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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蓉一席話,透露出他知道父親和自己妻子爬灰的真相,但無可奈何

2024-06-06文化

賈蓉的父親賈珍和賈蓉的妻子秦可卿爬灰,受傷害最深的賈蓉知道嗎?

答案是知道,賈蓉對真相的了解,都埋伏在下面這段話裏:

「各門各戶,誰管誰的事。都夠使的了。從古至今,連漢朝和唐朝,人還說臟唐臭漢,何況咱們這宗人家。誰家沒風流事,別討我說出來。連那邊大老爺這麽厲害,璉叔還和那小姨娘不幹凈呢。鳳姑娘那樣剛強,瑞叔還想他的帳。那一件瞞了我!」

這幾句話裏,透露出兩層意思。

一層意思:沒有哪件事情能瞞得了我賈蓉,寧國府也好,榮國府也好,哪一府的醜事都不少,大家半斤對八兩,誰也不能五十步笑百步。

二層意思:我們賈家沒必要故作清高,你看漢唐雖是盛世,但在人們眼中,不也是「臟唐臭漢」?

賈蓉說這一席話時,【紅樓夢】的情節已經推進到第六十三回了,他是在明目張膽、極度下作調戲姨娘和丫頭們時說的。

而秦可卿,早在第十三回就已經離開人世。此時的賈蓉,早已沒了喪妻之痛,或者更準確地說,是沒了喪妻之辱,久經風月場上鍛煉,他和父親已然情同兄弟,盡享聚麀之樂,尤二姐、尤三姐成了他們父子兩人共同的玩物。

但在賈蓉內心深處,肯定還是有著憤怒的,所以他不再裝聾作啞,「只管信口開河,胡言亂道」。

潛意識裏,他一定想到了酒後吐真言的焦大。

焦大益發連賈珍都說出來,亂嚷亂叫,說:「要往祠堂裏哭太爺去,那裏承望到如今生下這些畜牲來!每日家偷狗戲雞,爬灰的爬灰,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我什麽不知道?咱們‘胳膊折了往袖子裏藏’!」

當時賈蓉就在現場,但只能選擇「裝作沒聽見」。

為什麽呢?因為他父親賈珍是寧國府的當家人物,是個把寧國府翻過來也沒人敢管的主,賈蓉的過去、現在和將來活成什麽樣子,主動權都掌握在賈珍手裏。縱然有人借個膽兒給賈蓉,賈蓉也不敢反抗。何況沒人借給他膽。譬如「鳳辣子」鳳姐,和賈蓉一樣聽見了,也一樣「裝作沒聽見」。

賈珍給兒子賈蓉的成長環境是相當冷酷無情的。

清虛觀打醮那回,賈珍忙前忙後,忽然想起沒看見賈蓉,只問了一句「怎麽不見蓉兒?」一聲未了,只見賈蓉從鐘樓裏跑了出來。

只這老子一問、兒子一跑,時間之短促、行動之迅速,就可見老子有多厲害,兒子有多怕老子。賈蓉雖然身子沒有待在賈珍身邊,但眼睛和耳朵,時時刻刻都放在賈珍身上,是一種戰時待命狀態。

可惜無論賈蓉跑得多快,都逃不掉賈珍一頓羞辱。賈珍先是當眾訓斥賈蓉:「你瞧瞧他,我這裏也還沒敢說熱,他倒乘涼去了!」然後命令小廝向賈蓉臉上吐口水,小廝不敢違抗命令上去就吐,賈蓉不敢吭聲照單全收。

往賈蓉臉上吐口水這種羞辱,賈珍都不屑於去做了。他要做,就做個大的,親自給賈蓉戴了頂綠帽子。可處於此種遭遇的賈蓉,就算心知肚明,也只能忍氣吞聲。

具體表現是,打不起,還躲不起嗎,無論秦可卿生病了,還是去世了,賈蓉都顯得非常消極,與賈珍的積極形成鮮明對比。

秦可卿病了,賈珍十分地擔憂和關心,賈蓉就幹了兩件事,問了三句話。一件事是陪張友士到內室給秦可卿把脈看病。這件事在賈蓉來講,更像是例行公事,陌生男人給妻子看病,只能是丈夫陪著。賈珍再有此心,也要有所顧忌。

賈蓉問的三句話,就更像一個事不關己的人,毫無感情地打探病情了。第一句「可治不可治,得以使家父母放心。」言外之意,我賈蓉沒什麽不放心的。

第二句「先生看這脈息,還治得治不得?」和第三句「還要請教先生,這病與性命終久有妨無妨?」仿佛不是擔心不能治,而是擔心能治。

賈蓉送走張友士,向賈珍、尤氏匯報,得到賈珍安排後,才去叫人抓藥。這是賈蓉做的第二件事。按說妻子病重,做丈夫的應該心急如焚,可賈蓉抓藥也是這般磨蹭,可見對秦可卿的病真是不上心。

與對秦可卿的病不上心一脈相承的是,對秦可卿的死不傷心。

秦可卿終於是死了。賈珍茶飯無心,哭的淚人一般,要盡其所有料理後事。整個喪事浩大而漫長,卻幾乎尋不見賈蓉的影子。

其實,秦可卿對王熙鳳說的一句話,「他敬我,我敬他,從來沒有紅過臉兒」,揭示了賈蓉和秦可卿的真實關系。小夫小妻,不應該是卿卿我我麽,相敬如賓並不是完美融洽的夫妻狀態。賈蓉心裏想的可能是,事已至此,紅臉鬧別扭,既沒有任何意義,也沒有任何意思。

秦可卿的葬禮辦完以後,時間緩緩沖刷掉賈珍的痛苦和賈蓉的恥辱。父子兩人的關系,朝著另外一個方向奔馳而去。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後面的故事,和前面的故事,形式內容都差不多,只是物件變了。前面父子同一個女人,只不過這個女人的身份太尷尬。後面父子同兩個女人,因為這兩個女人只是尤氏的妹妹,還不是親妹妹,所以就沒有什麽甩不開的情面了。

本在宮中行國喪的賈珍、賈蓉父子,因賈敬賓天,趕回來奔喪。兩人在路上聽族人說已把兩個姨娘接在上房住著了,居然相視一笑。

這一笑,在這一對父子間,可是來之不易,十分難得,前嫌盡釋,仇恨已泯。

先見到尤氏雙花的賈蓉甚至很為賈珍著想地說:「二姨娘,你又來了,我們父親正想你呢。」

這句話真正有水平,稱「我們父親」,是把自己和姨娘當夫妻了;又說「父親正想你」,意思是賈珍和姨娘也可以行夫妻之實的。

一語雙關,一箭雙雕,賈蓉可是把曾經秦可卿帶來的傷痛放下了。此時的賈蓉,已經可以輕松自在、遊刃有余地對待這樣的事了。

可是,不配合賈蓉抱著就要親嘴的丫頭罵一聲「短命鬼兒」,打亂了賈蓉的節奏。賈蓉想到了短命的秦可卿,想到了他和秦可卿的房間。

案上設著武則天當日鏡室中設的寶鏡,一邊擺著趙飛燕立著舞的金盤,盤內盛著安祿山擲過傷了太真乳的木瓜。

這幾個著名的漢唐人物,都是縱情聲色和亂倫的好手,於是賈蓉信口拈來「臟唐臭漢」一說。看來,賈蓉對於曾經的傷害和羞辱,盡管想忘記不提,但到底難以徹底釋懷。

賈蓉的一生,註定要在父親帶給他的陰影下偷生。他試著走上賈珍的路子,成為和父親一樣的人,來換取父親的信任,傳承父親的權力,聲色犬馬度過一生。

然而,歷史不會給他這樣的機會了。按照「君子之澤,五世而斬」的定律,處於賈府第五代的賈蓉,既毫無業績又毫無廉恥,歷史所能給他的,只能是末世中的末世了。

一味貪圖享樂、全無奮起之心的賈蓉,對情也無可奈何,對命也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