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華文頭條 > 文化

重磅薦讀|行走山野(大散文)

2024-03-16文化

重磅薦讀|行走山野(大散文)

作者 崔洪國

「我在想,倘若每天與這些山野對話,在那排山倒海的松濤卷過的山風中,靜待一束花開萬千,靜待一片青綠成海,靜待一朵雲翳成錦,我們是否就有了飛越萬水千山的底氣和力量。

——題記

我住的外面就是山,從山麓到山頂是密密麻麻的松林。站在家裏的陽台上,擡眼就看見漫山遍野的蒼翠。也經常聽到風卷過的陣陣松濤在半夜裏吹過來,和哨兵吹的哨聲一樣,被我窗戶阻隔,在窗戶的玻璃上發著余威。因為靠近山邊,所以那聲音聽起來特別震撼和真切。有月的夜晚,也經常看到「明月松間照」。這些山是連綿的群山,雖然不高,但在視野中也是起伏跌宕,恰如「山之出雲」,那樣的時刻其實是碧藍的晴空有一朵一朵的雲在半山腰上懸著。

泉是沒有的,想聽「清泉石上流」,需要坐車到西邊不遠處的孟家水庫附近,如今整修成美麗的龍鼎濱水公園了。水庫從上遊往下不遠處就修建了連著幾排的泄水石,走近了就聽到從南部山區下來的水在山石上嘩嘩流瀉著,飛濺著,太陽光芒萬丈那會,那些飛濺的水花就在百花花的陽光裏繪成一條七彩的光瀑,陰天呢,就氤氳成一團銀白的霧,吸引著喜歡戲水的孩子們。

這樣一說,住處近旁和不遠就有山有水了,我也成了山野之人,山水之人了。行走山野,行吟山水,說走就走,說去就去了。

窗外的這片山野,無數次出現在我散文的意象中。文字,深深紮根在泥土中,才有嗅得出、聞得到、看得見的煙火氣息。所以,我每寫一篇散文,都要坐在這窗前向著遠處的群山和松林沈思、吟唱,不知不覺,行文走筆就與窗外的山野親密無間了。有些留白和懸念呢,就走到有水的地方,龍鼎湖、護城河、大明湖、趵突泉、華山湖、黃河,在逸城山色中用那些湖、泉、水把文字的水靈氣補足。所以,我寫的所有關於濟南的文字,在那些濃濃的煙火氣中,總少不了山和水的影子,她們說不定就從哪個段落和角落裏冒出來,有時點綴一下,很多時候就當仁不讓的成為主人了。也罷,誰讓山水就是這座城市的靈魂和主人呢!

不過,窗外的這座山自從不在山邊耕作之後好久沒有去爬過了。2013年剛到小區入住那會,小區入住率低,人少。南邊靠近山體的山腳處有一塊一塊零星的碎地,雖然也有些土質,但布滿了碎石。閑著也是閑著,我們就和小區裏的住戶一家一塊,把碎石收拾出來,把地平整了一下,種上了應時應急的蔬菜。當時,種的有韭菜、茄子、絲瓜。我們樓上的牛哥當時退休了,有的是時間,開辟了兩塊,還種了花椒和辣椒。有的還投了不少錢建了大棚,用山間的樹枝和石頭蓋起了簡易的棚子,壘了儲水池,忙得時候夜裏就在山間小屋住下,很有大幹一番的樣子。

我那時去這片山是最多的。因為山體是石頭山,沒有補給水源,種的那些菜呀、果呀,就是靠著充沛的雨水滋養,再有呢,就是從家裏往菜地裏送水。因為我們種地不多,所以用水也不是太多。下班後,如果有時間,我就和妻子拉上兩桶水到菜園裏,很均勻的澆一遍,天天那樣澆,地裏那些作物到不怎麽缺水。牛哥種的地大,需水多,他就就地挖了坑,用石頭壘了起來,塗了水泥,還從上山的水泥路上鑿了一條很小的導水槽。下一場雨,水池裏就儲得滿滿當當的,星月的夜晚,會看到水晶瑩剔透地映著滿天的星輝。牛哥和牛嫂累了,就在地堰上,望著水池中映出的水月,說著種地的辛苦和過去那些浪漫的時光。有時,我和妻子也會陪著他們在那裏聽著松濤說會家常。

那段種菜的日子,不覺之間我們就成了山野樵夫,就在內心愛上了那片山野,愛上了那片松林。一家人 種著那樣一塊菜地,種的是一種與山在一起,與人相親,與樹為鄰,與鳥為友的樂趣。地力本身不是太好,有時水又缺,所以收成也是有一搭無一搭。種地本身也是很辛苦的活,到了夏天,蚊蠅又多,每次上山都要在腿上手上先塗抹一層清涼油,有些蚊蠅聞到這樣的味道就遠遁了。但有一種不怕這些味道的花角黑蚊子,全然不顧,找著機會就撲上來咬一口,反應又特別靈敏,一打早就飛到附近的樹叢裏了。所以,那幾年種地,它們是天敵,總是來搗亂。但到了盛夏的旺季,看著那些絲瓜、茄子、辣椒汪鮮汪鮮,一嘟嚕一嘟嚕在園子裏掛著,辣椒摘下來擦一擦就能吃,那種感覺除了價值實作,更多的是一種與山野融為一體,品享和美味著大自然饋贈果實的幸福和快樂體驗。那樣的泥土中流淌出來的文字是最有情感也最能打動人心。

後來,小區住的住戶多了,種菜產生的效應讓很多人都想到那裏開辟一片屬於自己的菜園。為了安全和小區管理,物業下了通知,把那些屬於小區的地塊都收了回去,外面拉上了鐵絲網,與山體的松林隔了開來,留下了一個口供人們上山下山穿越,其他的全都種上了松樹。原有的地塊也都平整了,用石頭築了一個一個的平台,平台的下面種了草皮,平台上移植了松樹。種菜的那些人家有的雖然種了多年,與那片山野有了很深的情感,但是還是服從了小區的管理,搭的棚子,開的地壟,修的儲水池很快就荒廢了。從那時起,我也很少再到那片山野和叢林中去。偶爾去,除了山林的靜謐,那些曾經的人氣和喧鬧再也尋他不得。但山野之氣已經浸入到自己的內心深處,成了一片可以隨時放牧的心靈牧場。

昨天,突然想起來那片山野,說起了曾經在山野之間種菜的情形,欣然之下,我們又去了那片曾經熟悉的山野。近在咫尺,就幾步距離,半山也有新修的環山綠道,所以說去擡腳就去了。

昨天是一個很晴好的天。剛過完龍年的春節,雖然還沒到雨水,但是天氣和體感已經提前進入雨水模式了。都說二月春風似剪刀,但是由於氣溫升高得太快,所以走進那片山野,已經全然沒有這種似剪刀的感覺,觸目所及已經是春風楊柳萬千條了。因為山路有幾道彎,拐彎的地方,也會有淩厲的風吹過,也就是一陣,旋即就過去了。在深冬,那樣的風很硬,吹到身上,很容易感了風寒。農村常說的就是陰氣重,寒氣大,趕上了你也防不勝防。所以隆冬時節,山上我是很少去的。到了立春,白天已經在變長,天地陰陽相交,陽氣也開始足了。「一候東風解凍」「二候蟄蟲始振」「三候魚陟負冰」,大地開始解凍,萬物已經復蘇,正待生機勃勃,蟲類開始慢慢蘇醒,鳥叫中已經聽到蟲吟的聲音,背陰處的冰雪也漸次消融,適合與山野親近了,所以偶有的那點冷風和陰氣的余孽已經無法阻擋東風和春天的腳步,我就毫不猶疑地行走在那片山野了。

山路平緩,雖然也有平仄和起伏,但因為山體不高,山不陡峭,所以也沒有「一山放過一山攔」的那種峻拔和逼仄。行走這樣的山野,完全可以放松下來,自由散漫地去踩山野的每一寸山石嶙峋的小路,去觸摸山體裸露的每一棵松樹。那些松樹是這樣一座山蓬勃生機和生命力的最好寫實和寫意。寫實是雖然經冬歷夏,但她們一直就是一幅「一蓑煙雨任平生」的常態,時序雖流轉變幻,有時疾風,有時驟雨,有時霧靄,有時冰雪,其他的樹啊、花啊、草啊,隨了春夏秋冬的季節輪回變幻出花開花謝的千般容顏,但那些松樹從來就是那般的蓊郁、青翠、挺拔。寫意就是山野收藏了青綠,青綠無處尋覓的時候,她們就是青綠。路邊那些楓樹、紫葉李、黃金槐在春天冰雪消融,正蓄積著澎湃勢能的時候,那些松樹依然故我的守候和等待著屬於自己看似平常的精彩和華美,雖然看似平常,但那種精彩和華美中已然融入了「沈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的嶄新生命質感,或者說有了一種新質的凝華和提升。

陽光溫暖。在陽光的溫暖呵護中,我感受到了這些山野之上的松樹吹過來的山風就有了比之以往更加浩蕩和澎湃的力量。在家裏的陽台上聽那風聲和你在山野之中聽那風聲是大不一樣的。在家裏聽那松濤的風聲,你感受不到那種蕩滌塵垢的氣勢,再說有了窗戶的隔絕,能聽到的也就是山野之風五六分的氣力了。在山野之間,在山野之上,在山巔之處,當那風席卷而來的時候,你真會感到風卷殘雲的壯美和偉力。松濤卷起的風是嘯叫的,是縱情山林的。那種風是山野作為一個有生命的個體在陽光的光芒萬丈和自然的新陳代謝中發出的自由吶喊和吟唱。你不在,她們渾然忘我的高歌,無拘無束,無所顧忌,是一種奔湧和宣泄。你在,她們是與你對話,最希望聽到在她們的呼嘯中你的振臂高呼和深情高歌。在山野之間,這種基於相互的信任和敬畏生出的吟唱和高歌是你與這山野的彼此欣賞與接納。

當山野和叢林的那些鳥兒也學會了傾聽你和山野的對歌,你自然就與這山野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命運共同體了。你會像珍愛自己的生命一樣珍愛山野的每一塊巖石。寒意中的那塊巖石是冰冷的,當正午的陽光在那塊巖石上透射下光和熱,不用捧在手裏,你也不會拒絕一塊石頭向你傳遞過來的熱量和能量。當你最需要的時候,一塊山野的石頭也有了讓你刻骨銘心的溫情和柔情。你還會像珍惜自己的生命一樣珍愛一束在深冬幹枯,正等待綠色歸來的野草,一束已經萌芽,等待開放的野花。長長的山路上,到處都是那樣的野花和野草,在你與山松的對唱中感受到了一塊帶著陽光的巖石送過來的溫熱,那些野花和野草雖然還有很長的時日才能萬紫千紅,但在你的心中早就盛放成無數的蓮花,早就是春暖花開的光景了。

我正在微笑著癡想一片山野和她的生命共同體的時候,女兒沒有打擾我,給我偷偷錄了一段我正在思考的影片,然後問我正在想什麽,我脫口而出,說:「我在想,倘若每天與這些山野對話,在那排山蹈海的松濤卷過的山風中,靜待一束花開萬千,靜待一片青綠成海,靜待一朵雲翳成錦,我們是否就有了飛越萬水千山的底氣和力量。因為在一片山野之中,想象之中,你自然就成了山野的一棵松,山野的一塊石,山野的一棵樹。站在山野之巔,鋪面而來的自然是面朝大海,春暖花開,自然是更遠的寥廓蒼穹。」

這麽說,一片山野可以叢生處無數的寓意和寄托了,這寓意和寄托匯聚成兩個字就是:信念。

我們是穿過那片松林下的山。正午暖暖的陽光在蒼茫的松林裏自如地揮灑著。樹密的地方就散一條一條的光線,稀落的地方,就把樹攏成一團,在空曠處雕刻成枝椏橫七豎八的影。看著像沒有規則,細看那些枝椏都向著一個方向,向著天空的方向遒勁地伸張著。天空開始有雲彩了,剛開始的是一條一帶,後來堆積成一片一片,一層一層,把陽光遮住了,松林裏就有了一些清冷。

下山的崎嶇小路旁,我聽到了一陣窸窣的聲響。原來是小區圍擋外面的一片空地上,一位老人正在那裏平整著土地。當年他在下面的山腳處也種過地,靠著我那片很近。當時是一大片,他自己蓋了蔬菜棚子,築了地壟和台子,還專門買了兩個很大的皮囊存水,當時種的菜蔬也是又多又全。如今,這些地方早就成為小區的綠化了,他還在小區外面的空地上自得其樂的種著菜蔬瓜果。支持他這麽多年堅持開荒種地的是什麽呢?是「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的樂趣,還是「我本山野之人,自然與山野為伴」的雲淡風輕,還是就喜歡吃無公害的綠色蔬菜,還是那種叫做「信念」的東西呢?也許都有吧!

回家的路上,一群鳥兒一直跟著我歡唱著。到家的時候,雲彩濃了,天過來了,有一場雨要不期而遇了。雨後,老人就可以好好收拾一下,在山野之間種他的茄子、辣椒、大蔥和絲瓜了。

崔洪國,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山東省寫作學會會員。

壹點號風過林梢

新聞線索報料通道:套用市場下載「齊魯壹點」APP,或搜尋微信小程式「齊魯壹點」,全省800位記者線上等你來報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