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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母走了,我用她的積蓄買了兩塊墓地, 一塊給她,一塊給繼子

2024-02-09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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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 老高 整理 其微

深秋的風,刺骨的寒冷,站在山腰,倍感淒涼。

「大爺,您看,這裏常年松柏常青,樹木郁郁蔥蔥,放眼眺望綠樹掩映,環境清幽。這裏可以讓你的親人得到最好的安置,他們在天堂也能安心。」年輕的銷售人員熱情向我推銷眼前的墓地。

這裏的環境確實安詳寧靜,很適合人死後安息。我是思索了片刻,「那你們的價格怎麽樣呢?」

「請問您是要單穴還是雙穴?單穴12萬6千,雙穴只要18萬8千。」

「那就兩個單穴吧!」

「大爺,夫妻的話,我們還是建議買雙穴,價格要便宜很多。」

「不,不是夫妻。給我嶽母和兒子。」我輕聲回答。

「啊?」銷售人員瞪大了眼睛,一臉驚訝地看著我,小心翼翼地問:「你兒子……也要走啦……」

「不,他很好,才38歲。」

「那……」在售貨員的質疑中,我沒做過多解釋,付了款辦理了所有的手續。

我離開了墓園,秋風瑟瑟,落葉飄零,猶如我孤獨無依,思緒飄渺。

我是江西撫州人,自幼家貧, 16歲就開始去做泥瓦匠,靠四處打零工為生。漂泊的生活讓我42歲了還未結婚。

2004年8月,我跟著幾個同行,來到一處農戶家做工。當時東家急於把房子建完,小工不夠,便四處招聘。有一名女子得知後,來應聘。

東家本來不想要女工,但令他意外的是這個瘦弱的本地女子幹活非常賣力,肩挑背扛,樣樣不輸男子。這女子叫劉安平。

我了解到,劉安平比我大兩歲,家住市區,丈夫早年病逝,21歲的兒子飽受病魔困擾,年邁的婆婆有腿疾,家裏欠了一屁股的債,全家的生計都靠她在外做苦力維持。

這個可憐但能吃苦的女人,不由讓我產生了憐憫和愛慕之心。

做工中,我有意無意地照顧她,不讓她扛重物,有時早去一個小時,幫她的幹掉一些活。

可不管我怎麽暗示,劉安平都裝作不懂。

年底,主家的房子建完了,我回老家前,去劉安平家打個招呼。按照別人給的地址,在一棟老舊的居民樓,尋到了她家。

可眼前卻是一片蕭條。對聯沒有貼,年貨沒有買,屋裏冷冷清清。更令人意外的是,一個看上去20出頭的瘦弱男子,一看到我便怯生生地躲到門後面,神情惶恐。

我有些尷尬,沒話找話:「小夥子,你在哪工作啊。」沒想到這名男子卻漲紅了臉,渾身激烈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直到一位老太太從對面鄰居家走進來,握住他的手,小夥子才坐下來。

我和老太太搭話才知道,這小夥子就是劉安平的兒子,她是劉安平的婆婆。

在外頭幹活的劉安平聞訊趕回來,炒了幾個菜招待我。席上閑聊之間,劉安平道出了兒子嚴興明的不幸經歷。

嚴興明時年21歲,中專畢業後,在一家工廠當檢驗員。雖然他薪金不高,但工作勤奮。白天工作,晚上努力學習自考教材,希望提升學歷。

因此他性格內向,除了上班就是學習,與工友也沒有什麽交集。

工作幾年後的一個晚上,嚴興明所在的宿舍遭竊,因為當時有一段時間是他獨自在宿舍裏看書,警察調查時,兩個工友合起來指認他是小偷,還列出幾條理由。

嚴興明據理力爭,可越描越黑,不善言辭的他突然氣得渾身發顫,手指眾人,想說什麽,嘴巴卻張不開,一股熱血直沖腦門,口吐白沫,昏死過去。

醒來後的嚴興明徹底變了,不見外人,一見就渾身抽搐,口吐白沫,還胡言亂語。醫院確診為抑郁癥。

劉安平把他接回了家養病,然而他的病情卻沒有半點好轉,就算不見陌生人,他在家也會時常發病。

麻繩專挑細處斷。

就在嚴興明養病期間,劉平安的丈夫突然患病去世。

聽完這一切,從小在外闖蕩,歷經磨難的我,對於劉安平的不幸,感同身受。多善良的女人呀,丈夫走了,兒子病了,婆婆老了,她用單薄的肩膀撐起了這個破爛不堪的家。

我把劉安平拉到身邊,握住她粘滿油漬的雙手,紅著眼眶說:「我留下來,和你一起撐起這個家吧。」

劉平安楞住了,緊接著兩顆豆大的淚珠,順著她的臉頰滑落下來,多年的委屈瞬間決堤。

原來,她對我也充滿了好感,但她拒絕了我:「老高,你有本事,我這樣的家庭會拖垮你的,你值得找更好的。」

那天晚上,我回到出租屋裏夜難安寢。我征求老家大哥的意見,大哥提出了反對意見:「抑郁癥是一個很難治的病,再加上一個年邁的婆婆,這是一個沈重的負擔。在一起了,你們的日子也會難過。你要考慮清楚。」

哥哥的擔心無不道理,可我心中有一個念頭:「我要幫助這個善良的女人,幫她把這個家經營好!」

第二天清晨,我拎著行李再一次來到了劉安平家,湊巧一家人在吃早飯。我小心翼翼地拉著嚴興明的手說:「叔和你們一起過日子好不好?」嚴興明嚇得躲在了他奶奶後面。

我覺察到了他的內心,從兜裏掏出一盒巧克力,和藹地遞給他。嚴興明接過巧克力,低下頭輕輕地「嗯」了一聲。劉平安的前婆婆在一旁滿意地點點頭。

2005年3月,我們在小區門口的大排檔裏,擺了幾桌,請街坊鄰居。在給我倆敬茶的時候,嚴興明鼓足了渾身的力氣,走到我跟前,輕聲喊了一句「爸。」

我高興得將他攬入懷裏,心裏暗自決定,一定要把這個兒子照顧好!

不過,劉安平死活不願與我領證,說:「哪天你覺得這樣的日子痛苦了,隨時就可以離開。」

我假裝生氣:「我活了大半輩子,累了,這裏再苦,我也要留下。」

人無法選擇命運,但是卻可以改變命運。這是我經常放在嘴邊的話。

嚴興明是個聽話的孩子,不幸飽受抑郁癥的影響,恐懼社交。我琢磨著要給他練練膽。

一天,嚴興明正在家中洗碗,我走進廚房,從兜裏掏出了一張10元的紙幣,遞給他,說:「兒子,去小區門口的商店幫我買一包兩塊五的煙。」

嚴興明傻傻地看著我,我又重復了一遍。他緩緩地接過錢,往外走去。

小區的商店就隔幾棟樓,老板就是小區裏的鄰居。盡管如此,我還是不放心,悄悄地跟在後面。

第一次獨自購物,看得出嚴興明很緊張,盡管已經走到了商店門口,他卻徘徊在那兒,遲遲不敢進去。

我躲在後邊看著繼子的背影,心裏急得發狂:「進去啊,進去啊!」恨不得走過去,一把把他拉進商店。但我知道這樣一來,就前功盡棄了。

半小時後,嚴興明最終還是鼓起勇氣走了進去,完成了任務。之後,我又借理由,讓他買醬油,醋等小物件。

慢慢地,他可以和商店的老板正常交流。不過他每一次出門,我一定會跟在後面。

後來我又提高了難度,經常帶他去菜市場買菜。那裏人山人海,如果能一個人適應,我也就徹底放心了。

生病後第一次來人多地方的嚴興明,嚇得氣都不敢出,緊緊地躲在我身後。我能明顯的感覺到他在顫抖。我耐心地教他辨別各種蔬菜和肉類。

在我的教導下,嚴興明的膽子也越來越大,可以一個人去了。我又化作「隱身人」,偷偷地尾隨。

凡事不是一帆風順,練膽子也遭遇了糟心事兒

有一次,我讓他單獨去菜市場買菜,半路遇到一個推銷洗發水的。對方在路邊把他死死拉住,從包裏拿出產品,誇大其詞說產品的各種優勢。

嚴興明還是第一次被人拉著推銷產品,嚇得呼吸急促,雙手緊緊地抱住了頭,蹲在地上。

我這情況不對,立即沖上去一把抱住了兒子,「沒事沒事,爸在這。」

接著訓斥了對方:「有你這樣拉著推銷商品的嗎?」

有我的安撫,繼子的情緒很快平穩的下來。

後來我還帶他去做公益活動,幫他鍛煉膽子。例如去社區掃地,小區有人裝修,我倆就去幫忙搬材料。嚴興明狀態越來越正常,現在一個人出門,也完全沒有壓力。

我尋思,嚴興明的生活能力有了,但還沒有養活自己的能力。要是哪天我和他媽都走了,他該怎麽謀生呀?

我把這個想法告訴了劉安平,她高興地說:「你是他爹,你肯定能把他培養出來。」

但我的計劃還沒實施,不幸搶先而來。

2013年,正在幹活的妻子劉安平突然倒在地上。我趕緊把她扶起來,可她腿無力站不起來,手發抖。我有些擔心,執意帶她去醫院檢查,被確診為帕金森!

那一年,老伴住了六次院,同時還查出肺癌。我帶著她去了北京,上海大醫院治病。那段時間,劉安平怕拖累我,有了輕生的念頭。

為了讓她安心治病,2014年元旦,我執意帶她去民政局領了證。我高興地說:「這樣我們一輩子牢牢拴在一起了。

為了不使繼子和老太太知道,我總是將病歷鎖進抽屜,我擔心他們知道了,會影響繼子的病情。

一起生活10多年來,為給妻子和繼子看病,我將打工多年攢的30多萬元花得幹幹凈凈。家裏經濟的拮據,繼子感應到了。

一天,繼子找到我:「爸爸,,我想去這家包裝公司上班。」說著遞給我一張報紙,我看到了一則招聘廣告,一家包裝公司,那裏離家20分鐘的路程,月薪1500。

繼子願意外出工作,我自然是舉手贊成。我陪著他去公司應聘,看了生產車間和工友,都覺得還不錯。

上班後,繼子嚴興明負責切割紙盒,他做得很認真。他本想一直幹下去,可惜事與願違,有一次工作時,他突然發病,口吐白沫,昏倒在地。

我得知之後,趕緊騎著電動車往廠裏趕。後來,一周內又發了一次病,老板就辭退了他。

再後來,繼子又去了幾家企業面試,但別人連面試的機會也沒給他。回家的路上,我鼓勵他:「失敗不要緊,只要努力還有機會。生病也沒關系,人吃五谷雜糧,誰還沒個毛病。你要做自己的主人。」

「爸,我知道,我會試著慢慢地控制自己的病情,我會努力讓自己好起來。」繼子吞吞吐吐地說。

我的一番話起作用了,繼子走出了霧霾。我想摸摸兒子的頭,卻發現自己已經老得夠不上他了。

以後,只要有合適的工作,繼子興明都會去試一試,可惜還是沒有找到固定的工作。

2020年6月,我永遠記得這一天。60歲的妻子劉安平說睡不著覺,讓我陪著她說說話。

「老高,這麽些年,你為這個家,為興明操碎了心,真謝謝你!有你在的日子,我都過得很舒心。我人生的前半輩子受盡折磨,後半輩子快意舒適,這一遭也值了。」妻子虛弱地看著我,慢慢地說著。

「我們是夫妻,照顧你,照顧興明,照顧老太太,我都是應該的。即便哪天你先走了,我也會把他倆照顧好。」妻子握著我的手,眼淚從臉頰流淌下來。

一會兒,妻子就讓我找部電視劇,沒想到一集還沒看完,她卻永遠沒了動靜……

妻子走了,我內心的悲痛難以言說。我把她的骨灰葬在了老家的祖地,這裏葬得都是我們高家人。

我不想老太太和繼子都生活在悲痛中,在料理完妻子的後事後,很快把生活拉入正軌。

我想到了讓繼子學廚師,在廚房呆著,和人接觸少,比較容易上手。聽話的繼子點頭同意。

於是我每天騎車送他去上課,繼子在廚師學校學了三個多月,雖然學的紅白案手藝一般,但我很高興。可我也知道,他的手藝還遠遠達不到去飯店做廚師的水準。

在老伴去世後的三個月後,平時腿腳不利索的老太太(妻子的婆婆),突然有了精神,一大清早就去買菜。等我起床後,她也回來了,遞給我兩瓶好酒。

我開玩笑地說:「媽,你平時不是老叫我少喝酒嗎?今天怎麽這麽好。」

老太太白了我一眼說:「給你買,你還那麽多話,一次不要喝那麽多。」我趕忙點點頭。

接著,她從房間拿出一個折疊的手帕,開啟,有一本存折,嘆了口氣說:「這裏有15萬8千塊錢,是我背著安平存的。孫子興明有抑郁癥。這錢我是留給他兜底的。後來兒子走了,你來了,我怕你倆一走了之,不管興明了,這錢我就更不想拿出來了。

如今,我看得出你把興明當成了親兒子,我也放心了。這錢就你保管吧。」

我拒絕,但老太太再三要求,我只好先同意,想著以後怎麽還回去。

晚飯過後,老太太在沙發旁烤火,我在廚房打掃衛生,突然聽到客廳裏傳來「哐當」一聲,趕緊出來一看,老太太摔倒在地。

我趕緊扶起他喊了一聲「媽」,老太太緩緩睜開眼,看了我一眼,嘴唇顫動著想說什麽,但沒有說出來。

我又趕緊喊了一聲「媽」,她鼻子裏輕微地「嗯」了一聲,長出一口氣,閉上了雙眼,再也沒有睜開。

短短的三個月內,接連送走了妻子和老太太,原本身子骨硬朗的我,再也經不住打擊,病倒在床上。

看著在床頭手足無措的繼子,我打起了精神處理老太太的後事。

老太太的骨灰葬在哪裏成了一個棘手的問題,她在鄉下沒有親人。按照我們高家的祖訓,只有高家人才能葬在祖墳山上。老太太葬過去肯定是不行了。

我決定去給老太太挑一塊墓地,但在去的路上,我尋思:人生無常,妻子和老太太說走就走了,說不定哪天58歲的我,也一下子就走了,興民目前謀生的技能都沒有,那萬一多年以後他走了,他又該葬在哪呢?總不該讓他死後不能入土為安吧?

經過一番深思熟慮,我決定也為38歲的繼子購買一塊墓地。再說老太太留下的15萬原本就是留給興明的。

想到這些,我又找老家大哥借了10萬,買下來兩塊墓地,於是,有了開頭這一幕。

短短三個月,家裏四口人就變成了兩口人。

看著悶悶不樂的繼子,我心中念叨:「兒子的母親和奶奶都走了,現在他就剩我一個親人了,我必須陪著他,能走多遠就走多遠。

為了轉移繼子的註意力,我又安排他去學電工。一次,繼子嚴興明在課上又突然病倒,我只好趕過去處理。即便病情反復,繼子還是堅持學習。

就這樣在我的影響下,繼子相繼拿到了電工,廚師,電腦,打字等一系列的證書。

忙碌的中,繼子漸漸從失去母親和奶奶的悲傷中走了出來。他很依賴我,也很孝順我,每天包攬了家務活。我工地回來,還打水給我洗腳按摩,幫我消除一天的疲勞。

這些年,妻子治病花光了我所有的積蓄。幾十年的勞累,也使我的腿腳不利索,經常疼痛。現在只能在身體還好的狀態下,去工地上挑些輕松薪金低的活幹。薪金低了,開支卻不小。

繼子一直在吃治療抑郁癥的藥,每月要花掉七百多元。而我在老家的母親依然健在,每年要給一筆生活費。現在我的每一筆錢都精打細算。

我盤算著,等把買墓地的錢還完了,繼子興明能真正出去謀生了,我就退休好好享受生活。

經常有人問我:為了一個有病的繼子,自己年紀一大把了,還去工地上累死累活一輩子,值得嗎?

我笑笑說:「繼子叫了我一聲「爸爸」,便是永恒,我就要承擔起父親該有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