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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是解決一切的良藥還是抹殺人類的慢性毒藥?

2024-01-28文化

【X字母迷案】

AI機器人監視、制造車禍、偽造腦瘤、意識上載……丈夫為什麽千方百計要殺了我?

神秘人發來的兩條留言,讓我身陷危險之中……

在數百具被害人的屍體上,神秘的X字母留下了令人不寒而栗的銘印。不久,這個神秘的符號也出現在失蹤的上載新生者的程式碼中,引發了更深的謎團。

1.

頭痛醒來,我發現我被五花大綁地綁在床上,周圍站著幾個穿白大褂的人。

「劉真女士,經我院檢查確診,您的腦部腫瘤已惡化,嚴重影響了正常思維能力,和行為能力。也就是說,您現在已經無法承擔行為人責任。根據您與任曉禎簽訂的【特殊疾病承諾書】,您丈夫任先生現在有義務、有權利,處理您患病後的相關事務。」

一個醫生站在我面前大聲說道,並拿出一份檔:「您丈夫的申請書已經透過批準,你的意識即將在三小時後上載桃花源。恭喜您,脫離疾病苦海,獲得永生。」

看著這一切,我突然笑了。曉禎,你真厲害,婚前簽署承諾書,以及今天發生的這一切,是不是都在你的預謀之內!?

「不,我不同意。」我對著醫生斬釘截鐵地說道,「我沒有患任何腦疾。我的行為我十分清楚。」

醫生憐憫地看著我,從檔中抽出診斷書,「這是你幾個月前腦部掃描的診斷書,這是今天早上最新的診斷書。因怕你情緒受影響,你丈夫並沒有將這份報告給你看。但昨天,您差點殺死您丈夫……我知道這個結果,您可能一時無法接受,但從醫生角度來說,任先生的選擇對您是最好的決定。」

四個多月前,我偶爾會感到頭痛,是曉禎建議我去做腦部掃描的。然而,他拿到結果後,對我說沒有出任何問題,只是簡單地歸咎於我的情緒緊張。難道我其實是患上了腦腫瘤嗎?心底裏有個聲音告訴我不要全然相信這一切。

「不,這是假的,這都是我丈夫的陰謀。」我鎮定地說道。

醫生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什麽,只是告訴其他人做好準備。

這時,曉禎一瘸一拐走了進來,頭上裹著厚厚一圈白布條,臉色慘白,神情悲傷。

「任先生我必須要提醒您,小心!病人的狀態很危險……」醫生說完,瞟了我一眼,無奈地搖搖頭。

「醫生,不怪她。這一切她都不知道!」曉禎說得很誠懇,轉過頭來對著我,「真真,我不該瞞著你。只是那時候肖蒔也得肝癌,你正在為他煩心,我不想給你增加壓力。沒想到腫瘤長得太快!沒辦法,真真,我也舍不得你!你放心,上載後我們還和以前一樣!」

看著他那假裝愛意的表演,我惡心不已,閉上眼大喊「滾」。

我想起來了,昨晚因為對審判結果非常失望,我在家借酒消愁。

等曉禎回來,我已經大醉。

看著曉禎,我情緒突然失控,上前抓住他,大聲說道:「曉禎,我知道,你知道這一切!我現在不怪你讓肖蒔送死,那你去向警察說明一切好不好?我不能讓肖蒔就這樣死了,我不能!」說著就哭了起來,死死抓住曉禎。

曉禎皺著眉頭,想要甩開我的手,很不耐煩地看著我:「你說什麽胡話?我知道什麽?我只知道我很抱歉,沒能抓住那個X殺手。」

「呵呵,你沒抓住那個殺手,你早抓住了吧?你們把一切都推到那個殺手身上,你們早就算計好了的。」我已經被憤怒沖昏了頭,沖口說出了自己知道的一切,「那個死掉的技術員說他已經精準定位了那個殺手,就這樣你還抓不到他?那你還當什麽技術長?那個技術員為什麽在和我聊完天就死了?你那天晚上的電話什麽意思?你們都是殺人兇手!」

曉禎聽完臉色大變,一把扯住我,大聲斥責我:「我看你是瘋魔了。看誰都是兇手!什麽技術員、什麽電話,一派胡言!你真瘋了!」

「我沒瘋,你以為你們所做的沒人知曉?」我拿出手機,將元宇宙裏隱藏的留言翻出來,「看,有人知道你們所做的事。真相遲早會大白於天下,你就等著吧!哈哈~~~」

曉禎看完,臉色發白,連忙問我:「這人是誰?這人是誰?」

「是誰?我才不告訴你。我就要等著你們一個個付出代價。天理昭昭!你看,你們有能力也不去研究怎麽治愈癌癥,老天就讓癌癥自愈;你們對長生不老那麽癡迷,壞事幹盡,可老天就要讓肖蒔長生,哈哈,是不是很好笑?告訴你,這就是老天有眼!」我恨恨地說道。

我被曉禎推倒在地,昏昏沈沈地躺了很久,依稀聽見曉禎對著電話說:「有人知道一切,我們得盡快找到那個人。劉真也不能再留了!」

我預感到自己有危險,可渾身無力、頭暈得厲害,很快在掙紮中昏睡過去。再次醒來就成了待宰的羔羊。

這一切都緣於一個月前。

「叮,你有條留言,需要我讀嗎?」手機提醒我。我開啟一看,在我元宇宙的空間裏有條匿名留言。只有簡短的幾條:

如果你想繼續調查你朋友數據失蹤的事,可以遵循以下線索尋找:

1. 三個月失蹤的數據並不相同,特別是最近一個月遺失的數據,大部份都是新生者,都是免費獲得永久居住權的人;

2. 一個半月前,追蹤數據失蹤原因的技術人員被晉升並調離;;

3. 數據失蹤後,其程式碼裏有都留有一個X字母。

當時看著這條資訊,我心裏驚駭無比,如果以上資訊是真的話,那肖蒔的失蹤就不是簡單的系統漏洞。

(註:新生者——意識上載元宇宙,開啟新生的人。)

2.

我永遠忘不了肖蒔失蹤的那天。

早早的起了床,我開始高興地打扮著自己,因為今天是肖蒔的上載新生,我們說好要為他慶祝的。

我坐上無人駕駛的高速飛車,在車上我點了兩份早餐,一份是帶給曉禎的,他淩晨一點又被叫到公司處理緊急事故,這樣的事最近時有發生。

到了萬宇公司樓下,取了早餐,上電梯直接去666層。我愉快地敲了敲曉禎辦公室的門,「早餐到!」隔著玻璃隔斷我晃了晃早餐。

曉禎沒有理會早餐,而是帶著沈重的表情望著我,輕聲說道:「真真,有個不好的訊息要告訴你。」

「嗯?什麽?」我笑著向他走過去,「一大早你就嚇我?虧我還給你帶早餐!」

「肖蒔昨晚上載時,出了點問題,他的數據全都不見了!」曉禎快速地對我說道。

我慢慢地將早餐放在桌上,心裏想,不見了,肖蒔不見了!擡起頭,我勉強笑著對曉禎說:「不是還有備份嗎?使用備份也沒問題。他可以稍後再進行上載,不必著急。」

曉禎走過來,抱著我,難過地說:「肖蒔還沒有上載成功就出了問題,數據還沒來得及備份!」

「什麽意思?沒來得及是什麽意思?」我想要掙脫他的懷抱,仰著頭,已經淚流滿面。

「別難過,真真,我還在想辦法。」曉禎在我耳邊輕聲說著,「我肯定能將肖蒔的數據找回來,你放心!」他向我保證。

當時我無力地靠在曉禎懷裏,有些茫然。

今天要為肖蒔慶祝「新生」,一大早我在美美打扮時,還感嘆人生真是場悲喜交加的喜劇。現在徹底是場悲劇!

接下來一個星期,曉禎一直在忙數據遺失的事,但沒有任何進展。

「對不起,真真!我沒能找回肖蒔的數據。」曉禎滿臉憔悴地坐在我面前。

我沒有說出責備他的話,但「不怪你」這樣安慰的話我也說不出口。

半年前,

我收到了肖蒔的短訊,他告訴我他想預訂我們公司的桃花源服務。那一刻,我感到了巨大的悲傷。唯一的好友被診斷出患有絕癥,生命即將走到盡頭。我所能做的就是盡我所能,為他挑選桃花源裏的最好區域,讓他上載新生後也能舒適生活。

22世紀,元宇宙時代,人人都有元宇宙身份ID。盡管科技日新月異,但人類壽命難題始終未能攻克,於是意識永生成了病危者延續生命的一種選擇。

萬宇公司打造的桃花源,如今是往生者的極樂之地,意識永生的樂園之一。

萬宇公司是全球最大的元宇宙企業,其桃花源平台的使用者數量已經突破13億,每天的交易額高達600億。萬宇大廈高達千層,擎天聳立,穿過雲端向下鳥瞰,世界盡收眼底,猶如仙人般淩駕於萬物之上。

可惜我,劉真,只是公司的場景設計師,最高的地方也就去過666層,那是曉禎的辦公樓層。

桃花源中有各種不同時代、不同風格的場景。場景數量已經從最初的百個增長到了現在的上萬個,最初只能提供有限的選擇,而現在已經可以根據客戶需求進行個人化客製,還能與現實瞬時同步。公司口號是「滿足客戶的一切需求」,其實就是:只要有錢,啥都能滿足……在這個時代,父母從孩子出生的那一刻起,便為他們建立了元宇宙的賬戶,開始不間斷地記錄他們生活的每一刻,為將來的數碼化存檔做準備。盡管22世紀的公民不再像21世紀那樣,一生只為擁有一棟房子而奮鬥,但他們仍然為了進入虛擬的桃花源也要耗費畢生的努力。事實上,大部份人買不起桃花源的永久居住權,所謂的永生也僅僅是少數人才能享受到的特權。

接下來一個星期我都在為肖蒔的桃花源方案絞盡腦汁,想借自己在公司少得可憐的資源,尋找最優購買方案。

就在我精打細算時,肖蒔的電話打了過來。

「真真,是不是在為我的永生之地忙活呢?」他的聲音帶著輕松的語氣,「你不用操心,我找到解決的方法了。」

我吃了一驚,連忙問道:「怎麽解決的?不是什麽違法的事吧?」我對肖蒔的性格有些擔憂,他的想法有些偏激,我怕他會做出什麽不妥的行為。

「你還不知道我?有賊心沒賊膽。」肖蒔聽了我的話笑了,「就是生命科學研究所推出的生命關愛計劃,我準備參加那個。」

生命關愛計劃是由萬宇公司和生命科學研究所聯合開發的幹細胞科研專案,旨在研究癌細胞和人類永生的關系。在此計劃下,據說參與研究的實驗患者,將獲得萬宇公司桃花源的永久居住權,而條件是捐獻自己的身體。

永生的研究如同複制人和真實機器人一樣,一直備受爭議,導致這項計劃遭受擱置。

「這個計劃不是沒有進行嗎?你不會是受騙了吧?」我有點擔心。

「你老公沒和你說嗎?還是他給我的名額。」肖蒔那邊的聲音放低了些,「真是謝謝你老公,這個計劃很難參與的。」

原來是曉楨暗自替我解決了難題!還以為他會一直芥蒂我們的關系,這次有心了……一股暖流湧過我的心裏。

「是曉禎介紹的話,那應該沒問題。」我笑著對肖蒔說。

解決了一件心頭大事,我整個人輕松了不少。決定今天給曉禎一個獎勵,去他的辦公室接他下班。

剛上到666層,就聽到了他發火的聲音。從辦公室的門口傳了出來。

「遺失數據的備份呢?難道也消失了?」曉禎的聲音帶著怒氣,

哈,任曉禎也會生氣?他在我面前總是一副冷靜自持的形象,喜怒不形於色。我頓時萌生好奇心理,不顧形象,偷偷貼在他的門口,想聽聽究竟是什麽事,能讓我們家曉禎如此生氣。

「任工,因為桃花源的算力需求太大,最近我們的伺服器一直在超載執行,所以……備份……」有個聲音在吞吞吐吐地回道。

「所以有相當大一部份的數據並沒有備份。而這遺失的數據正在其中。」另一個聲音響起。

「這是上層下達的通知,不能怪我們。」前面那個聲音抱怨道。

只聽房間裏傳出「砰」的一聲響,隨後陷入一片死寂。

我等待了一會兒,裏面仍然沒有聲音,於是我輕輕地敲了敲門。

「進來。」略帶三分火氣,三分疲憊地聲音說道。

看到是我,曉禎楞了一下,「你怎麽過來了?」

「下班了!你不會要加班吧?我們可是好久沒有一起下班了!」我走過去,拉著他撒嬌。

聽了我的話,他依舊是帶著疑問地看著我,不言語。

「好吧,看在你幫了肖蒔一個大忙的份上,我準備今天晚上犒勞一下你。」看他如此不識趣,就直接了當和他說明了來意。

曉禎聽了,挑了挑眉,眼底似有什麽一閃而過,隨即他笑道:「難得。也只有肖蒔這尊大佛才能勞你大駕!」

「好啦!知道你不喜歡他,但你是君子有大量,我只是小女子,自嘆弗如!」我沖著他的臉就吻了上去。

「要不是你,肖蒔我知道他是誰。」曉禎笑了,拉著我,準備一起下班。

在路上,我非常好奇地問他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今天發那麽大的脾氣。他告訴我是公司的系統問題,總是無法得到解決,還導致一些數據遺失。此外,下屬們的工作態度也不夠負責,這讓他感到非常困擾和煩惱。

桃花源的「新生者」在技術部的內部稱呼裏,從來沒有客戶名姓只有編號,或一概予以「數據」為統稱。雖然知道他們是為了工作方便才這樣稱呼,但圈外人聽了還是感覺有些冷血……我好奇問道:「數據?是指上載新生者的數據嗎?」

「還有一些場景,一些其它內容。」曉禎有些含糊地問答我。

「那如果一個人的數據遺失,是不是就意味著這個人徹底死亡了?」因為關系到肖蒔,我開始關心這個問題。

「怎麽可能?你知道多年的意識上傳,那會是多大的海量數據嗎?偶爾遺失的數據,充其量是人上一刻的念頭,可能是對食用炸雞的滿足,也可能是對某人的嫉妒……」曉禎不願意和我繼續討論,轉換話題問道:「你準備給肖蒔選擇哪個區居住?」

六年的夫妻,曉禎總是知道什麽能引起我的註意。我立刻興致勃勃地和他討論起桃花源哪個區的場景設計得最美、哪個區的服務最好等等話題。

3.

如果對公司數據失蹤的事多點關註;如果不讓肖蒔參加那個生命關愛計劃,或許事情就不會演變成現在這樣……我躺在病床上奮力掙紮,心中悔恨不已。

起初,我還對找回肖蒔人生數據存有僥幸。

直到事後第十天,我突然接到公司公關事件部的電話,請我去555樓一趟。

原來肖蒔曾經簽過一份意外保險,而保險的受益人是我。他不曾享受過一天的桃花源永久居住權就這樣給了我。

看著那份保險,我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難過,跑到衛生間痛哭起來。走出衛生間,經過樓梯口地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在議論。

「剛才哭的是技術部任工的妻子吧。」

「是啊,連她朋友的數據都能遺失,看來咱公司的桃花源確實是出問題了!」

「真煩啊,我們這三個月接待了30多起投訴,每天面對客戶家屬,賠禮道歉都成家常便飯了。」

「我們不也一樣,每天都為這個事瞎忙活!上面可是交代了,誰泄密就開掉誰,搞得我們整天提心吊膽的,生怕說漏了嘴……」

「技術部不知道是幹什麽吃的?」

隨後他們的話題就轉向別處了。我聽了頓時心中氣炸了,原來數據遺失事件不是偶然,而是早就有發生。可是曉禎卻沒有提醒我。數據找不回來,曉禎也知道,可他還向我保證能找回。他就是個大騙子!

我氣沖沖地沖向666層,指著曉禎,叫他大騙子。

「數據遺失這事不是一天兩天了,你為什麽不告訴我?數據根本找不回來,你為什麽不告訴我?」我紅著眼睛質問道。

曉禎皺著眉頭,將我拉到辦公室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公司數據遺失事件是機密,我怎麽能告訴你?」他遞給我一杯水,「數據找不找得回來,現在還不好說,我們還在尋找原因。真真,我是技術部的負責人,數據遺失我要負主要責任。最近我忙得焦頭爛額,你是知道的。」

說完曉禎又拉著我的手,安慰我道:「真真,對於肖蒔的事我也很難過。我不奢求你的原諒,誰讓我是負責人呢。我應該讓肖蒔遲點上載的,但那時你每天郁郁寡歡,肖蒔早一點上線你也能早點開心起來,我才……對不起,真真!」

面對這樣的曉禎我又能說什麽呢?我只能怏怏地離開。

晚上躺在床上,我輾轉反側,難以入睡。三個月30多個人數據消失,這已經不是小事件。如果在現實世界,肯定早被立案調查了。可在桃花源卻是一點反應也沒有,每天上載的業務還在進行。

「桃花源業務應該暫停。不能讓更多人失蹤了!」我對曉禎這樣說。

「這不是我能決定的事,真真。事件我已經報上去了,可上面並沒有發話。而且這件事也不是簡單的數據遺失事件,桃花源一旦暫停,就會引起連鎖的反應,關系到公司營運系統的可靠性、市場數據指標,關聯著股票市場和投資人的決策等一系列的事。」曉禎很細致地為我分析解釋。

「可是,一份數據遺失,就是一個人的消失。他們的親人朋友怎麽辦?」我很不贊同,「因為桃花源的存在,大家對現實的死亡才沒有那麽悲傷,可如果在元宇宙裏也有死亡……沒人能承受的。」

「我們正在努力解決問題,真真,我們也希望事件能得到很快解決。會很快的!」曉禎有些急躁地回答我。

看著他憔悴的模樣,我只能放棄繼續和他爭辯。有些事情他也無能為力吧?本來想報警的我,也選擇了放棄。

命運的齒輪一旦轉動,就不會停下來。

小白是老公的下屬,因為常有來往也與我熟稔。那天午餐時遇上了他,聊天中他無意透露,最近一個月遺失的數據大部份都是正在上載中的新人。而且情況並沒有好轉,他們技術部束手無策。

原來……原來曉禎又騙了我!他明明知道肖蒔上載有很大的機率會出問題,他卻並沒有阻止!

我一陣天旋地轉。也許曉禎是故意的,他一直就不喜肖蒔。

冷靜過後,我撥通了網警電話,報了警。

4.

花朝市第三分局的大樓裏,滿臉疲憊地陳隊正從外面出完任務回來。

「陳隊,X連環殺手已經有三個月沒有犯案了,上面認為可以停止調查,作為積案暫時封存。」剛走到辦公室門口,警察小李就將上級通知遞了過來。

「什麽?」陳隊一楞,接過通知看了一眼,十分惱火道:「已知就有上百條人命,怎麽能就這麽停止調查?我們怎麽和那些受害人交待?」

「我們都已經調查三年多,可什麽有用的線索都沒有。這麽多的人力物力堆在這個案子上,上面早就不滿了!」進了屋,小李連忙從飲水機接了杯冰水遞給陳隊,「別氣!說不定哪天就有新線索呢。就像6·25大案不也是隔了十年才結案。」

X案是本市最大的惡性案件,引起了公眾的極大關註。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害人被殘忍殺害,部份身體器官被摘取,手段異常殘忍。然而,警方在調查過程中遇到了極大的困難,因為兇手非常狡猾,沒有留下任何可供追查的線索。雖然有許多目擊證人,但沒有人能描述出兇手的樣貌,警方甚至使用了高科技手段,對比分析上百段現場影片,但仍未能發現任何相似或相同的嫌疑人。這個殺手的存在仿佛就像一個隱形人或者幽靈,因此這個案件又被稱為「幽靈連環殺手案」。

陳隊頹廢地坐了下來,壓抑著內心的煩躁與無力感,將一大杯冰水一飲而盡,也沒能冷靜下來。

「真是個讓人無從著手的案子!」小李也在旁邊坐了下來,感慨著說道。

盡管刑偵領域有海量的大數據分析以及AI技術甄別協助破案,但對懂黑科技的罪犯來說,就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當下網絡犯罪才是最嚴重的社會問題。由於城市範圍內無死角的監控,線下犯罪並不常見,這種在大庭廣眾之下毫無差別的殺人案更是稀有。

「我們把這個案子再從頭至尾過一遍,看還能不能找到一點線索。最後一次!也算是給這三年一個交待。」陳隊讓小李召集大家開會。

聽說又是X案的會議,大家積極性都不高。三三兩兩地走進會議室。

「陳隊,不是說這個案子要積案了嗎?怎麽還開會?」有人進來就問。

「積案就不能查了?那百十條人命就白死了?」小李嗆聲懟道:「虧你還是個警察!」

陳隊看大家都到齊了,手在空中往下壓了壓,讓大家安靜下來。隨後清了清嗓子,略帶沈重地說道:「這個案子,大家都付出了很多努力,這樣一個結果,我想大家都不願意看到。」

掃視了一下眾人,他接著說道:「上面要積案,可是大家甘心嗎?反正我是不甘心的。」頓了頓,看眾人的表情都有些沮喪,就繼續說道:「今天是X連環兇殺案的最後一次會議。我希望大家做最後一次努力!我們重頭捋一下案情,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平時沒有註意到的線索。」

很多人對此搖了搖頭,不以為然。

「我們先按時間順序過一遍。」陳隊對大家的態度有些惱火。

案件分析科很快調出兇手作案時間表,從發現第一起案件到最後一起案件,一目了然。

「第一次接到報警的案件是三年前五月份,發生在東區申科中心。」小李充當解說員。

陳隊點了點頭,這個案子是他出的現場。

當時接到現場殺人案,大家並沒有太在意,因為這種案子雖說是兇殺案,但一般兇手會被很快釘選,案子很快就會破。

到了現場,四周已經被封鎖,被害人躺在地上,血流了一地。法醫檢查發現致命傷是心臟被刺一刀,但被害人一只手被砍且遺失。

因為是中午時間,在申科中心上班的人都出來吃飯休息,人很多,有很多目擊證人目睹了兇殺過程。大家看到的都是一個穿著一身灰色休閑裝連帽衣的男人,帽子將頭遮蓋了起來,兇手的臉好像帶著面具,模糊一片。

調監控進行研究發現,兇手應該戴有臉部防窺器材,就連身型也有偽裝,剛好能躲過監控的辨識。監控裏,兇手是徑直走向被害人,直接就一刀刺向被害人心臟,手法利落,一刀斃命,隨即又將被害人的手自手腕處切斷,裝進一個事先準備的小型冷凍箱。整個作案過程兇手冷靜,從容不迫。

在隨後的調查中,發現兇手所乘坐的車輛是失蹤車輛。在追蹤過程中,發現該車輛的GPS定位、傳感器以及通訊功能都被關閉。失蹤車輛使用了黑市上常見的光學材料,這種材料具有在監控下「隱身」的效果。然而,這種材料的缺點是只能持續大約一個小時。但在這一小時內,兇手可以隨時下車,使得追蹤車輛變得毫無意義。另外,透過身型對比進行的追蹤也無法精準釘選嫌疑人。

當時都認為這是一起有預謀的殺人案件。經過排查發現受害人的社會關系簡單,沒有什麽仇殺、情殺的可能,財物也沒失真失。

就在案件調查一籌莫展的時候,第二起案件在一個星期後又發生。依然在鬧市區,被害人也是心臟中刀而亡,唯一不同的是:遺失的是兩只耳朵。有目擊證人,但沒有兇手面部特征。兇手的車輛雖被發現,但依舊一無所獲。

被害人之間沒有任何關聯,除了身上都留有一個X字母外。在第四起案子發生後,將其被定性為連環兇殺案,稱之為X連環兇殺案,簡稱X案。

關於這些人是如何被兇手選上,中間有什麽關聯,刑偵人員對此一無所知。

隨著兇殺案的不斷升級,遺失的器官越來越多,有人猜測是某個邪教所為,因為被切掉的器官都是被害人身上最突出的部份,邪教組織可能以此來塑造最完美的人類。這個方向經過調查後並無所獲。

犯罪心理學家認為,兇手必定是一個變態天才,他對身體器官有著病態的迷戀。與那些使用市面流通或黑客技術裝備的罪犯不同,這個兇手的穿戴器材是特制的,或許有人為他提供作案工具,或許是兇手自制的作案工具,這顯示案犯具有很強的動手能力,且掌握高科技裝置的加工技術,具有高等教育背景。

經過對加工市場的排查,及案發情報可以確認,作案工具系罪犯自制。

在三年的時間裏,刑偵隊的成員從三人增長到三十多人。盡管他們從各個分局調來資深的刑偵人員和技術器材,但他們仍然無法找到疑犯。這個疑犯仿佛是從空氣中消失了一般,沒有在任何數據庫中留下痕跡,這使得警方非常困惑和無助。

「三年時間,連個疑犯都沒有!」陳隊敲著桌子,「這是我們的恥辱啊。」

「我們又不是神,怎能抓住幽靈?變態天才加瘋子。對這樣的人,我們這些普通人就有些不夠看。」有人不服,小聲牢騷著。

「看來,這個變態讓大家信心全無啊。」陳隊盯著大家,「但他已經有三個月沒有作案,這就是我們的突破口。大家想想他為什麽三個月不殺人了呢?是他突然良心發現,金盆洗手?」

眾人聽後都笑了,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說不定是他殺夠了呢!瘋子的想法誰能理解呢。」

「難道是他突然死了?」

「你以為是老天爺開眼了,還突然死了?」

「也有可能是生病了,沒辦法去殺人。」

「遇到心愛的人,感化了他?」

「你不去寫言情小說可惜了!」

「因為別的案子已被抓了?」

「只要他不再殺人就好!」

……

大家七嘴八舌地討論了起來,一掃剛才低迷的氣氛。

在大家討論得差不多的時候,陳隊站起來總結發言:「我傾向於兩種方向,一是生病,二是死亡。大家朝這兩個方向查一下,重點查三個月前生重病的人和死亡的人,註意要查的嫌疑人年齡在三十歲左右、男性,具有網絡、資訊、高精密加工等專業的高等教育背景、或高科技加工等行業的從業背景,可能有精神方面疾病,但外在表現應該是沈穩,冷靜。好了,大致是這些,大家分頭行動。對了,這個時間進監獄的人也查一下。」

陳隊一番話讓大家茅塞頓開,充滿希望,畢竟誰也不想輕易向罪犯認輸。大家紛紛開始行動起來。

小李會後找陳隊,問如果這次再沒有發現,是不是就真的積案了?

陳隊看著窗外,綠色盎然,一衍生機又寧靜祥和。

「這是最後的機會了!」陳隊有些悵然道。

5.

「真真,你為什麽要報警?」曉禎將我按在椅子上,居高臨下的大聲責問我。

「肖蒔都失蹤這麽久了,我為什麽不能報警?人口失蹤24小時就能報警,我有這個權利。」我仰著頭,看著面前的曉禎,覺得他很陌生。

曉禎放開我,來回踱著步,依舊帶著責備地口氣說道:「我和你解釋過,我們正在想辦法!你要給我時間!我們都是萬宇公司的員工,你這樣做考慮過公司,考慮過我沒有?一旦這個事情被報道出去,公司會面臨什麽?你我會面臨什麽?你有考慮過嗎?」

「我只是陳述事實!公司要如何席聽尊便。」我站起身向外走,走到門口時我轉過頭,問曉禎:「你早知肖蒔上傳會出問題,你還是這樣做了。你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說完我下樓回家,等候警察調查的結果。

下午,一名警察打電話給我,告知我由於上傳人生數據屬於個人行為,肖蒔還簽署過風險自擔的條款,且法律並未將個人數據定性為「人」,對於此類案件,不予立案。他強調警方會對此事進行監督和追蹤,督促萬宇公司妥善處理該事件,避免引起不良社會影響。

不予立案,不被定性為「人」,這些話語深深刺痛了我。那每個在桃花源生活的「新生者」又是什麽呢?程式、數據、一個編號……這就是人們追求的永生嗎?他們知道自己並沒有被當作人嗎?

我步出家門,環顧四周,看到的是空無一人的小區。那些熟悉的散步的人群和孩子們的歡笑聲已經從我們的生活中消失了。人們似乎都沈浸在元宇宙中,打造自己夢想的生活。然而,這是他們的真正追求嗎?還是科技對他們思想的影響造成的?

晚上曉禎回來對我說,公司考慮到我是本次事件的受害人,不準備處理我。但公關事件部的兩名員工和技術部的小白因泄露公司機密,會被開除。

報警的是我,他們並沒做錯什麽,為什麽受害的總是無辜的人……我心中一片惡寒,譏笑地望著他,道:「那你呢?」

「我?」他看了我一眼,「我因監管員工不力,被扣薪三個月。」

「是嗎?那真是對不起,連累你了!」我說完走進臥室,關上房門,眼淚不由自主地往下流。肖蒔應該是回不來了,而曉禎我也看不透他。

門外傳來了敲門聲,「真真,我知道這段時間你不好受,你就休假一段時間吧。我已經幫你請好假了。」我沒有應聲,曉禎等了一會兒就走開了。

隨後幾天,我在家無所事事,我翻看著和肖蒔一起的照片、錄像,邊看邊流淚。我們曾經說好要永遠在一起,我以為我們會有很多很多時間……

突然響起的短訊鈴聲嚇了我一跳,看著手機上匿名留言的內容,我驚得不知所措。上面的三條線索是真的嗎?我要相信嗎?可曉禎說只是系統bug問題,我該相信誰?

我在客廳裏來回踱步、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翻看著我元宇宙裏的留言:

如果你想繼續調查你朋友數據失蹤的事,可以遵循以下線索尋找:

1.三個月失蹤的數據並不相同,特別是最近一個月遺失的數據,大部份都是新生者,都是免費獲得永久居住權的人;

2.一個半月前,追蹤數據失蹤原因的技術人員被晉升並調離;

3.數據失蹤後,其程式碼裏有都留有一個X字母。

整理好思緒,我決定一試。根據這三條線索,我列出我要做的事:

首先我要先弄到這三十個人的名單及詳細資訊;

其次我要知道升職的技術員是誰,或許能找他聊一聊;

最後這個X字母,對此我還沒有什麽想法,先放一放。

留言裏說最近一個月遺失的數據都是免費獲得永久居住權的人,難道是公司反悔了,故意偽造系統故障來解釋這一現象嗎?這似乎不太可能,因為萬宇公司的規模和格局不應該如此狹狹隘。

為了獲取那份名單,我決定聯系上次給我來電的警察,我編織了一個借口,告訴他我想組織這些喪親之人,成立一個互助會,以便互相慰藉,共同走出親人離世的悲痛。這位警察心地善良,非常理解我的處境,於是欣然將名單交到了我手中。

獲得名單後,我備受鼓舞,決定親自拜訪每一個人。我擔心線上聯系會引發萬宇公司的警覺,所以選擇了面對面的交流。在拜訪的過程中,我將收集到的資訊輸入電腦,利用人工智能技術進行整理分析。 事情真的留言所說一樣,前兩個月失蹤的人並無明顯共性,似乎是隨機發生的。然而,第三個月失蹤的11個人中,就有7個人獲得了免費永久居住權。此外,有三個關鍵詞特別引人註目:癌癥、珍愛體檢中心、生命科學研究所。

難道真的是萬宇公司幹的?上次就有聽到公司伺服器超載執行。如果真是公司幹的,那曉禎在這裏面又做了什麽呢?這7個人都是在珍愛體檢中心體檢發現的癌癥,都去了生命科學研究所,最後數據都失蹤,這中間又有什麽問題?面對這種種疑問,我仿佛在復雜的線團中尋找線頭,尚未找到問題的根源。

根據公司內部溝通系統,我很快查到升職的技術員叫李有良,被調去了研發部。我也查到了他的元宇宙ID,決定去元宇宙偶遇一下,打探一下訊息。

晚上,我登陸元宇宙,挑選了一身嫵媚的夜店裝,定位一個名叫「野玫瑰」的酒吧。一進去就是震耳欲聾的音樂,我趕緊調整自己的感知,遮蔽掉這嘈雜的音樂,避免被幹擾。在昏暗的燈光下,在熙攘的人群中,我根據ID搜尋,很快就找到了李有良。

在這裏,他根據自己的喜好裝扮成一個太空格拉斯哥流浪,破舊的太空服,淩亂的頭發,一種頹廢又滄桑的感覺自然散發出來,周邊好幾個女生被迷住了,正在向他拋媚眼。原來這個人在私底下還有這樣一面,和他在工作中扮演的技術員形象截然不同!

人就是有很多面的吧,不然不會六年的時間我還看不清曉禎。

我從後面突然打了一下他,驚喜大叫:「哈,原來你在這裏!我找你半天了。」

很老土的方法,但也非常管用。很快我們就一起聊起天。聊著聊著,我假裝有些疑惑的樣子:「總覺得在哪裏見過你?有點熟悉。」

「是嗎?和你朋友像?」

「倒也不是。嗯……你是不是也是萬宇公司的?我應該是在那裏見過你。」

就這樣我們互相揭穿身份。

「原來是任太太!怎麽就你這一個人來玩?任工呢?」

「別提他,總是加班!你應該知道,就是數據失蹤的事。」

「真奇怪,怎麽還沒解決?」

「是吧,要是你沒離開就好了,聽說你是技術部最厲害的。」

「哪裏,你家任工才厲害。公司所有的防禦系統、追蹤系統都是你老公開發。我們都很敬佩他呢。」

「厲害什麽呀?數據失蹤這點事還總是解決不了!還天天加班!都沒時間陪我!」

「可能是那個黑客太厲害了!」

「黑客?」

「不好意思,說漏嘴了!這是公司機密,還請你保密。」

「放心,這點保密意識我還是有的。只是我聽說是系統出了問題,怎麽又是黑客?」

可能看在我是任太太的份上,他壓低聲音說:「在內部統一說是系統問題,但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這是黑客攻擊。一個多月前我就已經發現這名黑客,並用任工的追蹤程式釘選了他。現在一直沒有解決,估計是這個黑客又換了攻擊方法。這名黑客是我見過最厲害的。」

「這樣啊!」我驚呼一聲,「怪不得會留X字母。真希望曉禎趕緊抓住那個黑客,說不定那些數據還能找回來。」

「你也知道X字母?我就是根據這個X字母才聯想到黑客的。這個黑客抹殺數據的手段太狠、太徹底。數據應該是找不回來了!」李有良搖搖頭。

回來後,我腦海裏不時回想著李有良的話。他再次印證了肖蒔數據的遺失絕對是人為,是那個黑客所為還是萬宇公司所為?曉禎真的沒有抓住那個黑客嗎?X字母又有什麽含義?

這些問題想得我頭痛,也讓我半夜驚醒。肖蒔失蹤後,我和曉禎分房而居,此刻客廳的燈光從臥房的門下透出,難道是曉禎才回來?我走到門口正要拉開門,就聽見曉禎特意壓低的聲音傳來:「我會處理的。他不會再有問題,您放心!」

我拉開門走了出去,看到曉禎正匆忙結束了電話。

「你又加班到現在才回來?」我走到冰箱前,從裏面拿出一瓶水,問道。

「嗯,剛回來。你怎麽還沒睡?」曉禎看著我回道,「這幾天忙,忘了問你,你假休得怎麽樣?有沒有好些?」

我喝了幾口水,漫不經心答道:「還好。我與那些失蹤人的家屬一起組織了個互助會,和他們聊一聊,心情好多了。」

曉禎可能沒想到我會這麽直接地告訴他這事,吃了一驚,隨後笑著掩飾道:「那就好。心情好了就上班吧。我碰到你們經理,他還問你什麽時候能去上班。」

「過幾天就去。」隨後我就回了臥室。

第二天,我準備搜尋有關X字母的線索時,一條新聞標題「萬宇公司又一員工過勞猝死,AI智能終是不能代替人類」吸引了我,我點進去一看,大驚失色,死的正是昨天與我交談的李有良。

死人了!不可能這麽巧!和我談完就死了?昨晚曉禎的話也回響起來,我心裏產生了非常可怕的聯想。

我後背發涼,嚇得在客廳團團轉。我該怎麽辦?我三十多年的人生經驗沒有告訴我應該怎麽處理這事。

我拿起電話想報警,但想到之前的報警沒有被授理,這次會不會也一樣?

6.

我漫無目的走在鬧市區,看著人群流動,似乎想從這裏獲取什麽,也許就是單純不想回家。

傍晚霓虹燈閃爍,將夜晚襯得更加神秘又炫麗奪目。我坐在廣場的長椅上已經好幾個小時,不知道該做什麽。

「叮,你有條留言,需要我讀嗎?」手機響了,我開啟看,又是條陌生人的留言。

你還想繼續調查嗎?這裏給你一個聯系人:第三分局刑偵隊陳隊。

我從沒有如此迫切想要知道是誰給我留言。我回復「你是誰?」,但沒有任何回應。

我想繼續調查嗎?我問我自己。肖蒔的笑容浮現在我的腦海裏,還有那句「我們永遠在一起」的約定。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曉禎,我唯一的親人就是肖蒔。我們一起在孤兒院長大,相互倚靠,艱難的在社會生存,他像哥哥,又像父親,我有什麽話都和他訴說。肖蒔願意去桃花源只是因為他想陪伴我,怕我孤單。他並不喜歡曉禎,總是說他太深沈。他也曾告訴我,我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掛念。

是的,我要繼續調查,我要給肖蒔一個交待。

我立刻叫了車,坐上車,目的地設定為「第三分局」。

靠在車椅上我苦苦思索,陌生人為什麽要我聯系陳隊?他們之間有什麽關聯?珍愛體檢中心、生命科學研究所,這裏又藏著什麽秘密?

「嘭」一陣巨大的撞擊聲傳來,隨後我感覺我飛到半空中,又落下來,接著是大腦一片空白。

我努力地睜開眼睛,但只看到一片模糊,我的眼皮似有千斤重。我的身體像被重錘擊打過一樣,渾身散發出強烈的疼痛。我想擡起手,但手指仿佛註入了鉛,難以動彈。

我怎麽了?

「真真,你醒了嗎?」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哦,是曉禎的聲音。隨後我感覺到他握著我的手。

「真真,不要著急。你出了很嚴重的車禍,你知道嗎?幸好被搶救過來了。」曉禎的聲音似遠似近地在我耳邊響起,「慢慢來,不著急,你會好起來的!」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我才慢慢睜開了眼。曉禎站在窗邊正打著電話,「她還好,就是傷得有些重。您放心,我會照顧好她的。」不知道他在和誰通電話。

結束通話,他又沈思地在窗邊站了好一會兒。待他轉過身,看見我睜著眼睛,楞了一下,隨後快步走到床邊,「真真,你醒了!太好了。你都昏睡三天三夜了。」

「我怎麽啦?」我吃力地說道。

「你的車自動駕駛系統出了故障,沒有辨識到右側的飛車,突然右轉,結果被撞了。」曉禎向我解釋道。

隨後他摸了摸我的頭,「你再不醒來,我就要將你上載了。以後可要乖點,不要再亂跑了。好心讓你休假卻休出這場禍事來了。」

曉禎請了個智能陪護,整天看著我。

隨著身體的慢慢恢復,我意識到我的車禍太蹊蹺,偏偏在我要去警局的時候?我看著我的手機,暗想,是不是被監控了?

為了印證這一點,我拿起手機搜尋「第三分局」,在頁面上搜到了陳隊的照片還有電話號碼。我記下了這個號碼,並沒有拔打。

我的搜尋還沒看完,曉禎的電話就打來了。

「真真,今天怎麽樣?我下班後帶你出去走走?」

我回說不用,有護工陪著挺好的,讓他安心工作,早日解決數據遺失的問題。

「真真,你不會還在耿耿於懷肖蒔數據遺失的事吧?」曉禎那頭試探的話語讓我很心痛。

我回答說沒有,既然事情已經發生,我們只能往前看。

「真真,你還記得車禍前的事嗎?你那時正要去第三分局,你去那裏做什麽?」曉禎繼續問我。

「第三分局?哦,我說為什麽我的手機裏有第三分局的搜尋記錄。」我佯裝不記得此事,「我去第三分局幹什麽,又沒有認識的朋友,難道是要報警?」我也試探著,同時感到深深地無力與悲哀。

「報警?你有什麽事需要報警?難道還是因為肖蒔的事?真真,難道只有肖蒔才是你最重要的人?我在你心裏算什麽!」曉禎在電話那頭有點失態。

我苦笑著,不想再繼續聊下去,「哦,我想起來了!是同事說第三分局旁邊有個餐廳特別好,那天我本來是想給你一個驚喜的,可惜我沒記住餐廳名字,就記得在第三分局旁。這才定位去那裏。」

「你呀,聽人說話總是聽一半!」曉禎又恢復以前的語氣,「那餐廳如果真那麽好,我明天訂好位子,再帶你去。你一個人就別再亂跑了,知道嗎?」

如果人生無事,就歲月靜好,一切都是美好的模樣。然而,生活從不曾平靜如湖,一旦有事發生,它就像暴風雨中的航船,風雨飄搖,面目全非。

我確定了我的手機被曉禎監控了。他什麽時候監控的呢?是我向李有良打探訊息後?還是更早?元宇宙的匿名留言他知道嗎?我的車禍是曉禎你制造的嗎?

我的心像秋天的落葉,無力、悲涼、恐懼、窒息。

但孤兒院的生活教會我,人都是得寸進尺的動物。不反抗就會被欺負得更慘。

從來不會坐以待斃的我,找著機會央求醫院的小護士幫我打了陳隊的電話。小護士看著我躲閃的樣子,以為陳隊是我見不得光的情人,壞笑著幫我打了電話。

陳隊來得很快,他皺著眉頭不解地看著病床上的我。

「陳隊,你是來問我車禍的事吧?」我連忙先問道,並向他使了個眼色。隨後要智能護工去洗點水果招待一下客人。待它拿著水果走了出去。我將那兩條匿名留言給陳隊看。

「我也不知道這個神秘人為什麽讓我找你?但你是警察,能不能幫我查一查?」

陳隊皺著的眉頭擰得更緊了,但眼睛發亮,他問了關鍵一句「你的車禍也是因為這個?」

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解釋道。

「好,這個事情我會調查,你不要再參與了。好好養傷吧。」陳隊吩咐道,很快就走了。

晚上曉禎過來,在與我閑聊中,他不經意問我今天警察來的事。

「說是來問問車禍的事。沒問幾句就走了。估計是走走過場吧,畢竟是系統故障。」我漫不經心地回答著。

「是嗎?飛車出租公司已經答應負全責。AI律師會處理的,應該很快有結果。」曉禎遞給我他帶來的零食,繼續問道:「他沒再問別的?」

「別的?他還能問什麽別的?就那一副應付了事的樣子。連關心的話都沒有一句!」我裝作對警察的不滿,憤憤說道。

又無話找話說了一會兒,曉禎就站起來,說晚上還要加班,並囑咐護工要好好看著我,帶我每天去做復健。

看著曉禎離去的背影,我心如止水。

事情交給了警察,我心中輕松很多,專心做起康復訓練。

「真姐,你現在需要去做一下檢查,了解你的恢復程度怎麽樣?」小護士來到我的病房。智能護工上前想要推我,小護士卻搶過輪椅,「今天我推你去。剛好我也要去那邊。」智能人只好跟在後面。

小護士邊推著我邊小聲說:「是上次你打電話的那個人又來了,說要單獨見你。我這是給你創造機會哦。」聽完小護士的話我有點無語。

很快小護士將我推進一個房間,讓智能護工等在外面。我吩便咐它去房間拿條毛毯給我,將它支走。

7.

晚上,曉禎又過來了,還帶來我最愛吃的半熟芝士小蛋糕。

「今天檢查怎麽樣?醫生怎麽說?」曉禎很關心地問。

「恢復得很好,醫生說剩下就是復健訓練,到時請個智能復健師在家鍛煉就可以。」我吃著蛋糕,看著窗外。腦海裏想起下午陳隊的話:我查了,但沒有發現什麽線索。珍愛體檢中心、生命科學研究所一切都正常;至於X字母,我們懷疑是X連環兇殺案裏的罪犯上載去了桃花源,在那裏繼續行兇,X字母正是他的殺人標記。他怎麽讓個人數據消失,這個需要萬宇公司配合,但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萬宇公司肯定不會配合,而且這也屬於網警的職責範圍。

X連環殺手!難道是他殺了肖蒔?那個發短訊的陌生人又是誰?為什麽提到珍愛體檢中心和生命科學研究所?我嘆了口氣,一籌莫展。

「怎麽,這蛋糕變了?不好吃了?」曉禎看我嘆氣,問道。

「沒有,就是想到還要康復訓練好久,就心煩!最近發生的事又太多!」我擦了擦嘴和手,繼續說道,「我最近也沒有什麽事,想著多搜集一些肖蒔的資料,給他在元宇宙建立紀念之地,也算是給我留份念想。」不願意上載的人在死後,家人們通常會在元宇宙建立紀念之地,以便親朋好友進行悼念。

聽完我的話,曉禎有些不快,只是道「隨你高興就好!」

第二天我坐著輪椅去了珍愛體檢中心,說明了我的來意。他們猶豫了一下,還是將肖蒔相關的體檢報告、影像資料給了我。

回到家,看著鏡頭裏肖蒔失神地坐在體檢中心大廳的椅子上,我眼淚就不受控制地流下來。我很仔細地翻看著資料,發現沒有肖蒔第二次復查的內容。我聽肖蒔說過,在體檢結果出來的15天後,珍愛體檢中心打電話讓他去復查。然而,令人遺憾的是,復查的結果並未有所改變。

於是我又去了珍愛體檢中心,索要肖蒔第二次復查的資料。但珍愛體檢中心表示因為兩次結果一致,就沒有保存第二次記錄。我有些不大相信,在這個時代就是放個屁都有紀錄,怎麽可能復查沒有記錄?再三確認後,我只能離開。

我在失蹤家屬互助會上問起此事,有的說沒有第二次復查,有的沒有第二次復查記錄。

技術員李有良的死讓我明白我的處境,不能有任何異常行為。

我不再相信任曉禎,陳隊來醫院時,我拜托他幫我買了部新手機。用這部新手機,我將此事告訴了陳隊,希望他能就此線索查一下。只隔了一天,陳隊就回復我說,珍愛體驗中心並沒有規定對查出癌癥的人要進行復查,而且也不是所有癌癥病人都進行了復查。

那為什麽肖蒔被要求復查?還沒記錄?難道他的癌癥有什麽特別,更有研究價值?

我與陳隊約了見面,我迫切想知道這一切是怎麽回事。

我們約在一個非常隱敝的茶館。

「是不是肖蒔的癌癥有什麽特別?其它失蹤的人也都和肖蒔一樣?所以生命科學研究所才要研究他們?」一見面,我就迫不及待地問道。

「有可能。」陳隊讓我坐下來,給我倒了杯茶。「但具體是什麽,我們需要拿到第二次的記錄。而且我懷疑第一次的體檢數據並不完整,不然不會有第二次復查。」

「那你趕緊去珍愛體檢中心,要求他們提供完整的檢查數據。」我又著急的說道。

「我沒有任何證據,而且這也不是能被正式調查的案件,一來他們不會提供,就是提供也是不完整的;二來容易打草驚蛇。」陳隊無奈地分析道。

原來X連環兇殺案已經積案了。在最後一次調查中,陳隊他們沒有發現兇手的任何痕跡。他們已經對那個時間段內所有生病和死亡的人進行了排查,但沒有找到任何與兇手有關的線索。這次調查是私人行為,陳隊無法利用警隊的力量來協助調查。

「一聽到你說X字母,我就懷疑兇手可能已上載至桃花源。經過調查,發現在那個時間段上載桃花源的人數有上百人。盡管如此,我們目前仍無法確定誰是這個‘X殺手’。他隱藏得很深,藏匿手段很高明。」陳隊頓了頓,說:「我懷疑給你留言的人,就是X殺手!」

「什麽?」我大吃一驚,「那他為什麽要給我線索?」我對陳隊的判斷持懷疑態度,一個兇手提供線索抓他自己?這種邏輯和心理讓我難以理解。

「這個兇手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維來判斷他。」陳隊分析說,「能準確地聯系上你,還掌握了一定的內幕,這些技術手段都與X類似,所以我才有了這個判斷。至於目的我還說不準,但我建議你繼續保持與他的聯系。」

我搖了搖頭,我曾回復過訊息,但沒有回應。只能他聯系我,我聯系不上他。

「合作嗎?這也太不靠譜。」我不贊同陳隊的建議,而且是不是他還不好說,我曾經以為是因泄露機密被開除的小白他們。但看到他們在元宇宙罵我的影片,就知道不是他們。

「如果能拿到肖蒔他們體檢的詳細數據,或許我們就知道原因。珍愛體檢中心肯定有真實數據,陳隊你有什麽辦法拿到嗎?」我真希望陳隊的能量更強些。

「正常情況下拿不到。」陳隊沈吟了一會兒說,「我會想想辦法的。」

我說我還要去生命科學研究所要肖蒔的相關資料,看在那裏能不能有所發現。陳隊囑咐我要小心行事。

現在一切都是猜測,可這些猜測或許在接近真相。曉禎知道內幕嗎?不然他怎麽會將肖蒔推薦給生命關愛計劃,越想我越心痛。肖蒔是我間接害死的吧?這個念頭在我心裏滋生,讓我痛徹心痱。

去生命科學研究所拿肖蒔的資料很順利,他們好像知道我要去一樣,早將資料準備好了。我很是疑惑,就問了接待我的人,一個戴眼鏡的瘦高個。

「哦,是的,你丈夫任工早給我們打電話了,說你想為朋友建立紀念之地,希望我們能給予幫助。考慮到肖先生所作的貢獻,我們也非常願意提供支持。」對方很是親切,笑著應對我。

「我能四處看看嗎?以前來都是在肖蒔的病房裏,對他最後生活的地方我還沒好好看過。」我略帶遺憾地問到。

「當然可以,任太太!」瘦高個很是爽快的同意了,並準備讓人陪同。我拒絕了,說只是想隨便看看。

生命科學研究所環境優美,共有三棟樓房,建築風格很有人文情懷,這裏很安靜,院內綠樹成蔭,鳥語花香,舒適的病房、溫馨的休息區以及寬敞的戶外活動場所,都能讓人感受到放松,還透著溫暖之意。我看病人在這裏自由活動,臉上都是輕松的表情。

肖蒔在這裏生活或許也曾快樂過吧,我暗暗想著。

「我要離開這裏!我不想死!」突然一陣吵鬧從房子另一側傳過來。循著聲音我快步走了過去。只見幾個醫護人員架著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而這個男人滿臉絕望地大喊大叫:「放開我,我不要在這裏,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我問旁邊的人怎麽回事,一個五十多歲的病人搖著頭說:「唉,又是一個抵抗不住藥物作用的,病情惡化得太快,他這是不甘心呢。有的病人還說是研究所給害的,各種鬧騰的都有!還不是病給折磨的。」

「像他這樣病情惡化得快的人多嗎?」我繼續問道。肖蒔就是病情惡化得很快,三個月時間人就不行了。

「有,但也不是特別多,今年好像多一些。」這個病人露出一點疑惑的表情說道,「每個人體質不一樣,承受藥物的耐力也不一樣。像我待了快五年,病情控制得就挺好。」

這個病人叫郝勇達,在研究所已經待了五年,對這裏情況非常了解。

「那病人想回家,研究所不讓回嗎?」

「他這也是一時情緒上來才如此,等他平靜下來,就不會了。」

「你們參與試驗就只是吃各種不同藥嗎?」

「我開始還有各種化驗、檢測什麽的,這兩年只是吃藥。去6號研究室的病人……」

郝勇達的話還沒說完,剛接待我的瘦高個就走了過來,打斷了我們的談話。

「不好意思啊,任太太,打擾到你了吧?」他一上來就滿臉歉意,「總有些病人承受不了病痛的折磨,有時會有些過激反應,事後又後悔。」

我搖搖頭說理解,並誇贊他們的工作非常有意義,如果人能永生不再有病痛折磨,這也是造福人類的大事。

「哦,任太太,你真的覺得永生是件好事嗎?」

「當然,人類的終極目標不就是追求永生嗎?當時間失去作用,人類就不再被束縛,將會更有創造力。」

「可是地球的資源是有限的。當人不再生死迴圈,你覺得憑地球能養活多少人?」

「當人的創造力無限,資源問題應該就能解決吧。現在火星的資源就夠地球用很久的,何況宇宙這麽大,總是能找到更多資源的。」

「任太太還真是一個非常樂觀的人。」

當然,以上閑聊的話都是我事先做的功課。我不可能在一個研究永生的地方說永生不好,更何況我是來調查的,搞好關系是首要。

當我提出想去他們研究的實驗室看看時,對方露出為難的神情,說是不大方便。還說等以後開放可以邀請我。

我只能拿著肖蒔的資料,離開了。

8.

在生命科學研究所一無所獲的我,十分期待陳隊能在珍愛體檢中心有所收獲。

「劉真,我拿到了肖蒔他們真正的體檢數據。我現在在省醫科大學鄭教授這裏。你能來一趟嗎?有些情況我想你需要知曉。」陳隊的電話在幾天後響起。

聽完電話,我匆匆向省醫科大學趕去。

在鄭教授那裏我看到了肖蒔的體檢報告,那一系列的數據我也看不懂,但「肝癌晚期」的結論我還是認識的。結果並沒有什麽不同啊,我疑惑地看著他們。

陳隊向鄭曉授點了點頭,鄭曉授拿過報告,指著其中幾項數據說:「雖說是肝癌,但他的這幾項數據異常,主要是細胞端粒較長。」

我聽了還是一頭霧水,鄭教授繼續解釋道,「簡單點說,細胞端粒偏長,人體細胞可分裂的次數就越多,如果端粒不會因為細胞分裂而變短,那麽人就有望肉體的長生不老。」接著他就拿起肖蒔第二次復查的報告說:「他的復查結果就是細胞端粒沒有因分裂而變短,更驚喜的是他的癌癥細胞正在被吞嗜,照這樣下去,他的癌癥很大可能會痊愈!」

聽完鄭教授的話,我徹底楞住了。

陳隊看著我,沈重無比:「這可能就是他們消失的原因。我懷疑是珍愛體檢中心與生命科學研究所為了研究,奪走了他們的生命!為了隱瞞這一切,萬宇公司又將他們的人生數據也全部銷毀。」

鄭教授搖了搖頭,很是痛心地說:「這種細胞變異極大可能是人類治愈癌癥的一大突破,可他們太急功近利了!不知道他們怎麽實驗的,三個月時間就讓人丟掉性命?」

我癱倒在地,悲傷如潮水般無法控制,眼淚放縱地流淌。原本,肖蒔可以健康地生活,可是他們卻無情地剝奪了這一切!我緊緊抓住陳隊的手,心中充滿怨恨,我堅定地說:「陳隊,你必須將他們一網打盡。30條生命就這樣被奪走,這是謀殺!」

警察很快就查封了珍愛體檢中心與生命科學研究所,並要以謀殺的罪名起訴他們。此案件引起很大的社會反響。

但珍愛體檢中心堅決否認謀殺指控,並辯稱他們只是對受害人的體檢數據感到疑惑,因為這些數據與以往案例有所不同。他們只是將數據轉交給生命科學研究所,以便進一步研究,並不知道該研究所後續會如何處理。

生命科學研究所聲明,他們並不清楚受試者是否完全了解實際情況,誤以為受試者是清楚並自願參與研究的,因為他們已經簽署了知情同意書。研究所只是單純地致力於肉體永生的研究,並不涉及謀殺等罪行。

萬宇公司強烈指出,一切問題都源於神秘的X殺手,並公布了相關證據。他們強調,他們一直與網絡警察緊密合作,希望能夠捕獲這個罪犯。他們甚至懷疑這個X殺手與一年前的連環殺手是同一人。萬宇公司間接指責陳隊及其團隊未能有效阻止X殺手的惡行,導致更多「新生者」遭受不幸,嚴重威脅到了桃花源的安全。

案件審理過程十分冗長,各方均竭盡所能,與此同時,公眾的輿論也左右搖擺。更多媒體更是關註生命科學研究所的實驗研究是否成功。對此生命科學研究所保持緘默。

我一直密切關註著案件的進展,並希望盡快得出結論。但是證據不足,珍愛體檢中心和生命科學研究所的謀殺罪名不成立,但過失殺人罪名成立。相關人員被判刑幾年、十幾年不等,而萬宇公司則未受任何牽連,毫無失真傷。

正是對這判決結果失望,才有我醉酒、與曉禎大鬧一幕。才有我被綁在床上,面臨即將被上載的命運。未來在桃花源將受曉禎控制,也許不會,而是像肖蒔一樣被消除一切。

「真真,你為什麽非要和我們作對?在萬宇公司面前,你就是一只小螞蟻。你太自不量力了。上次車禍是你命大,為什麽你就是不吸取教訓?為了個肖蒔值得嗎?」

曉禎的話在我耳邊想起,我閉上眼不想看他。

醫生走了進來,表示時間到,他們將先給我註射一種安樂死的藥物。

曉禎又過來抓住我的手,假裝安慰我。

「住手!」陳隊的聲音突然傳了進來,隨後陳隊帶著幾個人闖了進來。

「我們還有案子需要劉真配合調查,現在她還不能上載。」隨即將我帶離了醫院。

原來陳隊暗中派人一直在保護我。

所謂我大腦有腫瘤什麽的當然都是假的,但任曉禎他們將一切都做得滴水不漏,我也沒法起訴他。

「劉真,不著急。告訴你一個好訊息,就是X殺手已經被我們找到!從你那裏知道技術員李有良的事後,我們將調查方向轉向他的死因上。這也是我們警方比較容易突破的地方。幸運的是我們在李有良那裏找到了他私留下的X殺手的數據。我們根據這些數據釘選了X殺手。幸好及時,不然X殺手就要被萬宇公司給抹殺了。」

「那李有良的案子是不是破了?」聽到這個訊息,我非常高興。他是因我而死的,我一直心懷愧疚。現在案子破了,我也稍微安心一些。

「雖然抓到了兇手。但兇手拒不承認是萬宇公司指使。」陳隊很無奈,「萬宇公司畢竟是世界一流企業,其能量太大。我們慢慢來。」

「那X殺手沒有什麽證據嗎?肖蒔他們不就是被他殺的嗎?這應該是萬宇公司指使的吧?」我不甘心繼續追問。

「這個你老公任曉禎頂罪了!因為X殺手是被你老公在他的大腦數據植入了病毒,也是你老公下的指令,萬宇公司依舊可以推得一幹二凈。但你老公不會被判得很重。上載的數據是不是人,現在沒有定性,就沒有法律保護。」

「那萬宇公司就這樣什麽事都沒有?」

「也不能說什麽事都沒有,現在輿論對其很不利,聽說桃花源的客戶正在銳減,股票也在下跌。對了,你上次有提到生命科學研究所的一個病人,叫……叫郝勇達的,我們去調查發現,他已經死了。死因是癌癥沒控制住。」

聽陳隊說郝通達死了,我很驚訝,十幾天前他看上去還很健康,怎麽就突然死了。

「真的是病死的?」我追問道,「會不會也像技術員李有良一樣?」

陳隊想了想,「目前沒有證據。他那天有和你說什麽嗎?」

我仔細回憶了那天的對話,突然想起他那句未說完的話,去6號研究室的病人……

「那天他剛要說6號研究室的病人什麽的,就被人打斷了。這會不會有問題?」

「我一直對萬宇公司支持生命科學研究所的事感覺到很奇怪。這項研究的費用是個無底洞,萬宇公司為什麽會願意花這麽多的財力?雖說後來有肖蒔他們這樣變異者的出現,但能否研究成功還是未知數。」

對陳隊的疑問我也無法解答。

陳隊說我收到的兩條匿名留言都是X殺手發的,因為被任曉禎控制,而產生的報復心理。

必須承認X殺手非常厲害,他竊取了別人的ID,將他人上傳的數據替換成自己的,這手移花接木換身術,讓警察很長時間無法找到他的蹤跡。這次,成功捕獲他,並且成功破解了他的技術。這將為刑偵工作提供極大的幫助。

陳隊他們又去了一趟生命科學研究所,那裏的病人都已離開。陳隊特意去6號研究室搜查,沒有什麽發現。

9.

我總覺得郝勇達的死不簡單,就特意去他家一趟。他女兒接待的我。

「我爸能去那研究所,還是我托了很多關系才進去的。現在想想都有些後怕。他的數據我們還沒有上載,現在也不敢去桃花源,去別的公司費用又不夠。我們真的是……」見了我,她就大倒苦水。

「你爸哪天走的?有什麽不同尋常的地方嗎?」我問道。

「啊?什麽意思?難道我爸的死有問題?」他女兒一聽我這樣問,立即大叫了起來。

「沒有,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問問。」我尷尬地解釋。

「我爸是8月11號走的。是研究所通知我們的,我們去的時候他已經.……」他女兒回憶道。

8月11號,那是在我詢問後的第三天。

「8月10號晚上他還和我通電話來著。」

「那電話裏他有沒有說什麽特別的事?」

「特別的事,沒有啊。就是說他在研究所的情況,和平時一樣……那天他說又有病友受不了而發瘋的事,還有個女的來參觀,還和他聊天來著,對了,他說他覺得研究所裏6號研究室有些古怪,去那裏的病人病情都惡化得很快,不知道是不是在試驗什麽新藥。」

我現在肯定郝勇達的死和李有良一樣,是被謀殺的。這個6號研究室肯定有問題。肖蒔他們都是變異者,按理來說應該是非常有研究價值,研究所肯定重視他們,而不是讓他們如此之快的死掉。

我將發現的情況告訴了陳隊。陳隊也認為不對勁。立即提審了研究所相關人員。終於有人頂不住壓力,招供了。

令人震驚的新案情浮出水面,更為嚴重的罪行被揭露了出來。

原來生命科學研究所表面上是在研究癌癥的永生療法,但實際上,他們的主要工作是進行人體器官移植。他們的客戶主要是為世界頂級的政客和富豪提供器官「更新」。這一切都是萬宇公司在背後操控的。

在珍愛體檢中心一旦發現有與移植需求者身體數據匹配的人就會被診斷出癌癥,隨後就被安排到生命科學研究所進行移植。像肖蒔這樣的細胞變異者更是備受歡迎,移植需求者願意花費巨額費用來獲取這些珍貴的細胞,這不僅為萬宇公司帶來了豐厚的利潤,還為其提供了許多特權和保護。

聽到這訊息,我心如刀割,我無法想像肖蒔的每一個器官被拆下組裝到另一個人身上,巨大的痛苦緊緊纏繞著我,讓我不能呼吸。

庭審現場,萬宇公司老板帶著豪華的律師團隊,大言不慚地說:作為一個商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滿足人們的需要。市場是社會發展的推動力,只要市場有需求,我們就會盡力滿足。這樣可以讓一切變得更加簡單和順暢。當人們渴望長生不老,就有了桃花源;然而總有些人追求的是肉體長生不老,需要青春永駐,怎麽辦?這就是需求,而這個需求能促使我們醫學的巨大進步……

生命科學研究所的所長更是在庭上大叫:我們對變異人的研究已經取得了顯著進展,我們有望打破壽命的限制,為人類作出重大貢獻。他還表示,任何科技進步都需要付出一定的犧牲,但這些犧牲都是值得的,他們為人類的未來帶來了無限可能……

但在有力證據面前,他們再狡辯也沒有用。謀殺罪、非法器官倒賣罪等多項罪名成立,他們被判終身監禁。22世紀已廢除了死刑。

而那些非法接受肖蒔他們器官移植的人,連名單都沒有出現在庭審上,新聞上也沒有任何相關的報道。

但事情的發展如多米諾骨牌,當第一張骨牌開始傾斜,一切都像失控的飛車,變得不可預期。政治家、富豪們開始在世界各地遭受暗殺和綁架,一切的源頭都指向了變異人的器官和非凡細胞的再生能力。或許這真的驗證了萬宇公司老板的話:只要有市場需求,就有人去滿足。

我和任曉禎辦了離婚,他想見我,但我不想見他。我與他已經無話可說。作為事件知情者和參與者,他承受了嚴重的懲罰,刑期再次延長了十五年。

我將肖蒔的桃花源永久居住權在網上拍賣了,如果沒有牽掛的人,意識永生又有何意義。

受這個案件的影響,社會輿論強烈要求對上載的數據進行定性,保護上載「新生者」的合法權益。隨後,世界人權組織確認並宣布,所有上載的「新生者」都應被視為人類,並享有與人類相同的一切權利和義務。為此,已經制定了相關的法律。

隨著世界各地變異人數量持續增長,癌癥已經不再被視為人類的致命殺手。變異人是否能長生還有待科學證明,但時有變異人被害的訊息傳出。

此外,X殺手因失去自由而在絕望中選擇了自殺,並徹底刪除了自己的所有數據,只留下一句「無自由毋寧死」。

過去仿佛正在遠去。我遊遍各地,分享旅行見聞,這種真實感受逐漸被人們所喜愛。許多人加入了我的旅行,我也因此結交了眾多好友。

在人一生裏,總有那麽一個人,雖消失在生活裏,但卻一直住在心底。

肖蒔,過去已過去,未來亦未來,即今名現在,現在安在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