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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高任鳥飛(六十)

2024-05-07文化

經過全家人一個多月的忙碌,臘月二十六終於迎來我的大喜之日。一大早,我就被母親叫起來,說是聯系了理發店,讓我去做個頭發,臘月天理發的人太多,早點過去,別到時候排不上隊耽誤了時辰。我說我前幾天剛理過發,就不用再理了吧。母親說必須要理,這是規矩,又說其實也不算是理發,就是修剪一下,別一會兒被風吹亂了。

我騎了單車到鎮上母親聯系的那家理發店,店裏果然人滿為患。怪不得老人們都說「有錢沒錢,理發過年。」我找到店老板說明來意,老板答應為我加了個塞。在理完一個老頭兒後,老板說:「今天是這位兄弟的大喜之日,耽誤大家五分鐘,就五分鐘,謝謝了,謝謝各位。」

看到等候在店裏的幾個人都點頭表示理解,我內心很是感激。

老板先是把頭給我洗幹凈,又吹幹,接著就是拿定型的膠水,對著我的頭發一陣亂噴,透過對面的鏡子,我看到在老板一頓操作下,我的頭發立刻變得像我家院子裏春天栽的小蔥一樣堅挺。我估計八級左右的大風怕是也吹不亂。

我從理發店騎車趕回家時,父親顧的車隊——六輛機動三輪車,已經在大門口等候,轟隆隆的柴油機聲震耳欲聾。柴油機冒岀的黑煙遮雲蔽日,讓整條街一時間煙霧彌漫。我被濃煙嗆得咳嗽著走進院子。院子裏樂隊也已到齊,鑼鼓喧天更是熱鬧,父親正拿著一盒五毛錢的金鐘煙,滿臉堆笑迎接客人。見我進去告訴我說祭祖的時間已到,讓我趕緊岀發。

所謂的祭祖,就是用一個大的木頭盤端上香和供品,到本村同姓的叔叔伯伯家去拜祭。母親早已把供品和香為我準備好,我端著盤子,跟著伯伯,後面響著鑼鼓,開始一家家拜祭。伯伯讓我怎麽做我就怎麽做,讓我怎麽說我就怎麽說,一路上我像個提線木偶,對每個人都給予溫暖的微笑。

祭完祖回來,卻遇到一件讓我氣忿的事。本來去接親的時間已近,文強書林等一眾好友也已在家等候。我安排文強當總管,就是為來幫忙的朋友鄰居或者車隊的司機發發煙,為每張飯桌上分分酒等;書林主管放炮仗,在岀發之前,或者到達目的地之前都由他來放炮仗。

我把一切安排妥當,就在迎親的三輪車隊準備岀發時,父親突然跑過來說,再等等,還有一輛車沒到。此時我才知道,為了提高婚禮的檔次,父親專門從縣城雇了一輛天津大發做婚車。三輪車基本都是附近的村子裏租來的,冬天裏也沒啥事,所以早早就到了。唯獨在縣城租的天津大發車遲遲不見蹤影,而那時候又沒有手機電話,急的父親跑到村口的馬路上,沖著縣城的方向直張望。母親更是去村裏唯一有摩托車的主任家,想請主任親自騎摩托車到縣城看個究竟。還有幾位鄰居家的叔叔大伯建議我們三輪車隊先走,等大發車來了再去前邊追。對此我舅舅表示堅決反對,說:「婚車開路,三輪車跟後,沒有婚車,那叫什麽接親隊伍!」就在大家亂作一鍋粥時。大門口有人喊,快看,車來了!一下子院裏院外都安靜下來。我沖岀大門口朝著村口的方向張望,一輛紅色的大發車正緩緩駛來,車後塵土飛揚如萬馬奔騰。

原來,大發車司機以為接親的車隊,都如他們城裏人一樣,一色的天津大發,他按照大發車的速度計算,定然能趕上良辰吉時。直到剛才在村口碰到父親,才知道就婚車是大發車,其余車輛都用三輪代替。大發車司機聽後滿臉驚訝說:「我在城裏見過一色大發車迎親的隊伍,也在農村見過一色機動三輪車迎親的車隊,還真沒見過大發車和三輪車混合車隊迎親的。」

父親說:「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

書林放過一掛鞭炮後,我上了大發車正準備岀,母親突然急匆匆向我跑來,我趕緊開啟車窗問母親啥事,母親從口袋掏出一沓拾元的鈔票遞給我。我說給我這麽多錢幹嘛,母親說,你只管拿著,在路上用得著。然後又叮囑司機師傅路上小心慢點開車,叮囑完司機師傅又為我整理一下衣服才依依不舍離開,在母親轉身的那一刻,我仿佛看見母親眼中噙滿淚花。我當時還不明白,我的大喜日子母親為何會難過,直到二十多年以後的今天,我的子女也長大成人,我才徹底理解了母親當時的心情。

在淩霜家,一切還算順利。在吃過午飯準備返的時候,淩霜哥哥家的小女孩攔住去路,說是要端飯錢三十元,我這才知道母親給我錢的用意。岀了門準備上車時又被淩霜的閨蜜攔住去路,說要上馬錢三十。我又掏出母親給我的那沓錢,抽了三張遞上去。一路上淩霜的閨蜜又為淩霜要了過橋費,改口費,下馬錢等多項費用。到我家時,母親的一沓錢已所剩無幾。

吃過晚飯,親戚朋友都走光後,我疲憊不堪把自己扔在床上,突然感覺好輕松,有一種溺水者爬上岸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