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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名篇:李斯【諫逐客書】

2024-01-06文化

【諫逐客書】是李斯的一篇優秀古代公文,是套用寫作法定公文研究的重要內容之一。這裏的「書」不是書信,而是上書、奏章,為古代臣子向君主陳述政見的一種文體,是一種臣子向帝王逐條分析事理的公文名稱,與表性質類似。該文能比較充分地體現公文的一些本質內容,正是這些公文本質內容形成了該文鮮明的特色。

據【史記·李斯列傳】記載,南韓派水工鄭國遊說秦王嬴政(即後來的秦始皇),倡言鑿渠溉田,企圖耗費秦國人力而不能攻韓,以實施「疲秦計劃」。事被發覺,秦王嬴政聽信宗室大臣的進言,認為來秦的客卿大抵都想遊間於秦,就下令驅逐客卿。李斯也在被驅逐之列,盡管惶恐不安,但他在臨行前主動上書勸說秦王不要逐客,寫下流傳千古的【諫逐客書】。

【作品正文】

臣聞吏議逐客,竊以為過矣。昔繆公求士,西取由余於戎,東得百裏奚於宛,迎蹇叔於宋,來丕豹、公孫支於晉。此五子者,不產於秦,而繆公用之,並國二十,遂霸西戎。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風易俗,民以殷盛,國以富強,百姓樂用,諸侯親服,獲楚、魏之師,舉地千裏,至今治強。惠王用張儀之計,拔三川之地,西並巴、蜀,北收上郡,南取漢中,包九夷,制鄢、郢,東據成臯之險,割膏腴之壤,遂散六國之從,使之西面事秦,功施到今。昭王得範雎,廢穰侯,逐華陽,強公室,杜私門,蠶食諸侯,使秦成帝業。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觀之,客何負於秦哉!向使四君卻客而不內,疏士而不用,是使國無富利之實而秦無強大之名也。

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隨、和之寶,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劍,乘纖離之馬,建翠鳳之旗,樹靈鼉之鼓。此數寶者,秦不生一焉,而陛下說之,何也?必秦國之所生然後可,則是夜光之璧不飾朝廷,犀象之器不為玩好,鄭、衛之女不充後宮,而駿良駃騠不實外廄,江南金錫不為用,西蜀丹青不為采。所以飾後宮,充下陳,娛心意,說耳目者,必出於秦然後可,則是宛珠之簪、傅璣之珥、阿縞之衣、錦繡之飾不進於前,而隨俗雅化佳冶窈窕趙女不立於側也。夫擊甕叩缶,彈箏搏髀,而歌呼嗚嗚快耳者,真秦之聲也;【鄭】【衛】【桑間】【昭】【虞】【武】【象】者,異國之樂也。今棄擊甕叩缶而就【鄭】【衛】,退彈箏而取【昭】【虞】,若是者何也?快意當前,適觀而已矣。今取人則不然,不問可否,不論曲直,非秦者去,為客者逐。然則是所重者在乎色、樂、珠玉,而所輕者在乎人民也。此非所以跨海內、制諸侯之術也。

臣聞地廣者粟多,國大者人眾,兵強則士勇。是以太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卻眾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無四方,民無異國,四時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無敵也。今乃棄黔首以資敵國,卻賓客以業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足不入秦,此所謂「藉寇兵而賫盜糧」者也。

夫物不產於秦,可寶者多;士不產於秦,而願忠者眾。今逐客以資敵國,損民以益仇,內自虛而外樹怨於諸侯,求國無危,不可得也。

【詞句註釋】

臣聞吏議逐客,竊以為過矣。昔繆公求士,西取由余於戎,東得百裏奚於宛,迎蹇叔於宋,來丕豹、公孫支於晉。此五子者,不產於秦,而繆公用之,並國二十,遂霸西戎。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風易俗,民以殷盛,國以富強,百姓樂用,諸侯親服,獲楚、魏之師,舉地千裏,至今治強。惠王用張儀之計,拔三川之地,西並巴、蜀,北收上郡,南取漢中,包九夷,制鄢、郢,東據成臯之險,割膏腴之壤,遂散六國之從,使之西面事秦,功施到今。昭王得範雎,廢穰侯,逐華陽,強公室,杜私門,蠶食諸侯,使秦成帝業。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觀之,客何負於秦哉!向使四君卻客而不內,疏士而不用,是使國無富利之實而秦無強大之名也。

  • 由余:亦作「繇余」,王的臣子,是晉人的後裔。穆公屢次使人設法招致他歸秦,以客禮待之。入秦後,受到秦穆公重用,幫助秦國攻滅西戎眾多小國,稱霸西戎。
  • 戎:古代中原人多稱西方少數部族為戎。此指秦國西北部的西戎,活動範圍約在今陜西西南、甘肅東部、寧夏南部一帶。
  • 百裏奚:原為虞國大夫。晉滅虞被俘,後作為秦穆公夫人的陪嫁臣妾之一送往秦國。逃亡到宛,被楚人所執。秦穆公用五張黑公羊皮贖出,用上大夫,故稱「五羖大夫」。是輔佐秦穆公稱霸的重臣。
  • 宛:楚國邑名,在今河南南陽市。
  • 蹇叔:百裏奚的好友。
  • 來:一說作「求」 。
  • 丕豹:晉國大夫邳鄭之子,邳鄭被晉惠公殺死後,邳豹投奔秦國,秦穆公任為大夫。
  • 公孫支:「支」或作「枝」,字子桑,秦人,曾遊晉,後返秦任大夫。
  • 晉:國名,姬姓,始封君為周成王之弟叔虞,建都於唐(今陜西翼城縣西),約有今山西西南部之地。
  • 產:生,出生。
  • 並:吞並。
  • 孝公:即秦孝公。
  • 商鞅:衛國公族,氏公孫,亦稱公孫鞅,初為魏相公叔痤家臣,公叔痤死後入秦,受到秦孝公重用,任左庶長、大良造,因功封於商(今山西商縣東南)十五邑,號稱商君。
  • 殷盛:指百姓眾多而且富裕。殷,多,眾多。
  • 魏:國名。
  • 惠王:即秦惠王,名駟,秦孝公之子,公元前337年至前311年在位。於公元前325年稱王。
  • 三川之地:指黃河、雒水、伊水三川之地,在今河南西北部黃河以南的洛水、伊水流域。韓宣王在此設三川郡。
  • 巴:國名,周武王滅商後被封為子國,稱巴子國,在今四川東部、湖北西部一帶。戰國中期建都於巴(今重慶市)。
  • 上郡:郡名,原為楚地,今陜西榆林。魏文侯時置,轄境有今陜西洛河以東,黃梁河以北,東北到子長市、延安市一帶。
  • 漢中:郡名,今陜西漢中。楚懷王時置,轄境有陜西東南和湖北西北的漢水流域。
  • 包:這裏有並吞的意思。
  • 九夷:此指楚國境內西北部的少數部族,在今陜西、湖北、四川三省交界地區。
  • 鄢:楚國別都,在今湖北宜城市東南。春秋時楚惠王曾都於此。
  • 郢:楚國都城,在今湖北江陵市西北紀南城。公元前279年秦將白起攻取鄢,翌年又攻取郢。
  • 成臯:邑名,在今河南滎陽市汜水鎮,地勢險要,是著名的軍事重地。春秋時屬鄭國稱虎牢,公元前375年南韓滅鄭屬韓,公元前249年被秦軍攻取。
  • 六國:指韓、魏、燕、趙、齊、楚六國。
  • 從:通「縱」。
  • 施:蔓延,延續。
  • 昭王:即秦昭王,名稷,一作側或則,秦惠王之子,秦武王異母弟,公元前306年至前251年在位。
  • 範雎:範雎,一作「範且」,亦稱範叔,魏人,入秦後改名張祿,受到秦昭王信任,為秦相,對內力主廢除外戚專權,對外采取遠交近攻策略,封於應(今河南平頂山市寶豐縣西南),亦稱應侯,死於公元前255年。
  • 穰侯:即魏冉,楚人後裔,秦昭王母宣太後之異父弟,秦武王去世,擁立秦昭王,任將軍,多次為相,受封於穰(今河南鄧縣),故稱穰侯,後又加封陶(今山東定陶區西北)。因秦昭王聽用範雎之言,被免去相職,終老於陶。
  • 華陽:即華陽君羋戎,楚昭王母宣太後之同父弟,曾任將軍等職,與魏冉同掌國政,先受封於華陽(今河南新鄭市北),故稱華陽君,後封於新城(今河南新密市東南),故又稱新城君。公元前266年,與魏冉同被免職遣歸封地。
  • 蠶食:比喻像蠶吃桑葉那樣逐漸吞食侵占。
  • 向使:假使,倘若。
  • 內:同「納」,接納。
  • 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隨、和之寶,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劍,乘纖離之馬,建翠鳳之旗,樹靈鼉之鼓。此數寶者,秦不生一焉,而陛下說之,何也?必秦國之所生然後可,則是夜光之璧不飾朝廷,犀象之器不為玩好,鄭、衛之女不充後宮,而駿良駃騠不實外廄,江南金錫不為用,西蜀丹青不為采。所以飾後宮,充下陳,娛心意,說耳目者,必出於秦然後可,則是宛珠之簪、傅璣之珥、阿縞之衣、錦繡之飾不進於前,而隨俗雅化佳冶窈窕趙女不立於側也。夫擊甕叩缶,彈箏搏髀,而歌呼嗚嗚快耳者,真秦之聲也;【鄭】【衛】【桑間】【昭】【虞】【武】【象】者,異國之樂也。今棄擊甕叩缶而就【鄭】【衛】,退彈箏而取【昭】【虞】,若是者何也?快意當前,適觀而已矣。今取人則不然,不問可否,不論曲直,非秦者去,為客者逐。然則是所重者在乎色、樂、珠玉,而所輕者在乎人民也。此非所以跨海內、制諸侯之術也。

  • 陛下:對帝王的尊稱。
  • 致:求得,收羅。
  • 昆山:即昆侖山。
  • 明月:寶珠名。
  • 太阿:(ē)亦稱「泰阿」,寶劍名,相傳為春秋著名工匠歐冶子、幹將所鑄。
  • 纖離:駿馬名。
  • 翠鳳之旗:用翠鳳羽毛作為裝飾的旗幟。
  • 鼉:(tuó)亦稱揚子鱷,俗稱豬婆龍,皮可蒙鼓。
  • 說:通「悅」,喜悅,喜愛。
  • 犀象之器:指用犀牛角和象牙制成的器具。
  • 駃騠:(jué)(tí)駿馬名。
  • 丹:丹砂,可以制成紅色顏料。
  • 青:青,可以制成青黑色顏料。
  • 采:彩色,彩繪。
  • 宛:纏繞,或以「宛」為地名,指用宛(今河南南陽市)地出產的珍珠所作裝飾的發簪。
  • 傅:附著,鑲嵌。
  • 璣:不圓的珠子。此泛指珠子。
  • 珥:(ěr)耳飾。
  • 佳:美好,美麗。
  • 冶:妖冶,艷麗。
  • 窈窕:美好的樣子。
  • 甕:(wèng)陶制的容器,古人用來打水。
  • 搏:擊打,拍打。
  • 髀:大腿。
  • 臣聞地廣者粟多,國大者人眾,兵強則士勇。是以太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卻眾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無四方,民無異國,四時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無敵也。今乃棄黔首以資敵國,卻賓客以業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足不入秦,此所謂「藉寇兵而賫盜糧」者也。

  • 太山:即泰山。太,一作「泰」。
  • 讓:辭讓,拒絕。
  • 擇:舍棄,拋棄。
  • 細流:小水。
  • 卻:推卻,拒絕。
  • 五帝:指黃帝、顓頊、帝嚳、堯、舜。
  • 三王:指夏、商、周三代開國君主,即夏禹、商湯和周武王。
  • 資:資助,供給。
  • 業:從業,從事,侍奉。
  • 藉:借。
  • 賫盜糧:把武器糧食供給寇盜。賫,(jī)贈送,送給。
  • 夫物不產於秦,可寶者多;士不產於秦,而願忠者眾。今逐客以資敵國,損民以益仇,內自虛而外樹怨於諸侯,求國無危,不可得也。

  • 益:增益,增多。
  • 外樹怨於諸侯:指賓客被驅逐出外必投奔其它諸侯,從而構樹新怨。
  • 【白話譯文】

    臣聽說官吏議論驅逐列國入秦的遊說之士,私下認為這是錯誤的。從前穆公訪求賢士,西面從西戎得到了由余,東面從宛地得到了百裏奚,從宋國迎來了蹇叔,從晉國得來了丕豹、公孫支。這五位人物,不出生在秦國,但穆公重用他們,兼並了二十個諸侯國,於是稱霸西戎。孝公采用商鞅的法令,移風易俗,人民因此富裕豐盛,國家因此富足強盛,百姓樂於效力,請侯親近順服,俘獲楚魏軍隊,攻占土地千裏,國家至今治理強盛。惠王采用張儀計謀,攻克三川之地,西面兼並巴蜀,北面收受上郡,南面輕取漢中,統攬九夷之地,控制楚之鄢郢,東面占有成臯之險,割取肥美土地,六國聯盟罷休,迫使西來侍奉秦國,功績延續到今天。昭王得到範雎,廢掉穰侯,放逐華陽君,加強國家權力,杜絕權豪之門,蠶食諸候國家,使秦國成就帝王之業。這四位國君,都是依靠客卿的功勞。由此看來,客卿有什麽對不起秦國的呢?假使四位國君拒絕客卿而不接納,疏遠賢士而不重用,這會使秦國沒有富庶之實和強大之名了。

    如今陛下得到了昆侖山的美玉,擁有隨侯珠、和氏璧這樣的寶物,懸掛著夜間光如明月的寶珠,佩戴著太阿寶劍,騎著纖離駿馬,立起用翠羽編成鳳鳥形狀所裝飾的旗幟,架起用靈鼉皮蒙成的鼓。這些寶物,秦國不出產一樣,而陛下卻喜歡它,為什麽呢?一定要秦國出產的東西才可以用,那麽夜光璧不能裝飾朝廷;犀角、象牙做的器物不能成為賞玩嗜好之物;鄭國、衛國的女子不能充斥後宮;駿馬驢騾不會充滿外馬房;江南的金器錫器不會被使用,西蜀的丹青不會作為繪畫的顏料。所以裝飾後宮、充塞堂下、娛樂心情、好聽好看的東西,一定要秦國出產的才可以,那麽宛地珍珠裝飾的頭簪、附著珠璣的耳飾、東阿絲綢做成的衣服、織錦刺繡的飾品不會進獻到您的面前;而化俗為雅、寧靜美麗的趙國女子不會站在您的身邊。那敲打著瓦器、彈著秦箏、拍著大腿嗚嗚唱歌呼叫而悅耳的,才是真正的秦國音樂。【鄭】【衛】【桑間】【韶虞】【武象】這類樂曲,都是別國的音樂。現在拋棄了敲擊瓦器而接受【鄭】【衛】之音,屏退彈箏而求取【韶虞】,這樣做是為什麽呢?為了舒適稱心於眼前,適合觀賞罷了。如今選取人才則不然,不問可用不可用,不論是非曲直,不是秦國人都得離去,是客卿的一律驅逐。這樣看來,所重視的是美色、音樂、珍珠、玉器,而所輕視的是人民。這不是用來據有天下、控制諸侯的策略。

    聽說地域遼闊糧食就多,國家廣大人口就多,軍隊強大士兵就勇敢。因此泰山不拒絕泥土,所以形成了它的高大;河海不挑揀細流,所以成就了它的深廣;帝王不拒絕眾多的百姓,所以能使他的功德昭著。因此,地域不論東西南北,百姓不論異國他鄉,一年四季充實美好,鬼神降恩賜福,這就是五帝三王之所以無敵的原因。現在卻拋棄百姓以幫助敵國,拒絕賓客去為諸侯成就功業,讓天下的賢士退卻而不敢向西而來,裹足不前進入秦國,這就是所謂「借給敵人武器,送給盜賊糧食」。

    東西不是秦國出產的,可珍貴之物很多;賢士不是秦國出生的,而願效忠的很多。如今驅逐客卿去幫助敵國,減少人民而對仇敵有益,使自己內部空虛而外部又跟諸侯結怨,要想國家沒有危險,那是不可能的。

    【作品賞析】

    【諫逐客書】不只是一篇好文章,而且是一個好策略。其社會、歷史價值遠遠不止於改變「逐客」,更加為秦王朝的統一天下奠定了策略基礎。文章分為五個部份:

    第一部份提出總論點:「臣聞吏議逐客,竊以為過矣。」單刀直入,開門見山,明確提出一個判斷,一種意見,真所謂史家筆削是「吏議」而不說「君斷」,有意把「失誤」的責任推到「吏議」上,避開了一層鋒芒。

    第二部份寫秦王國從繆公(即「穆公」)以來任用「客卿」從而走向興旺發達的發展史。一是遠在春秋時期秦繆公從各處召用了由余、百裏奚、蹇叔、丕豹、公孫支五個人,結果「並國二十,遂霸西戎」。到了戰國時期,數雄相爭,情況更加復雜,立國非易,創業更難。秦孝公用商鞅變法新立政制,富國強兵,開疆拓土,奠定了強盛的基礎。惠王采用張儀的計策,擴充套件了大片土地,打散了六國抗秦的合縱,影響一直延續到秦始皇時代昭王任用範睢流放宣太後異父弟穰侯和舅父華陽君,廢掉了擅權的宣太後,壯大了政府,杜絕了私門,又進一步開拓國土才有了今天的帝業。繆公、孝公、惠王、昭王在位時間都很長,都能富國強兵,開疆辟土,都能正確地任用客卿,這就是無可辯駁的任用客卿的立國、興國、統一天下的發展史。「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客何負於秦哉?」為了進一步加力,作者又從反面把這兩個判斷結合起來敘述一下,使秦王深信不疑。這一部份是文章精髓在,核心所在,是作者為帝王之術的歷史觀、政治觀、人事觀的集中表現之一。

    第三部份寫秦王用物並不「逐客」,並指出這不是「跨海內制諸侯之術」。「逐客」是對的,悅國外之寶就不對;反之,悅國外之寶是對的,「逐客」就不對,兩者必居其一。眼前的現實是怎樣呢?作者充分運用邏輯推理來論證是非。首先提出秦王悅國外之寶何也」,原因雖然好像不明白,但事理之必然很清楚那便是:如果是「必秦國之所生然後可」,那麽「夜光之璧」「犀、象之器」、「鄭、衛之女」等就不應當使用;如果真是「飾後宮」「充下陳」「娛心意」「悅耳目」者「必出於秦然後可」,那麽「宛珠之簪」「傅璣之珥」「阿縞之衣」「錦繡之飾」就「不進於前」「隨俗雅化、佳冶窈窕」的趙女不就立於側。再從另一方面亦即秦國自身的音樂看,「擊甕叩師,彈箏搏髀,而歌呼鳴嗚快耳目者」「真秦之聲也」鄭、衛、桑間、韶虞、武、象者,「異國之樂也」。如果真是也是「必出於秦然後可」,那麽,就不能「適觀」,也就應為秦王所不能接受。但是,秦王實際是「棄擊甕叩甌而就【鄭】【衛】,退彈箏而取【韶虞】」,顯然認為「必秦國之所生然後可」是行不通,不能達到「快意」與「適觀」的目的作者巧妙地遷回一番,設事推理設事喻理,其目的是為了抨擊「逐客」,於此巧妙地托出「不問可否,不論曲直,非秦者去,為客者逐」是「所重者在乎色、樂、珠、玉,而所輕者,在乎民人也」。而且進一步提高到「此非所以跨海內、制諸侯之術也」。作者以第二部份作為正面論述,也作為前提,推斷第三部份的荒謬、矛盾及其政治上的嚴重後果。理解該文渾然認為李斯是反對一切非族客,就屬誤解,就不明白李斯思想的深度和廣度了。

    第四部份寫「五帝三王所以無敵」跟今天「逐客」的明顯不同,並指出「逐客」的嚴重危害。「地廣者粟多,國大者人眾,兵強則士勇」,這是根據,這是社會公理,也是從政者的歷史經驗。李斯加以改造寫成「泰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又以此作為比喻和根據引出「王者不卻眾庶,故能明其德」。又以「王者不卻眾庶,故能明其德」作為根據引出「此五帝三王之所以無敵」。總之是因果緊扣事理分明,論證問題具有強大的箝制力。以上從正面說,接著再回到現實面前亦即秦王逐客是「棄首以資敵國・卻賓客以業諸侯」,損害了自己幫助了敵人,結果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足不入秦」,其實質只能是「藉寇兵而賫盜糧」。這裏是從秦王著想,而不只是從自己的榮辱得失著想,因此語重千鉤,擲地有聲。

    第五部份收束全文,進一步說明逐客關系到秦國的安危,把「寶物」跟「逐客」聯系起來照應上文說明事理相悖,損己而利敵,進而說明國家必將危亡,以使秦王權衡輕重收回成命。從「夫物不產於秦」到「而願忠者眾」,用兩句話就總結了前面三段的意思:談物的一半照應第二段,以見出「必秦國之所生然後可「這種態度的不對,談人的一半照應第一段,以見出「非秦者去,為客者逐「的作法不當。最後的一句照應第三段,闡明逐客對秦國危害之所在,因從利害關系上立論,抓住了秦王的思想要害,所以極有說服力,這兩句還和文章開頭提出的總論點「竊以為過」相呼應,具有首尾相連,前後貫通之妙。

    這篇文章在論證秦國驅逐客卿的錯誤和危害時,沒有在逐客這個具體問題上就事論事,也沒有涉及自己個人的進結束處,而是站在「跨海內,制諸侯」,完成統一天下大業的高度,來分析闡明逐客的利害得失,這反映了李斯的卓越識見,體現了他順應歷史潮流的進步政治主張和用人路線。文章所表現出的不分畛域,任人唯賢的思想,在現代也仍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評價‖

    南朝宋·劉勰·【文心雕龍·論說】: 李斯之止逐客,並順情入機,動言中務,雖批逆鱗,而功成計合,此上書之善說也。

    清·浦起龍·【古文眉詮】: 旁羅處,層疊敲擊。到正寫,又妙在不粘。風雨發作,光怪變現。筆勢如生蛇不受捕捉。

    【作者簡介】

    李斯(?-前208年), 楚國上蔡(今河南上蔡西南)人。秦代政治家、文學家和書法家。

    李斯早年從荀卿學帝王之術,後入秦,勸說秦王嬴政(即秦始皇)滅諸侯,成帝業,一統天下,並遣謀士持金玉遊說諸侯,離間六國君臣。秦王十年(前237年)下令驅逐六國客,李斯時為客卿,也在被逐之列。李斯即向秦王上【諫逐客書】勸說,結果秦王取消了逐客令,李斯官復原職,後升為廷尉。秦統一六國後,李斯參與主持議定了皇帝名號以及有關的禮儀制度。堅持以郡縣制取代分封制,並制定了法律,統一車軌、文字和度量衡制度,建議禁私學,焚詩書,制定相應法令。秦始皇病死後,李斯參與趙高,胡亥的陰謀,立胡亥為太子,即位為二世皇帝。後趙高為獨攬大權,誣陷李斯與其子同陳勝、吳廣暗通聲氣,意圖謀反。李斯被迫認罪,二世二年(前208年)七月,腰斬於鹹陽市,並夷三族。

    李斯雖貴為秦相,但著述甚多,所作【諫逐客書】是古代散文名篇。文章結合秦國實際,力辯逐客之非,論證充分,說理嚴密,氣勢酣暢淋漓。語言上多用排偶,詞采富麗,音調鏗鏘,顯示了散文辭賦化的傾向。其傳世書跡有【泰山刻石】【嶧山刻石】【瑯邪台刻石】【會稽刻石】等。著有【蒼頡篇】七章,已佚,後人有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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