」,找他合影的人太多,我只是匆匆與他握手寒暄,他看上去滿面紅光、精神矍鑠。至今,我對洛夫先生那天擲地有聲之言仍記憶猶新:「我在哪裏,中華文化就在哪裏。」

去年6月底,在洛夫先生誕辰95周年之際,衡南縣洛夫文學藝術館正式開館。我心裏想,這意味著「漂木」終於返鄉了。

與許多作家一樣,洛夫先生具有濃重的故鄉情結,曾動情地說過:「衡陽是我的出生地,我在這裏度過了美好的童年和白馬般的少年,對一個海外遊子來說,衡陽是我永遠的夢土,是聯系著我和祖國的一根臍帶,也是一塊永遠不能磨滅的胎記。」

洛夫先生在衡陽生活了21年,完成了中小學教育。他在外旅居60余年,始終對家鄉心懷眷戀,從1988年起的20多年中,前後8次回衡陽省親。他生前曾有將自己的全部詩稿捐贈給家鄉的夙願,意在讓自己落葉歸根。如今洛夫文學藝術館落成,讓洛夫文學藝術紮根故鄉。

行文至此 ,耳邊突然回響起洛夫先生的名句:「為何雁回衡陽,因為風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