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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職博主」最向往的雲南小鎮,松弛感爆棚

2024-06-19文化

沙溪的日子讓人想起毛姆對東方農耕生活的驚嘆:「一成不變的日子,不慌不忙,不驚不詫,相繼累積排成長列;他們跟隨自己既定的周期,過著他們前輩所過的生活。」

沙溪鎮仿佛是一座巨大的自鳴鐘,按照古老的方式擰滿了發條。 大段的鄉居時光如同村頭委婉遠去的黑惠江,汩汩流淌在一大片寬暢無邊的寂靜裏。

沙溪鎮。(圖/圖蟲創意)

它不遵從外人的時辰,自由決定時間的流速,依照它那仍舊古老的榮耀和興致,欣然決定在哪一個鐘點鳴響、在哪一個鐘點歡慶——那時節,它把沒完沒了的滴滴答答剎那間換做鼓樂齊鳴,也驟然開啟鐘座上一扇扇長日沈閉的小門,從鐘匣裏層層疊疊地蹦出新奇活潑的機關,讓圍觀的人目馳神迷。

愛玩鬧的沙溪人

沙溪位於雲南大理白族自治州劍川縣的南部,既是土肥水美的「魚米之鄉」,也因擁有喬後、彌沙兩大鹽井而富庶自足;既因雲嶺的迢迢隔阻而性喜偏安,也因臨近三江並流的多樣態區域且通達川、藏、東南亞,而慣見村野人事的興衰起落、慣常於潮水般漲漲落落的商貿往來。

沙溪的古老中心是「寺登街」,一條如今已長日寧謐的四方街。其東、西方位的同一軸線上分別矗立著「興教寺」和古戲台。

「興教寺」建於明永樂十三年(公元1415年),氣勢宏麗,是國內僅存的白族阿咤力寺院。

古戲台始建於清嘉慶年間,共三層高,底層是商鋪,中層是戲台,第三層則是供著魁星爺的魁星閣。

沙溪古鎮裏的古戲台。(圖/圖蟲創意)

對沙溪人而言,讓戲台與寺院兩兩相望,再自然不過,「神仙們坐在家裏便可看大戲」,人神之間,歷來就有著小乘佛教所特有的家常慰帖、其樂融融。

如今,上了些年紀的沙溪人多以「居士」身份,自發組織、輪流照管石寶山深處的大小寺院。禮佛、誦經、日常灑掃、替遠道的香客張羅食宿,在他們看來這都叫「種福田」,也是替家人積功德。

馬幫還在的時候, 四方街每隔三天就有一個「街市」。 商賈雲集,村人紛至沓來,人們先到興教寺拜一回神靈,祈求護佑,接著便擺開攤鋪、互易貨物。戲台上的表演也同時開場,足足持續兩晝夜。

夜間熱鬧的沙溪古鎮。(圖/視覺中國)

沙溪人愛玩鬧、善歌舞,輪番登上戲台的都是本地人,以致村人一度相互調侃:沒在四方街古戲台上演過,就不能稱作沙溪人。

當馬幫消逝,興教寺和古戲台已變成重點保護的文物,沙溪人的日子依舊有條不紊地過著,至多就像是把自鳴鐘的幾個老齒輪閑置,默不作聲地用新齒輪替換,但輪轉的方式穩實依然。

不慌不忙的日子

大多沙溪人的主業仍是務農。荷鋤的農夫婦照例早起,披著清晨的薄霧,邁出自家小院兒,看見牡丹、芍藥已開得沈甸甸,便信手折幾根竹枝、木條,利落地替它們搭起一座支架。

然後,小心翼翼地踏上被露水濡染得濕滑的石板路,施施然穿街過巷,步出古城門,跨過黑惠江。在橋頭,熟識們彼此撞見,免不了一番咕噥,才各自奔進田間地頭,張羅起一天的事務……

沙溪古鎮裏,一戶種著花的人家。(圖/視覺中國)

近午的陽光透過四方街的老槐樹漏下大片明亮的斑駁,這時,街面的若幹店鋪亦緩緩醒來,它們不情不願、拖拖沓沓地開始撤下一片片厚重的木頭門板。無非盡是些街坊生意,懶洋洋的步調,註定常態。

白天大多時候,鎮上的人,少得出奇。多有雞、鴨、鵝、犬,款步街心。 鎮上的若幹老宅院也有租給外地人開起客棧,可但凡待得下來的客棧也無一例外早就學會了「清靜自處」。

古鎮外圍,靠近車站的一條橫向新街,日復一日,越拉越長,不知不覺中變成了新的中心。各式時髦的店鋪、光鮮的餐廳、意氣風發的作坊,密密匝匝地羅列在新街兩側。只是,人們依然沒有在這些地方消磨時光的習慣,多半帶著明確的需求而來,一伺滿足便匆匆離去。

沙溪古鎮的一家小店裏,堆滿了琳瑯滿目的商品。(圖/圖蟲創意)

只有下雨的時候,鎮上的人,一忽兒多了起來,原來,人們也像避雨的鳥雀,從四圍的平疇阡陌上紛紛聚集到一個又一個屋檐下。只是,那冗長的沈靜依然彌漫,男人們默默地蹲在一處角落抽水煙,女人們則絮絮低語,手裏停不了的是繡花鞋、毛線衫或新近流行的十字繡。

僅僅看見這些,沙溪的日子讓人想起毛姆對東方農耕生活的驚嘆:「一成不變的日子,不慌不忙,不驚不詫,相繼累積排成長列;他們跟隨自己既定的周期,過著他們前輩所過的生活。這一模式有跡可循,他們只需跟隨。」

「街子天」、「白族調」

和「石寶山歌會」

可就像「東方」在毛姆眼裏註定是「看不透的東方」,沙溪日子亦有其甘美濃稠的另一種韻味——這深長的韻致,少不了 「街子天」 ,少不了 「白族調 」和 「石寶山歌會」 ,少不了一幀幀寫滿楹聯的俗世心願:「和風育物春無際,平淡養心氣自清」、「席上不求山珍味,廚中但願菜根香」。

周五的「街子天」,是沙溪人趕集的新日子。 逢周五,風雨無阻,遠遠近近的山村, 蜂擁、盛裝的人群便熱切地湧向這流動著的鄉村聖節。 從各個方向開往鎮上的車輛,塞得滿滿當當,即便不搭車,人們亦邁著歡快的步子朝市集進發。

市集裏一時充滿了明亮飽和的顏色,飄浮著各式熱烈嘈雜的氣味與聲響。白族女人系上五色的繡花圍兜,彜族女人穿上七彩的百褶裙。木勺攪動著盛在陶甕裏的金色蜂蜜,用手帕裹得憨實可愛的是清晨才做好的雪白乳餅。

「市集」又被雲南本地人稱為「街子」,「街子天」就是趕集的大日子。(圖/視覺中國)

經過一早的奔波跋涉、騁目遊心,人們都有令人羨慕的好胃口。女人、孩子在涼粉攤前排起長隊,男人們則端起飯鋪裏的大海碗,堆得山丘似的米飯上,鋪著厚厚的臘肉、紅紅的辣椒、黃澄澄的醬菜,吃得好不酣暢香甜。

沒有人空手而來,也沒有人空手而回。一位婦人,原本荷著一大擔柴,已送去鎮上的學校(為著因地制宜的實惠,寄宿生多自備柴、米),見過自家孩子,眉目舒展,神情松快。這會兒,她一面在市集上轉著,一面也慢慢填滿背簍:給家裏人買幾樣細巧的點心、出客的衣裳。

街子上種類豐富的商品,人來人往,好不熱鬧。(圖/視覺中國)

走在路上的時候,人們常常會哼起 「白族調」 「白族調」 是他們生活中的歌,而李寶妹們是他們生活中相伴左右的明星。

李寶妹是石龍村的,已經蟬聯多年的「石寶山歌後」,她歷年來的歌碟和MTV都為人們所喜愛,至於「歌王」姜中德和李根繁,誰更擅對歌、誰的嗓音更好、誰的三弦更有味道,則一直是熱門話題。

好在還有一年一度的 「石寶山歌會」 ,歌會在每年農歷七月的最後三天舉行。那時,人們的興奮之情早已溢於言表,提前許多天便已呼朋引伴。

石寶山歌會。(圖/視覺中國)

歌會之日,幾萬人簇擁在石寶山的對歌台前,聽歌手們「華山論劍」,也向歷年的「歌王」「歌後」歡呼致意。「白族調」以龍頭三弦或吹樹葉伴奏,唱詞多為即興所作的白族詩歌。「對歌」在男女間進行,言辭往來,針鋒相對,入理入情,這就難怪「對歌」時妙趣橫生、難分勝負了。

「白族調」取材之廣固然情意綿長地覆蓋了當地人生活的方方面面,歌詞的格調也難得如【詩經】般敦厚,有著「怨而不怒,哀而不傷,樂而不淫」的節度。村人們頤養精神的奧巧,竟也是在這裏了。

本文正選於【新周刊】第35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