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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棗詩5首丨北島稱他為「中國當代詩歌巫師」

2023-12-11文化

張棗 是一位「低產」的傑出詩人,他精確而感性的詩藝,融合和發明中西詩意的妙手,一直風靡無數詩歌愛好者,被詩人北島稱為「中國當代詩歌巫師」。

薄暮時分的雪

一場尚未認識的風暴

它們突然脫離了其中

它們在你身邊等了好久

等你這個想著其他事情的人

去你更改過的地方

它們更改了又更改

似乎你一定是錯了

它們早知道了那些事情

比如去這個時刻晚餐

可能是一樁共同的窳行

疲勞的,韶秀的和那些嬰兒

都該供養一個莫名的英雄

而且這些眉批和刪註

該同朽屋歸入暗塵

真的,他跟大家都不一樣

他比誰都幸運

他從大家熟睡的地方

站起身來,掌握了夢的核心

如果大家習慣了的酒和燈

是為了款迎哪個好醫生

那麽,他會置身在風暴之中

真的,大家的歷史

看上去都是一個人醫療另一個人

沒有誰例外,亦無哪天不同

你看他這時走了過來

像集中了所有的結局和潛力

他也是一個仍去受難的人

你一定會認出他傑出的姿容

深秋的故事

向深秋再走幾日

我就會接受她震悚的背影

她開口說江南如一棵樹

我眼前的景色便開始結果

開始迢遞;呵,她所說的那種季候

仿佛正對著逆流而上的某個人

開花,並穿越信誓的拱橋

落下一片葉

就知道是甲子年

我身邊的老人們

菊花般升騰,墜地

情人們的地方蠶食其他的地方

她便說江南如她的發型

沒有雨天,紙片都疊成了乳燕

而我漸漸登上了晴朗的梯子

詩行中有欄桿,我眼前的地圖

開始飄零,收斂

我用手指清理著落花

一遍又一遍地叨念自己的名字,仿佛

那有著許多小石橋的江南

我哪天會經過,正如同

經過她寂靜的耳畔

她的袖口藏著皎美的氣候

而整個那地方

也會在她的臉上張望

也許我們不會驚動那些老人們

他們菊花般升騰墜地

清晰並且芬芳

南岸第一次雪花

我在這屋裏夢見南岸第一次下雪

孤寂如牛奶

白指垂落如中彈的飛鳥

你呻吟出一畦畦稻田

鐵軌上棗紅馬飛奔

一種意外的光澤

從此的靜物染上生病的小方格

小方格裏你第一次起舞

雙臂是冤枉的電流

一個驛站一朵梅花

十裏一長亭,五裏一短亭

鐵軌更換著鐵軌

棗紅馬汗水淋漓

感動如畫

一個黃昏,一朵雪花的消融

一片新葉一個逝去

南岸第一次雪花

第一次對於未來的記憶

以朋友的名義……

以朋友的名義我飲下這杯酒

以朋友的名義我投擲這張卡片

讓我把它投到痛得回響的南天

以朋友的名義,你們去鏡中穿梭來往

穿過我的居室或者開花的園地

你們的兜裏揣著水果,刀片和其它東西

以朋友的名義,你們用眼睛看我

銅號般的眼睛,直吹得我發窘

以朋友的名義,你們用右手拿我

用嘴巴吃我,耳朵上還留著

我的心,一息尚存的余燼

以朋友的名義,我看見你們撐開傘

雷雨之前,徘徊在城門等我

讓我以朋友的名義不點你們的姓氏

只是公開它們微妙的含義:一個是船

船靠著碼頭的樣子;一個是人

人躲在家裏的樣子;一個是車輪

車輪駛過小橋的樣子

我們的心要這樣向世界開啟

我們的心要這樣向世界開啟:

它挑剔命運心跳的紙和筆

像猛虎的舌頭那樣挑剔,從不

啜飲盛在玻璃杯中比喻的水

於是心會映出一個兩極稱平的世界

我們的心這樣開啟後會看見

那看不見的海上看不見的船艦,正被

那更看不見的但準時的一架飛機救援

黑夜的世界有些惡心,因它裹著

兇惡的金和霧,它讓自己裝扮成一副

恐龍骸骨的模樣

是一座危聳的旋梯

所有的形體都有惡心的一面,想想

耳朵、煙、瓶子和子彈

或者屋子,火背上的煙囪和鏡子對面的門

鎖和鑰匙正腐爛,像一對淫鬼

想想屍體做成的食品

而食品昨天還在飛

在月映萬川的水裏遊

在疼得要命的木上燈一樣成熟

因此我們的心要這樣對待世界:

記下飛的,飛的不甜卻是蜜

記下世界,好像它躍躍欲飛

飛的時候記下一個標點

流浪的酒邊記下祖國和楊柳

化腐朽為神奇

我們的心要祝福世界

像一只小小蜜蜂來到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