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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蘭迪的同類

2024-07-18文化

霍曉蕙

看比畫還美的景

寫比散文散的文

先不說莫蘭迪,等會兒再說。

從杭州回到濟南,進家門的那一刻,就開啟了系列「整理運動」。行李各就各位,地面桌面清掃停當後,調整窗簾的振幅,使它與光線相得益彰,再給窗邊的金邊吊蘭來個180度大轉向——經過一周的光照,向陽的一面垂下幾條綠絲絳,換個角度來看便多了幾分美感……一通忙活後,像研究字畫似的逡巡一番,方拿出喜愛的茶具。在清茶的淡淡香氣中,那種安心、溫馨、歡心的欣欣向榮的感受降臨,進入福流狀態。

我有我秩序。這秩序並無定法,它是建立在家庭熏陶、生活習慣、審美傾向基礎之上,不知不覺中形成的一種頑固「癥候」,或許含有一點強迫癥性質,但於人於己均有益無害。

孩子童年時看希臘神話,裏邊有一個叫西西弗斯的人物。他因觸犯眾神而受到懲罰,被要求把一塊巨石推上山頂。由於石頭圓且重,每次接近山頂時都會滾下去,導致西西弗斯不得不重新推石頭。永無止境的推石頭成了神話裏的名場面,被人類賦予堅持、毅力、挑戰困難等象征。孩子認為,每天重復打掃、整理的母親簡直是「女版西西弗斯」。他看在眼裏的是母親的忙碌,殊不知其中存在創造的樂趣。看似重復,實則常有變化和新意。並且,建立起來的那種秩序感十分治愈,即便辛苦一點也很值得。

前幾日,去孩子居住的城市看他,小住幾日。暫居的房子被他布置得幹凈、簡約,書桌上物品的擺放也自成體系,處處散發著一種藝術氛圍。這是多麽熟悉的秩序感啊,竊喜。

秩序感並非教條呆板的打掃和整理,而是美感追求的一種生活化方式,本質上和畫一幅畫時的構圖、布局、用色沒什麽不同。

說起畫來,就得說莫蘭迪了,這位意大利畫家是一位秩序感典型癥候者。當他那些瓶瓶罐罐畫作出現在眼前的時候,我總是有一種「這位兄台,我懂你」的親切感。

莫蘭迪的靜物畫看似簡單,實則是精心布置、反復推敲的結果,構圖、色調、造型完美統一,穩定、平靜之中有節奏和韻律。從色調看,他的所有作品都是飽和度低的灰調子,像一首不嘹亮、極舒緩的抒情詩。

他畫一大堆瓶子罐子,幹幹凈凈,安安靜靜,日復一日,畫上沒有多余的物體,人也沒有多余的故事。如果說有什麽特別的事發生,無非是罐子和瓶子的位置偶爾換位,光線有了些許挪移。看似重復的畫來畫去,實際上是用簡單的秩序感表達最抽象的美的追求,畫啊畫啊,把內心世界純化成一泓寧靜的清流。

莫蘭迪的畫,濟南的泉,韋應物的詩,在我心裏都是同類,是美的代名詞,或純凈無華,或恬淡如玉,或含蓄蘊藉,同樣都有著強大的張力,散發著和諧之美。

不知從何時起,清湯寡水到沒有話題感的莫蘭迪成了熱門,這種熱從美術界蔓延到時尚界、家裝界,「莫蘭迪灰」成了公認的高級色。看來並不是「知音世所稀」。

整理一個房間也好,藝術創作也好,為了美,為了心靈,持續地、真誠地去做吧,構建自己的秩序感,經營獨有的藝術空間,寫下尋常歲月的光影詩,讓生命的清泉靜靜流淌,給這個世界增加一份美好和清涼。

2024年7月17日晚寫於濟南歷下

圖片均為莫蘭迪的油畫靜物作品

壹點號 繪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