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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首醉後美景,要一雙醉眼,更要一雙慧眼,才能看到的人間仙境

2023-12-04文化

在中華文學史上,才華一直和美酒是聯系在一起的。詩仙李白號稱「李白鬥酒詩百篇」,大文豪蘇軾也說,「詩酒趁年華」。而那些有關醉酒的詩篇,也一直讓人津津樂道。唐代邊塞詩人王翰就寫道,「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寫得既有醉酒的狂妄,又有盛唐的豪邁。詩仙李白醉酒的詩,不知寫了多少,但最為不羈的還是這句,「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來」。一句,「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稼軒居士的郁郁不得誌之情,就算是醉酒,也表現得淋漓盡致。

但是,酒後的詩人,遠遠不是醉酒發幾句牢騷,寫幾句狂妄之詞。醉酒,也讓詩人們發現了平常未曾註意到的美景;醉酒,更讓詩人們發揮了平常未有的天縱才情;才能寫出讓世人嘆為觀止的美景詩篇。

1.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唐珙

到了元代,中華歷史上詩的黃金時代已經過去,詞的黃金時代也已經過去。但元代詩人唐珙的這首【題龍陽縣青草湖】,就算放到唐代中國詩歌最鼎盛的時代,也是其中的佼佼者。詩仙李白有天縱的想象力,他寫廬山瀑布有「疑是銀河落九天」,大氣磅礴,但卻稍缺美感。而唐珙的這首【題龍陽縣青草湖】,既有天縱的想象力,詩詞大氣磅礴,又充滿了奇幻的美景,這樣的詩,在中國歷史上,可遇不可求:

西風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發多。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毫無疑問,元代是中國文人最不得誌的朝代。所以詩人才有,「西風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發多」。這是以人擬物的寫法,詩人生活在元代,郁郁不得誌,已經是身老了,頭上的白發也多了。詩人卻把自己人生的這種狀態,拿來形容洞庭湖秋天風光,也是獨一無二了。西風徐來,水波不興,這洞庭湖的水波,就像人老的我一樣,啥也沒有興趣了,激不起大的浪花來了。而經過一夜的湘水,在東方露白的背景下,就像我頭上的白發一樣,泛起了粼粼的白光。

又是一天,我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醉的。「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更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醒的,只是醒來以後,我不記得自己是漂泊在水上,而滿天的星空倒映在水中,迷迷糊糊的,就以為自己在夢裏,駕著船兒,行駛在銀河之中,那小小的船兒,壓在滿是星星的河水裏。

一句,「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展現在我們眼前的是一幅壯麗的油畫,就像我們小時候經常做的夢一樣,乘著一個小小的船兒,行駛在星光燦爛的銀河上,一伸手就掬起了一顆璀璨的星星。

就算是我們夢醒,知道這只不過是璀璨銀河星空在水中的倒映,但這水中倒影的美景,依然讓我們陶醉不已。燦爛的星空,我們經常見到,但璀璨星空倒映在水中的幻境,我們很少看到,但想想就很美。這句,「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能讓我們想象到璀璨星空倒映在水中的美景,帶給了我們無比的美感!

2. 看君走馬去,直上天山雲,岑參

唐代邊塞詩人的豪邁,就算是不喝酒,也能寫出「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這樣壯美的風光。但喝了酒,就不再只是壯美的風光,更有英雄的將士。比如,王翰的「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再如,這首岑參的【醉裏送裴子赴鎮西】:

醉後未能別,待醒方送君。

看君走馬去,直上天山雲。

看君走馬去,直上天山雲

「醉後未能別,待醒方送君」,分別總是讓人黯然,我只能以酒買醉,喝著喝著,不知什麽時候就醉了,醉了就未能給你送別,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我醒來的時候,才發現你已經走了,只能用目光給你送別。

西域視野廣闊,雖然你走了很久,「看君走馬去,直上天山雲」,但依然能看到你走馬而去的身影,你一路向著天山奔馬而去,一直消失在茫茫雲海中的天山上。

一句,「看君走馬去,直上天山雲」,展現在我們眼前的是,直插雲霄的天山山脈,是那樣的壯美,人是那麽的渺小。但你走馬而去,卻是這壯美風光中最靈動的一點,就算是那麽渺小,也能征服那壯闊的天山。

清代大儒王國維說,「一切景語皆情語」,在「看君走馬去,直上天山雲」中,直聳雲霄的天山固然壯麗,但走馬而去的你,在人們心目中,卻更加壯美!

3. 醉裏不知山雨過,醒來惟怪瀑聲喧,於石

醉後會誤很多事,卻也不全是壞事。因為未曾經歷,或者未有預期,往往會帶來意外之喜。宋末詩人於石應該經歷過很多這種意外之喜,而且都是大自然帶給他的。這首【雜興四首·其四】就是其中的一次:

四圍綠樹巖藏屋,一枕清風竹滿軒。

醉裏不知山雨過,醒來惟怪瀑聲喧。

醉裏不知山雨過,醒來惟怪瀑聲喧

南宋遺民詩人大半生隱居,「四圍綠樹巖藏屋,一枕清風竹滿軒」,他是蘭溪人,隱居在江南,周圍的環境是,四周都是綠樹環繞,我的房子藏在一座大巖石下面,每天一覺醒來,就感到一枕頭的清風吹來,翠竹搖曳在一整座軒子裏,真是愜意無比。

「醉裏不知山雨過,醒來惟怪瀑聲喧」,很多時候,我喝多了,醉了,睡了,也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事,只覺得一陣巨大的瀑布沖擊聲,把我從睡夢中驚醒,我還奇怪瀑布怎麽變大了呢?變得比平時更加雄偉壯觀了,我清醒過來一想,應該是我醉時下過一場山雨,所以,才讓瀑布更加壯觀了,這不禁讓人喜出望外了。

一句,「醉裏不知山雨過,醒來惟怪瀑聲喧」,是意外之喜。這種意外之喜,就像同是南宋時代的詩僧紹曇的那句,「兒童不識春流漲,卻怪湖邊柳樹低」一樣,是一種佯嗔,是一種明怪實喜。

一句,「醉裏不知山雨過,醒來惟怪瀑聲喧」,詩人怪的是自己酒醉,錯過了一場山雨,喜的卻是,又能看到雄壯的瀑布了。

4. 我來攜酒醉其下,臥看千峰秋月明,歐陽修

大文豪歐陽修的名言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乎山水之間」。這首【瑯琊山六題·其三·石屏路】正是闡述了他的這種思想,而且顯得比【醉翁亭記】更加的大氣,更加的豪放:

石屏自倚浮雲外,石路久無人跡行。

我來攜酒醉其下,臥看千峰秋月明。

我來攜酒醉其下,臥看千峰秋月明

「石屏自倚浮雲外,石路久無人跡行」,我走在石屏路上,倚靠在一棵大樹旁休息,就像倚靠在浮雲之外一樣,石屏路是一種石路,久無人跡,就像在仙境一樣。

「我來攜酒醉其下,臥看千峰秋月明」,我來到瑯琊山上的石屏路,是有備而來,我攜帶了美酒,準備醉臥在石屏路上,俯瞰那千座山峰,一輪秋月升起在期間,潔白無瑕,月明千裏。

一句,「我來攜酒醉其下,臥看千峰秋月明」,有一種傲視天下的氣概,又有一種對大好河山的贊美,比之「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乎山水之間」更美。

5. 漁翁醉著無人喚,過午醒來雪滿船,韓偓

在中國傳統文化中,「漁翁」從來都是隱士的象征。最早在大詩人屈原的詩篇裏,漁父唱著,「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而去。就塑造了一個潔身自好的隱士形象。北宋詩人呂陶有詩雲,「一葉釣舟真自在,漁翁應是醉還醒」,歌頌了漁翁的自由自在。而唐代詩人韓偓的這首【醉著】,除了那種隱士般的自由自在,還有那種唐人的豪放,還有酒醉後的驚喜:

萬裏清江萬裏天,一村桑柘一村煙。

漁翁醉著無人喚,過午醒來雪滿船。

漁翁醉著無人喚,過午醒來雪滿船

「萬裏清江萬裏天,一村桑柘一村煙」,萬裏長江萬裏清,萬裏清江萬裏青天,漁翁的生活是豪放的,但驀然回首,卻是一村的桑柘籠罩的江村,還籠罩著一村的煙雲。放眼望去是開闊,回首望去是蒼茫,開闊意味著自由,蒼茫象征了仙境,表達了詩人的漁翁生活的贊美。

「漁翁醉著無人喚,過午醒來雪滿船」,在這樣的環境裏,漁翁沒有任何壓力,想醉就醉,想醒就醒。就是醉了,也沒人在打擾他。更為驚喜的是,醒來已經過午了,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已經壓滿了船艙。

古人以「雪」象征了隱士的高潔,一句,「漁翁醉著無人喚,過午醒來雪滿船」,既是漁翁醉後的驚喜,可以看到壯麗的風光,又以雪象征了漁翁高潔的情操!

6. 山鬼已磨蒼玉碧,要留名字與風煙,方嶽

這首宋代詩人方嶽的【又和晦翁棹歌·其二】,將漁翁醉後看到的風光,以仙俠的風格表達出來。這首詩繼承了偉大浪漫主義詩人屈原的浪漫綺麗風格,以漁翁的一雙醉眼來看,一切浪漫主義幻想都是再正常不過:

桃花認得捕魚船,醉著歸來月滿川。

山鬼已磨蒼玉碧,要留名字與風煙。

山鬼已磨蒼玉碧,要留名字與風煙

「桃花認得捕魚船」,這句賦予了桃花一種花妖形象。因為是花妖,認得捕魚船也就再正常不過。同時,又給人一種「桃花源」的感覺。既有桃花,又有漁船,這不是武陵人身在「桃源」嗎?

「醉著歸來月滿川」,漁父喝得醉醺醺的,駕著小船歸來,歸來的時候,月光一句灑滿了整條河流。月光灑在河岸兩邊重重疊疊的山峰上,山峰就像碧玉一樣。「山鬼已磨蒼玉碧,要留名字與風煙」,漁父醉意朦朧,就認為這是璧玉,那麽大的璧玉,應該是山鬼磨礪出來的吧?山鬼也想和風煙一樣,在人間留下美名吧!

這首詩,表現得是漁翁醉眼下的奇幻世界,有「桃花流水」,有「漁船」,讓漁翁以為到了「桃花源」;而歸來時,滿川的月光,灑在群山之上,就像是山鬼用心磨礪出來的碧玉一樣,善良的山鬼,想要和瑰麗的風煙一樣成名!

7. 晚來醉著無人喚。殘陽已在青山半,曹組

如果說上一篇詩人方嶽的【又和晦翁棹歌·其二】是一部奇幻片,那麽這首同是宋代的詞人曹組的【漁家傲】,則是一部喜劇片。它透過漁人醉前和醉後所看到的風景對比,給人帶來一種戲劇性,意料之外的醉後風景:

水上落紅時片片。江頭雪絮飛繚亂。

渺渺碧波天漾遠。

平沙暖。花風一陣蘋香滿。

晚來醉著無人喚。殘陽已在青山半。

睡覺只疑花改岸。

擡頭看。元來弱纜風吹斷。

晚來醉著無人喚。殘陽已在青山半

「水上落紅時片片。江頭雪絮飛繚亂。渺渺碧波天漾遠。平沙暖。花風一陣蘋香滿」,這是詞的上半闋。詞人用了半闕詞來描寫醉前的風光,平闊的江面上,時不時飄來一片一片的落花,而江岸上,如雪花般的柳絮紛飛,讓人眼花繚亂。向江水的盡頭望去,那是碧波渺渺,江水蕩漾在天際線上。岸邊的沙灘上,春暖花開,一陣帶著花香的清風吹來,滿滿的都是蘋花的香味。

「晚來醉著無人喚。殘陽已在青山半。睡覺只疑花改岸」,看著這美麗的風景,喝著這手中的美酒,漁人最後醉了,睡了,也沒有人來喚醒他,直到了傍晚才醒來,一睜開眼,卻見一道殘陽,已經到了青山的半山腰了,沒有了岸邊美麗的花叢了,難道是花叢被人一走了嗎?

「擡頭看。元來弱纜風吹斷」,於是他擡頭一看,卻發現小船已經遠遠的漂泊到了江心了,原來自己停靠船舶的線纜太細弱,被風吹斷了,小船飄飄蕩蕩,到了江心了。

一句,「晚來醉著無人喚。殘陽已在青山半。睡覺只疑花改岸」,只有人身自由,才能欣賞到不同的風景。繽紛的花海固然是美麗,但殘陽掛青山腰,何尚不更加壯美。如果不是酒醉,漁人未必能欣賞到。

8. 醉著船頭背月眠,醒來紅日浴晴川,劉宰

如果說前面的那些漁父,都帶有深厚的出世情節,講究的是歸隱。而這首南宋詩人劉宰的【漫塘口占】,所表達的思想就復雜得多:

醉著船頭背月眠,醒來紅日浴晴川。

等閒活計無人共,獨占江湖萬裏天。

醒來紅日浴晴川

「醉著船頭背月眠,醒來紅日浴晴川」,詩人喝酒的時候,那也是月滿川,當詩人醉了,他記得自己是背對著明月而眠。「明月」象征著高潔,象征了潔身自好的隱士,象征了「出世」。但醒來的時候,卻是一輪紅日,灑滿了整個河流。而「紅日」象征的是熱情,象征的是奉獻,當然也象征了「入世」。

「等閒活計無人共,獨占江湖萬裏天」,紅日滿川,這種尋常可見的風景,此時此刻,卻沒有人和我一起欣賞,我只能獨自占領了這整個的江湖,這遼闊的萬裏江天。

一句,「醉著船頭背月眠」,詩人享受高潔明月的「出世」自由,一句,「醒來紅日浴晴川」,詩人更欣賞紅日浴晴川的「入世」壯美。一句,「等閒活計無人共,獨占江湖萬裏天」,讓人想起大文豪範仲淹的那句,「噫!微斯人,吾誰與歸」,詩人不但自己願意「入世」,還呼喚朋友一起「入世」。

9. 覺後不知明月上,滿身花影倩人扶,陸龜蒙

醉後的風光,最為綺麗的是唐珙的那句,「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其次要數唐代詩人陸龜蒙的這句,「覺後不知明月上,滿身花影倩人扶」。唐珙的那句,美在風景的奇幻,而陸龜蒙的這句,美在風光的迤邐:

幾年無事傍江湖,醉倒黃公舊酒壚。

覺後不知明月上,滿身花影倩人扶。

覺後不知明月上,滿身花影倩人扶

「幾年無事傍江湖,醉倒黃公舊酒壚」,「傍江湖」而隱居,個人覺得是大美,俗語說,「上善若水」;「黃公舊酒壚」,原指竹林七賢飲酒之處,此詩指自己的飲酒場所。表達了詩人對聖賢的向往之情。而「醉倒黃公舊酒壚」,則又引出下文。

「覺後不知明月上,滿身花影倩人扶」,詩人酒醒了,卻發現一輪明月高高掛在天上,啊!已經是午夜了;詩人的四周布滿了鮮花,月光是那麽旖旎,照得詩人滿身都是花影,一個美女扶了詩人站起來,詩人卻只想沈醉在這美好中,不要醒來!

「覺後不知明月上」,是不知嗎?非也,實為不想也!為什麽不想醒來?因為「滿身花影倩人扶」,如在仙境一般,幹嘛要醒來?

一句,「覺後不知明月上,滿身花影倩人扶」,後世有很多詩人臨摹,宋代詩人鄭獬的這句,「醉後不知山月上,竹間橫枕一琴眠」,就差了很多。能和這一句媲美的,是文學家王安石的那句,「春色惱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欄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