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了，舍得扔下一些書
老眼昏花，已經無法再讀那些紙質的書
書櫥裏卻還塞得滿滿的
那些用手摸來摸去的書皮
已經變了顏色
搬了好多次家
搬來搬去也沒舍得扔掉
這次想清楚了
不給後代添麻煩
自己扔
‖ 走進春天
春天總是讓人驚喜
柳芽從枝條裏蹦出來
桃花也含苞欲放
植物們都爭先恐後地表達自己的願望
走進春天
我也成了大自然的一部份
想變成一株行走的樹
重新長葉子
綠化生命
‖ 再說春天
春天是與太陽有關的事物
那麽多植物勃勃蓬蓬的生長
花呀朵呀一夜間開放
都是為了太陽回歸
最是玉蘭花站在高枝上
舉著多情的杯盞
想和太陽對飲
醉在春色裏
‖ 竹的嘯聲和禪韻
當年，起風的時候
老菜園裏那半面坡的竹林
像村裏那群頑童鬧騰的響動一樣浩蕩
我喜歡站在遠處
聽竹林的這種嘯叫
一種高風亮節的氣勢
讓我領悟了「胸有成竹」這個詞語
如何可以鼓動人心
老了，我想到這竹子
也可以種在寺廟後院
中空，伐來可以做木魚
敲一敲，會傳出
禪韻
‖ 思索，在下雪的時候
雪是花朵
可以與梅比耐寒
比柔軟
雪落在竹葉上
或落在田野裏
白的很美
雪蓋著喜鵲的翅膀
或歇在水牛角上
格外生趣
地上有太多遺憾
想雪來遮掩缺陷
讓潔白的品質安慰眼睛
我說，別只顧了賞雪
在雪裏呆的時間長了
會得雪盲癥
‖ 童心無忌
少時的野性
多半是天生的
喜歡無拘無束
躲到村外父母眼力不及的地方
跑啊叫啊
有時蹲在地上
研究蛐鱔、螞蟻
萌發千奇百怪的念頭
童心無忌
‖ 最喜歡這種雨中的感覺
在村野走著
有微風拂過
將極細極細的雨絲撲在臉上
這種濕潤是不易察覺的
有涼爽的感覺一點點的走進心裏
雨下的多麽小心翼翼
像怕碰傷樹葉
那種善良
都在這種無聲的雨中
晶瑩地閃亮
‖ 萬物都含著學問
凝視一塊石頭
凝視一朵花
凝視一只啄食的小雞
悟到萬物都含著學問
都會看出意趣來
何況一個人呢
該有多少未知
‖ 拾花生
兒時，最難忘的是拾花生
一鏟一鏟的刨開泥土
總會有新的發現，新的驚喜
那麽多可愛的花生擠在一起
一簇簇，一簇簇
在地下張燈結彩
只等待銀鋤一閃
給土地揭幕
上演豐收的喜劇
然後，田野裏
都是笑聲……
‖ 竹頌
竹子，並肩而立
向上奮爭而互不幹擾，互不扯皮
比人間安靜
一節一節的骨氣
一起向往天空，視野遼闊
根知道抱團
鄙視在地下暗使絆子
遇雪壓冰欺時
毅然成林，彼此支撐
竹嘯之勢如虎威
竹籬成城
無懼東西南北風
立地頂天
‖ 水 鳥
一只水鳥
站在蓮花池的木樁上
任遊人熱熱鬧鬧地觀賞
很坦然
傍岸的距離不會產生不安
沒有人擲石子兒
嘰嘰喳喳的議論無失真於它的尊嚴
偶爾擡足梳理羽毛
神態好憨
所有的遊人
都叫不出它的名字
它並不在乎這一點
梳理羽毛的動作慢條斯理
不再用驚恐的眼神
防備人心……
‖ 人生中的「差一點」
越是老了
越是想兒時住過的老屋
它窗戶不多，亮瓦只有一塊
幽暗得令人生懼
可我願意想這座老屋
有一次躺在竹床上睡覺
一條赤練蛇掛在屋梁上
正對著我的胸口吐舌箭子
整條蛇「差一點」就落在我身上
幸虧有驚無險
被大人化解了
以後的生存過程中
經歷了好多個「差一點」
有的過去了，有的留下遺憾
甚至遺憾終生
回首那些「差一點」
就是人生這本書中一個個看點
其中的滋味
令人咀嚼
‖ 帶病生存
帶病生存巳經成了我的常態
習慣了，反而容易得到滿足
身邊有些看上去很健康的人突然倒下了
往往承受不住這種打擊
我卻還在公園裏悠閑地散步
總能找到自己的樂趣
日積月累，甚至認識了好多中藥和湯頭
知道「小青龍湯」化痰止咳
對付甲流也管用
仙靈脾加蜂房煮水喝
可以治頑固性氣管炎
一些常人並不太關心的學問
在我這裏找到了家園
學會帶病生存
也是一種修為
‖ 回憶生命的過程
每一個生命都是生動的
老了，回憶會生長癡性
一遍一遍，不厭其煩
可以沿著時間軸尋找青春和童年
也可以沿著空間軸返回走過的土地
這輩子，生活過，哭過，笑過，愛過
然後，過著過著就老了
咀嚼這個過程
會知道人生的滋味
巳經沒有重新認識自己的能力
卻會牽起老伴的手
端詳她的臉……
‖ 也說寫真
人不是靜物
血液在流動
呼吸會促使肺泡工作
消化過程在有序地執行
思維比海洋還不安於平靜
無論如何寫真
寫不出靈魂
作者李武斌：原鐵道兵文化部創作員，總政【當代中國】國防軍事卷編輯，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著有【李武兵抒情詩選】（上下冊），散文集【太陽鳥】，長篇紀實文學【自然之子】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