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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文輝:窮人的惡——讀【駱駝祥子】有感

2024-03-15文化

一本【駱駝祥子】讀罷,頗有一番感慨。老舍先生真是不留余力地將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窮人的生活剝了個幹幹凈凈。「小福子」這一人物形象和她的際遇,更是讓人難以釋懷。

迫於一家人的生計,小福子十九歲便被父親二強子以200塊錢的價格賣給了一個軍官。在軍官手中,小福子不僅是「縫縫洗洗衣服、作飯」的仆人,更是「準保幹凈沒病」的泄欲工具。隨著軍官被調遣到別處,失去利用價值的小福子也被軍官吃幹抹凈後拋棄。此時的小福子雖被拋棄,卻仍然說不上是「悲慘」。

孑然一身的小福子穿戴著僅剩的一件花洋布大衫和一對銀耳環回到家中時,母親因家暴去世已久,父親賣掉自己所得的200塊錢也已然敗光。留給她的,是兩個嗷嗷待哺的弟弟和一個沒錢卻又酗酒的父親。無論父親二強子是如何的不要強,兩個弟弟終歸是需要小福子來養活。雖是被拋棄,可小福子多少也算是逃離了軍官的「蹂躪」,然而令人悲憤的是,她最終還是跌進了原生家庭的死牢。

你要真心疼你的兄弟,你就有法兒掙錢養活他們……你閑著也是閑著,有現成的,不賣等什麽?」喝醉的父親將剔骨的屠刀伸向了小福子,企圖將她的血肉一片一片地剔下,每剔一刀,便有一枚銅子落下。當小弟弟真正說出「姐姐是塊肉,得給弟弟吃」時,小福子被至親之人死死圍困,眼睜睜看著他們一口一口撕咬著自己的血肉,絕望和驚悚死死地捂住她的口鼻,勒緊她的喉嚨,令她窒息,令她發不出任何聲響。

如果說父親當初將小福子賣給軍官後還有一番不舍,還有一絲良知,以致眼圈含淚,那麽他在逼迫小福子將自己賣給無數同為窮人嫖客後則只剩了可悲的麻木——愚昧和無能吞沒了他作為男人,作為父親最後一絲責任感。

父親既已逼迫女兒賣淫,竟又反過來以女兒的營生為恥。喝了酒,沒了錢,二強子理直氣壯地以父親的名義伸手向小福子要錢——「他看女兒是個會掙錢的東西,他是作爸爸的,跟她要錢是名正言順。」——來滿足自己可憐的,該死的酗酒惡嗜!同時竟鮮廉寡恥地,罵罵咧咧地站在「輕看小福子」的行列中,忙著撇清自己與女兒賣身之事的關系,以求維護住那一絲已然喪失,卻又無處不在的可悲的尊嚴——他二強子沒有錯兒,小福子天生的不要臉。

如果說舊社會逼迫人吃人是一種無奈,那麽父親不僅要親口吃下女兒的血肉,還要公然撇清與這血肉來源的關系,就是一種純粹的,骨子裏透出來的惡。貧窮已然讓父親的心理變得扭曲、畸形,人性的自私和醜惡在貧窮的催化之下肆意生長。就這樣,小福子悲慘地溺斃在窮人的「惡」裏,溺斃在至親之人的「惡」裏——相比軍官對小福子的奴役和拋棄,父親這一至親角色的「惡」對小福子的殘殺顯得更加血腥和徹底,也讓小福子的命運變得尤為悲慘。

窮」本身並不是「惡」。在人吃人的時代裏,窮人仿佛永遠與惡脫不了幹系,即使他們不去主動吃人,也難以避免成為吃人者的幫兇,無意識地參與到吃人者的行列當中。縱觀全文,小福子似乎是【駱駝祥子】人物長廊中唯一一個被人吃到連骨頭都不剩,而從未吃過他人的窮人形象,她也沒有成為任何人吃人的幫兇。即使在時代和道德的枷鎖下,小福子走上了一條「令人不齒」的道路,但她永遠是澄澈且善良的。

「窮」似乎更像是惡的催化劑,【駱駝祥子】中那些被「窮」催化出來的惡更是吃人於無形。如果一定要給這份「惡」做一個註解,「愚昧」應該是無論如何都繞不開的字眼,愚昧讓人失去了困住「惡」牢籠,在「窮」的催化下讓人的心理逐漸變得扭曲,人們逐漸麻木,成為苦難的看客。

在父親、鄰居、甚至是嫖客們的凝視下,小福子沒有掙紮和選擇的權利,替父養弟,賣身為生,「百善孝為先」和「萬惡淫為首」兩個傳統道德倫理的極端在小福子身上組合,成為一道沈重的枷鎖。此時,對小福子來說,死反倒成了最容易的事,成了一種解脫。可是想到死,小福子竟也褪不去身上這沈重的枷鎖。不知小福子最後決定結束自己這可憐悲慘的一生時,內心經歷了怎樣的一番絕望和掙紮。往事如潮水般湧上心頭,而又一時找不到宣泄口,只能任由這洶湧的潮水在胸中翻騰,最後隨著小福子的離去永遠沈寂。

作者簡介】王文輝,博山區第六中學語文教師,畢業於山東師範大學文學院,喜歡讀書,熱愛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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