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市級非遺專案「阮氏沙燕」第三代傳承人阮福軍。新京報記者 王子誠 攝
北京文化守護人阮福軍, 1971年出生,北京市懷柔區橋梓鎮峪溝村人,北京沙燕吉祥鳥制作技藝第三代傳承人。一個偶然的機會,阮福軍居住的山村搬來一位城裏來的「高人」,並將沙燕吉祥鳥的制作工藝留在了峪溝村。於是,這種老北京城裏會「吱吱叫」的沙燕風箏,飛入了懷柔區,並傳承發展下來。2021年,北京沙燕吉祥鳥制作技藝被列入北京市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專案名錄,「會唱歌」的燕子,將繼續在北京飛翔。
有一項北京市級非遺技藝,阮氏沙燕風箏,也叫「手心裏的吉祥鳥」。僅15厘米大小,配以響針、響片、牽線等,搖起來發出沙沙的聲音,甩走煩惱,迎來吉祥。
作為第三代傳承人,阮福軍讓沙燕吉祥鳥在各大市集、城市,甚至國外都展示出中國傳統文化的精髓。
據百年前成書的【北平風箏譜】記載,這種風箏的名字叫「沙燕吉祥鳥」。它尤為小眾,其技藝傳承只在北京地區存有。不同於傳統的沙燕風箏,這種手心裏的「吉祥鳥」,更為小巧。燕子是春天的象征,會帶來春的希望與生機,顏色漂亮「會唱歌」的沙燕兒,也寓意著送來祥瑞。
阮福軍說,這曾是北京老城裏的「耍物」,因為機緣巧合傳入了懷柔。沙燕吉祥鳥,阮福軍擺弄了三十多年,他在傳承中對用料進行了創新,使得叫聲更為脆亮。阮福軍還將工作室開在非遺園區裏,並進行線上教學。這項手藝,如今在突破空間限制,將沙燕兒的「歌聲」帶到更遠的地方。
老城的「沙燕吉祥鳥」,傳入山村
沙燕風箏,也稱紮雁或沙雁風箏。在清朝就出現了,那會還是住在北京四九城裏人才玩的玩意兒。
其藝術形象取材於生活在北京地區的一種燕子。有人認為是「麻燕」,也有人認為是「雨燕」。在百年歷程中,沙燕風箏經過多次演變,但其頭部總是鳥類燕子頭的平面變形,而且被刻畫成眉梢上挑、尾似剪刀的樣子,顯得神氣十足。
工作室裏掛著的沙燕兒。新京報記者 王子誠 攝
到了民國時期,玩風箏、做風箏的群體仍多聚在老北京城裏。比如,金馬派風箏第二代傳人關寶翔,其制作風箏的地方在內城北;於氏制售風箏的店鋪,位於內城東燈市口;最有名的沙燕風箏「哈記風箏」,其鋪子是開在琉璃廠一帶。但北京沙燕吉祥鳥最早的鋪子開在北京哪裏,卻沒有明確資料記載。
阮福軍家在懷柔區橋梓鎮峪溝村,這是一個常住人口300多人的山村,村民散住在南北走向約三公裏的溝谷中。村裏人均基本農田不到一畝,主要種植板栗、核桃等。峪溝村的村民本來從來沒聽說過沙燕吉祥鳥,直到20世紀70年代初,一位叫劉景權的老先生搬到村裏,才將沙燕吉祥鳥制作技藝留在了村子裏。
「我們村裏人對劉景權所知不多,只知道他家原本在小菊胡同,因事搬到我們村裏居住,在上世紀70年代中後期,他就去世了。我們還知道,他是個手藝人,有一個箱子,裏面有風箏模具、裁紙刀、印版等,總能做出好玩兒的東西來。」在阮福軍小時候,劉景權就去世了,因此他對劉景權沒有多大印象。關於劉景權的故事,都是父親阮振紅告訴他的。
劉景權剛搬到峪溝村的時候,日子過得清苦,熱心腸的阮振紅常常接濟他。為了表示感謝,劉景權想將自己制作沙燕吉祥鳥的手藝全部教給他,另外再贈送自己保存了一輩子的工具。阮振紅當時剛有了阮福軍,他琢磨著可以用這個新玩具哄孩子睡覺,就這樣,他學會了制作沙燕吉祥鳥的全部技藝。他當時沒有想到,自己竟是這門手藝的唯一傳承人。北京城裏的沙燕兒,也由此在峪溝村裏紮下了根。
劉景權流傳下來工具,如今已經破損,但阮福軍依然珍藏。新京報記者 王子誠 攝
30多道工序,需要手工完成
阮福軍喜歡簡稱沙燕吉祥鳥為「沙燕兒」。他的家,也是沙燕兒的世界。
在客廳一角,他開辟了一個工作間,放上一張大桌子,上面有制作的鉗子、錘子、紙片、鐵片等各種工具。平時下班回到家,就坐在桌子前做沙燕兒。到了春天,窗外還有燕子吱吱叫,遙相呼應。
他家的角角落落,都是沙燕兒,墻上掛著沙燕兒,窗戶上擺放著沙燕塑膠模具,墻桌布上畫著沙燕兒。阮福軍神秘地一笑,從屋裏取出一摞孩子上學時用的書,開啟裏面一瞧,是一沓剪成長方形的紅色繪圖紙,「這紙是用來做沙燕兒尾巴的原料。兩張紙用漿糊緊緊貼在一起,裏面有一根鐵絲。把它夾在書裏面,是為了讓漿糊陰幹,將紙壓實,這樣紙就不會起褶子。」
僅陰幹這一個程式,就需要一周時間。阮福軍介紹,沙燕兒雖小,看起來結構很簡單,但做法很講究,有剪鐵、裁紙、著色、黏接等30多道工序。「最費心思的,就是畫這燕子頭。」阮福軍眼睛瞇成縫,將紙筆拿到亮光處,提筆蘸紅色顏料,在裁剪好的白紙上描燕頦,然後塗黑燕頭,接著畫燕嘴,最後落筆點睛。一只小巧的燕子,躍然紙上。
和大多沙燕風箏不同的是,阮福軍做的沙燕兒會發出叫聲。原因是,它腹部有一根造型獨特的鐵針,被阮福軍稱為「響針」。針尖緊挨著頦下的小鐵片,鐵片有一塊錢硬幣大小,被阮福軍稱為「響片」。轉動起燕子,尾巴會因為氣流呼呼轉起來,使得響針不斷碰撞響片,從而發出類似於現實中燕子叫的「吱吱聲」。
阮福軍安裝沙燕兒的尾巴。新京報記者 王子誠 攝
阮福軍記得小時候,父親阮振紅制作響片,是用傳統罐頭盒上的鐵片為原料。到了阮福軍這一代,他改為用馬口鐵制作響片,「馬口鐵重量輕、硬度高,雖然成本高了一些,但是它能使得沙燕兒發出的聲音更脆亮。」
傳統的沙燕兒,做燕頭用的是普通紙,柔韌度稍差,用的時間一長就變形了。阮福軍幾經挑選,選中了150克的繪圖紙。在墨的使用上,他只選用一得閣的墨,這種墨亮度比較高,而且著色能力更強。
阮福軍制作的沙燕兒頭部。新京報記者 王子誠 攝
「我是這樣覺得的,在非遺傳承方面,用料可以改進,但手工制作的工序不能變。」阮福軍說,他這三十余年來,一直堅持親手制作燕身、燕頭、燕尾,也是用筆意一點點著色、裝飾,「我覺得沙燕兒的技藝精神就蘊含在一筆一畫、一剪一裁中。你用心做出來一件東西,自己會有成就感,別人玩著也高興。」
從廟會到非遺園區,沙燕兒飛向世界
阮福軍和妻子肖金霞結婚後,把沙燕兒當作家庭收入的副業,時常去廟會或者集市上賣。阮福軍初中畢業後,做過農場拖拉機手、貨車司機。在2004年,他回村做了村幹部,一直幹到今天。
「小時候主要跟著父母種地,那會兒可沒有想過,沙燕兒有一天會成為家庭收入的來源。」阮福軍記得,小時候和父母趕著毛驢車去種地,要走五公裏的路,還要過一條小河。但地裏長出來的糧食,勉強才夠一家五口人吃喝。父親想了個辦法,農閑的時候,制作一些沙燕兒拿到集市上賣,掙點夠給孩子買過年新衣裳的零花錢。
1994年,父親去世,阮福軍作為沙燕兒的第三代傳承人,接過這門手藝。他從1997年起,開始把沙燕兒帶到龍潭湖廟會、地壇廟會等市區廟會上。阮福軍夫妻趕在廟會前,會制作上千個沙燕兒。兩口子開著面的,從村裏一氣兒兩三個小時開到市裏,在廟會附近尋個旅店住下。直到七天後,廟會結束才回家。
阮福軍在工作室裏布置了各種沙燕兒相關的文創產品。新京報記者 王子誠 攝
「當時一個沙燕兒賣五塊錢,很多城裏的孩子都排著隊買。」阮福軍說,他和妻子曾連續十多個春節都是在廟會過的,「累是挺累,可看到孩子們排隊,渴望買一個沙燕兒,我就覺得特開心。」後來,他們又把沙燕兒賣到北京紅橋、浙江義烏,甚至遠銷國外。
2018年,北京沙燕吉祥鳥制作技藝被列為懷柔區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專案名錄;2021年,被列為北京市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專案名錄。政府層面的重視,讓阮福軍很受鼓舞,「沙燕兒就像是我的孩子,誰要愛好這個,我都願意免費教他,我希望能把這門手藝傳下去,給更多人帶來快樂。」
「燕子對於北京而言具有特殊的意義。北京自古是‘燕地’的一部份,北靠燕山……」阮福軍如今不僅是一個制作沙燕兒的手藝人,還是懷柔區非遺文化產業園的授課老師。他在懷柔區政府部門支持下,去年在懷柔區非遺文化產業園裏開設了工作室。園區內有可容納100多人的大教室。來聽課的人來自各行各業,甚至還有外國遊客。他授課的時候,不僅講解技藝,還會說說北京這座城市與沙燕兒的文化淵源。
園區工作人員劉桐序,是一名青年非遺愛好者。她告訴記者,沙燕兒在年輕人群體中特別受歡迎,因為它不同於其他風箏品類,玩的時候不受場地條件制約,也不占用太多時間,人只需要用手搖一下,這風箏就能發出酷似燕子的叫聲了,讓人覺得又省事又好玩。
阮福軍使用木印印制沙燕翅膀。新京報記者 王子誠 攝
近年來,阮福軍還開設了手工體驗課程,已有數萬人次體驗過沙燕兒的制作流程。他還把沙燕兒的制作方法,傳到網上供人學習。他說:「無論時代怎麽變,沙燕兒的本質不會變。它就是一件起源於北京的耍物,存在的意義就是供人開心的。我把這手藝分享出去,也能讓更多人開心不是?」
新京報記者 趙利新
編輯 張樹婧 校對 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