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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姥姥醉臥怡紅院,背後的深意是什麽?

2024-03-16文化

劉姥姥進大觀園,是【紅樓夢】中為數不多的歡喜場面。這位鄉下老嫗,抱著對賈府的恩情,放下了所謂的尊嚴,小醜般的給眾人帶來了許多歡笑。

只是,在這眾多的歡笑之中,依然藏著滿含深意的細節;比如板兒與巧姐互換玩具(香柚與佛手)所隱含的他們未來的姻緣;比如,劉姥姥給眾人所說的隱含著黛玉、寶釵命運的茗玉姑娘。比如,我們今天所談論的,劉姥姥醉臥怡紅院。

劉姥姥醉臥怡紅院,在其背後,之所以存在深意,最關鍵的原因,在於這兩點,而它背後的深意,也同樣,可以從這兩點入手去分析。

一、劉姥姥為何能夠進入怡紅院?

劉姥姥因為喝多了酒,解手後迷了路,不知不覺間,竟然進入了怡紅院之中,並且,在她的胡碰亂撞中,竟然開啟了穿衣鏡的機關,進入了賈寶玉的臥室之中。

當然,初看之下,我們會認為,這是她誤打誤撞,剛好碰上罷了。但是,細想之下,我們卻會發現,並沒有這麽簡單。

之所以如此說,主要與這兩個方面有關。

1、賈寶玉對婆子的厭惡。

在【紅樓夢】中,賈寶玉是一位非常特殊的公子哥,因為作為榮國府的寶二爺,他卻對眾多的丫鬟十分友好,從不擺架子;這在等級森嚴的封建社會,其實是不常見的。

在賈寶玉身上,有一句經典的座右銘: 女兒是水做的骨肉,我見了她便清爽 。透過這一句話,似乎讓我們明白了寶玉對女兒的態度:親近而友好,正如他在榮國府中,對晴雯的呵護、對平兒的同情、對香菱的憐憫一般。

只是,若我們深入了解一下寶玉,又會得出不一樣的觀點,他所親近的女人,僅僅是未出嫁的一類人,而對於出嫁的女子,尤其是年老的婆子們,則是厭惡至極。

對於這一點,在因為洗頭水,芳官與其幹媽何婆子的爭吵中,寶玉便跌足的說道:

寶玉又恨道:「奇怪,奇怪!怎麽這些人只一嫁了漢子,染了男人的氣味,就這樣混賬起來,比男子更可殺了!」

當然,勢力的何婆子,確實讓人厭惡,但她僅僅是個別的存在。然而在寶玉的印象中,一切婆子都是可惡的。

女兒未出嫁,是顆無價之寶;出了嫁,不知怎麽就變出許多的不好的毛病來,雖是顆珠子,卻沒有光彩寶色,是顆死珠了;再老了,更變的不是珠子,竟是魚眼睛了。分明一個人,怎麽變出三樣來?

因此,在怡紅院中,在賈寶玉的房間之中,是不允許婆子進入的;正如【紅樓夢】第二十六回,小紅趁著秋紋、碧痕給寶玉打洗澡水的空檔,進入怡紅院一般。

她之所以能於寶玉說上話,最關鍵的原因,就是寶玉對婆子的厭惡。寶玉因為口渴想要喝水,叫了幾聲卻不見一個丫鬟;好不容易出現在他面前的,也是幾個婆子。

他一見了這些婆子,便忙著揮揮手讓她們離開了,也是因此,小紅才得以進入房間,替他倒上了一杯茶水。

因為寶玉對婆子的厭惡,讓劉姥姥醉臥怡紅院的事件上升到了另一個高度。

這或許,也是襲人匆忙之間,趕來發現劉姥姥躺在寶玉床上,而選擇隱瞞的原因。

2、襲人發現躺在寶玉床上的劉姥姥,為何選擇替其隱瞞?

在發現躺在床上的劉姥姥後,襲人為何選擇隱瞞這件事?初看之下,她的如此做法,是容易理解的。

因為她的隱瞞,既能避免寶玉在得知此事後的激烈反應;也能化解劉姥姥因為喝醉酒後導致的過失行為而產生的尷尬。如此處理,體現了她面對突發事件的處理能力。

但是,在這件事中,襲人卻並非沒有過錯。

這個過錯,就是作為怡紅院首席大丫鬟的她,對小丫鬟的過度縱容。因為這樣的縱容,才導致怡紅院看門人的失職;因為這樣的縱容,才導致了劉姥姥在進入寶玉房間的過程中,連一個阻止她的人都沒有出現。

二、賈寶玉的潔,與劉姥姥醉臥怡紅院,形成了最為鮮明的諷刺。

在脂硯齋版本的【紅樓夢】中,在這一回的正文之前,有這樣一段文字。

此回櫳翠品茶,怡紅遇劫。蓋妙玉雖以清靜無為自守,而怪潔之癖未免有過,老嫗只汙得一杯,見而勿用,豈似玉兄日享洪福,竟至無以復加而不自知?故老嫗眠其床,臥其席,酒屁熏其屋,卻被襲人遮過,則仍用其床其席其屋。亦作者特為轉眼不知身後事寫來作戒,紈絝公子可不慎哉?

這段文字,雖然並非小說的正文。但是,它的存在,卻無疑有益於我們對原文情節的理解。

在這段文字中,明確提出了作者刻意描述「劉姥姥醉臥怡紅院」、「妙玉棄劉姥姥喝過的茶杯」的動機,就是諷刺他們的「潔」。正如對妙玉「過潔世同嫌」的評價一般。

根據【紅樓夢】第五回的情節,我們不難推測,過潔的妙玉,最終流入到青樓之中,正應了她判詞中所說的:「 可憐金玉質,終陷泥淖中 」!

而作為榮國府的寶二爺,作者對於他的潔,又用何種的方式,來體現他的諷刺之意呢?這便是,在賈府被抄後,寶玉所經歷的一段淒苦生活:

【補明寶玉自幼何等嬌貴。以此一句,留與下部後數十回「寒冬噎酸齏,雪夜圍破氈」等處對看,可(為)後生過分之戒。嘆嘆!

這是【紅樓夢】第十九回中,脂硯齋留下的批語。

試想,如此境遇之下的寶玉,是否還會擁有對婆子的厭惡、擁有這樣的「潔」呢?

小結:

在【紅樓夢】中,對於襲人的工作能力,似乎人人都是認可的;只是,我們透過劉姥姥醉臥怡紅院,卻能發現,作為怡紅院的管理者,在她身上,有著一個不容忽視的缺點,就是對下人太過寬松;過度的放任,導致了小丫鬟的失職,導致了劉姥姥順利進入了寶玉的房間之中。

而在這個細節之中,當然,最重要的,還是作者借此對世人的勸誡、對諸如寶玉、妙玉、黛玉這些生在溫柔鄉的小姐、公子們,身上所擁有的「潔癖」的諷刺。或許在作者心中,是真的擁有一顆視蕓蕓眾生皆平等的菩薩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