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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浩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雙手抱頭，眼睛盯著地板，腦子裏一片空白。墻上的時鐘滴答作響，他恍惚間覺得每一秒都像是刀子，紮得他心口生疼。姐姐李靜在重癥監護室裏，醫生剛才的話還在他耳邊回響：「她的病情已經很難再控制，準備一下，可能這幾天就是最後的機會了。」
李浩狠狠地握緊拳頭，手心早已濕透。兩年前，誰能想到那個還在公司裏上班、笑容燦爛的姐姐，會被診斷出肺癌？這一切來得太快，仿佛世界在瞬間崩塌。看著姐姐的病情一點點惡化，他一次次從絕望中攥起希望，卻又一次次被現實打得遍體鱗傷。
「李浩，你打算怎麽解決？」妻子趙芳站在他面前，語氣冰冷，臉上寫滿了疲憊和怨氣。
「我還能怎麽辦？只要有一線希望，我都不會放棄！」李浩低聲吼道，聲音裏夾雜著幾分隱忍的痛楚。
趙芳瞪著他，忍不住提高了嗓門：「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我們已經賣掉兩套房子了！兩套！為了救她，我們一家三口現在住的是什麽？租來的不到五十平的房子，你兒子連個獨立的房間都沒有！」
李浩聽著，沈默不語，他知道趙芳說的都是實話。為了姐姐的治療，他已經傾盡所有，賣了兩套房，借了親戚朋友的錢，甚至工作也快保不住了。他的薪金遠不夠負擔每天高昂的醫療費用，債務像一座山一樣壓在他的肩上。
「芳子，我知道你累了，我也累。」李浩擡起頭，眼神有些恍惚，「可她是我姐，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死在病床上……」
「那我們呢？這個家呢？你考慮過我們的未來嗎？你兒子需要上學，我們還欠著房貸，這些你怎麽解決？」趙芳的聲音沙啞了，眼角泛起淚光，「李浩，你再這樣下去，不光你姐姐救不回來，我們也完了。」
這番話如同一盆冷水澆在李浩頭上，他知道自己已經把家裏的未來壓在了一個不確定的希望上。但每次看見病床上的李靜，回憶起她從小到大為他操勞的那些年，他的心就軟了下來。
「趙芳，再等等，等她……等她再撐幾天。」李浩低聲哀求，像是在對趙芳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她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不能讓她一個人走。」
趙芳搖了搖頭，眼中的疲憊已然到了極限。她深吸一口氣，甩下一句：「你自己看著辦吧，我是真的堅持不住了。」說完，趙芳轉身離開，背影顯得孤獨而決絕。
李浩看著趙芳離開的方向，心裏更是說不出的難受。過去的幾個月，他和妻子的矛盾越來越多，趙芳不止一次提過讓他放手，甚至還提到了離婚的可能。可是，李浩沒辦法，他根本做不到讓姐姐放棄治療。
夜色漸漸降臨，醫院的走廊上安靜了下來，李浩點燃了一根煙，獨自坐在角落裏。腦海中浮現出小時候姐姐為他做的一切——父母去世後，是姐姐輟學打工供他上學；生病時，姐姐會熬夜給他煮粥，細心照顧；他大學畢業後，姐姐還曾拿出自己積攢的積蓄，幫他買了第一套房子。如今，姐姐卻躺在病床上，命懸一線，他不能不救她。
就在這時，手機突然震動，李浩看了一眼，是醫生的電話。他立刻接起：「李先生，您姐姐的病情又有惡化，您最好準備一下，可能……」醫生的話戛然而止，但其中的暗示再明顯不過。
李浩攥緊手機，聲音顫抖著：「還有沒有別的辦法？我不管花多少錢，我都願意，只要能救她！」
「李先生，我們已經盡力了，接下來的時間，只能看天意了。」醫生的聲音低沈而無奈。
李浩渾身一僵，站在原地，眼前一陣發黑。他知道，這可能是最後的通牒。
李靜病情惡化得很快，醫生不得不將她轉入ICU。李浩站在ICU門口，隔著玻璃看著躺在病床上毫無生氣的姐姐，心裏像被一塊大石頭壓著。他手中的咖啡早已冷了，疲憊爬滿了他的臉。他每天都在醫院和公司之間來回奔波，工作也無法集中精力，生活徹底被打亂。他知道自己在撐，可這種無力感越來越沈重，仿佛隨時會將他壓垮。
「李浩？」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李浩轉頭，看到姐姐的同事周慧站在不遠處。她拎著一個保溫瓶，顯然是來探望李靜的。周慧是姐姐的老同事，也是她多年的好朋友。看見李浩的模樣，周慧嘆了口氣：「你這樣也撐不住太久的，什麽時候回去休息一下吧。」
李浩強撐著笑了笑：「沒事，我還能堅持。」
周慧點了點頭，沒有再勸什麽，只是遞過保溫瓶：「這是我給李靜熬的湯，醫生說她現在雖然不能吃，但能灌進去一點也好。」
李浩接過保溫瓶，看著這個微微發燙的瓶身，心裏忽然有些酸澀。他沒想到，除了自己，還有人一直在默默關心姐姐。周慧坐在他旁邊，輕聲說道：「其實李靜這些年，吃了不少苦，你可能不知道吧？」
李浩楞了一下，眉頭皺了起來：「吃苦？她從來沒和我說過什麽。」
周慧沈默片刻，似乎在組織語言：「你知道嗎？李靜年輕的時候有過一段感情，那時候她跟那個男孩子感情很好，甚至都打算結婚了。但後來，你們家發生了變故，父母去世，你還在上學。她選擇放棄了那段感情，回來照顧你。」
李浩的心猛地一抽，他記得那些年，姐姐確實一直陪著他，但他從沒問過姐姐的私事。他一直以為，姐姐只是一個人習慣了。原來，她也曾有過一段感情，甚至可能已經步入了婚姻，卻因為自己而斷送了。
「她從來沒和我說過。」李浩聲音低沈，仿佛難以相信這一切。
周慧輕輕嘆了口氣：「她不會和你說的，她不想你覺得內疚。她一直覺得照顧你是她的責任，所以從來沒怨過。她總是那麽堅強，但其實，她也只是一個女人。」
李浩感到胸口一陣窒息，仿佛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在心頭。姐姐對他的無私奉獻，讓他此刻感到深深的愧疚。她為了他，放棄了人生中最重要的選擇，而他卻從未意識到這些。他的眼眶發紅，強忍住了即將落下的淚水。
「我對不起她……」李浩低聲說道，聲音哽咽得幾乎無法繼續。
周慧拍了拍他的肩膀：「別這麽想，她從沒後悔過，她愛你，愛這個家。她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照顧自己，別讓她的努力白費。」
話語像針一樣刺進李浩的心裏，他忍不住想，如果當初自己能更早意識到姐姐的犧牲，是不是一切都會不同？可現在，他能做的，只有不顧一切地繼續救姐姐。
李浩的決心更加堅定了。哪怕再借錢，他也要繼續為姐姐治療。即使醫生說希望渺茫，他也不願意放棄。他甚至去找了銀行，詢問是否還能貸款，再找朋友周轉，但每一個回應都讓他陷入絕望的邊緣。
而在家裏，妻子趙芳的態度越來越強硬。終於有一天，趙芳忍不住了，憤怒地對李浩發作：「李浩，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你為了救你姐姐，我們賣了房子，欠了一堆債，你想過我們的未來嗎？你兒子怎麽辦？我們怎麽辦？」
李浩看著妻子，眼神中帶著疲倦與痛苦：「我知道……我知道這很難，可是她是我姐，我不能不救她。」
「可是我們的生活呢？你總不能為了救她，把我們的生活也毀了！」趙芳的聲音帶著絕望，「你一直在救她，可你有沒有想過，你能救得了誰？她病成這樣，醫生都說沒希望了！」
「我不能放棄……」李浩喃喃道，聲音幾乎聽不見。
趙芳哭了起來，轉身跑進了臥室，把門重重地關上，房間裏傳來了她的啜泣聲。李浩站在原地，感到無力至極。他知道自己讓家庭陷入了困境，妻子的怨言不是沒有道理。但他實在無法對姐姐放手。
幾天後，李靜的病情急劇惡化，突然心臟驟停，醫生緊急搶救，但無力回天。李浩站在ICU外，雙腿發軟，眼睛發黑。姐姐，真的離開了。
李浩坐在姐姐的遺體旁，手裏緊緊攥著那封信。他已經不記得自己哭了多久，淚水早已打濕了信紙。那封信字跡清晰，裏面的每一句話像一把利劍刺進他的心。李靜一直默默為他存錢，甚至足夠幫他重新買回兩套房子。她早就知道自己的病情無法治愈，但依然選擇承受一切，只為了讓弟弟能夠在她離開後好好生活。
「為什麽你不早告訴我……」李浩喃喃自語，淚水不斷從眼角滑落。姐姐的愛像山一樣沈重，他一直都被這種愛包裹著，卻從未真正意識到她為他付出了多少。
「姐，我對不起你。」他跪在地上，握著姐姐冰冷的手，內心的愧疚像浪潮般湧來。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趙芳站在門口，神情復雜。她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心中似乎也被觸動。沈默了片刻，她走進房間，輕聲說道：「李浩，我……我聽醫生說了。」
李浩擡頭，眼中滿是淚水和痛苦：「她為我做了這麽多，我卻什麽都不知道。」
趙芳走到他身邊，輕輕撫摸著他的肩膀，語氣中帶著些許柔和：「李靜一直都在為你著想，她不想讓你背負太多。我剛才看見信了……她真的很愛你。」
李浩低著頭，聲音顫抖：「是我對不起她，我不該讓她承受這麽多。」
趙芳深吸了一口氣，坐在他旁邊，握住了他的手：「過去的事情已經無法改變，重要的是你還活著，我們還活著。李靜的心願，就是希望你能好好照顧自己和這個家。」
李浩沈默了一會兒，隨後艱難地點了點頭：「我知道……她留了這些錢，是為了我們以後能重新生活。我不能辜負她。」
趙芳輕輕嘆了口氣，靠在李浩肩膀上：「我們以後好好過日子吧，別讓她失望。」
李浩感到心中那股積壓已久的情感終於有了出口，所有的痛苦、懊悔、愧疚都隨著淚水一同流出。他知道，姐姐已經離開了，但她的愛永遠留在了他心裏。而趙芳的理解和安慰，也讓他重新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幾天後，李浩為姐姐舉行了一場簡單而溫馨的葬禮，家裏僅剩的幾個親戚和朋友都來送別李靜。李浩站在墓碑前，手裏捧著一束白菊花，低聲呢喃：「姐，你為我做了這麽多，這次換我來照顧自己和這個家了。我會好好活下去，不讓你失望。」
趙芳站在他旁邊，握著他的手，兩個人靜靜地站在那裏，仿佛在告別過去，也在迎接新的開始。
葬禮結束後，李浩回到家裏，坐在餐桌旁，趙芳端來了一碗熱騰騰的湯，輕聲說道：「喝點吧，你這幾天都沒好好吃飯。」
李浩接過碗，眼神中帶著些許感激：「謝謝你，這段時間辛苦了。」
趙芳笑了笑，輕輕搖頭：「我們是夫妻，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
李浩看著眼前的趙芳，突然間，他覺得自己曾經的種種怨氣和不安在這一刻都消失了。趙芳雖然在過程中有過抱怨，有過反對，但她從未真正離開過他。她依舊站在他身邊，默默支持他。
「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趙芳問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確定。
李浩深吸了一口氣，擡頭看著她：「我們從頭開始吧，用姐姐留下的錢，重新買回房子，給孩子一個安穩的家。我欠你和兒子太多了，是時候該彌補了。」
趙芳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欣慰：「只要我們還在一起，生活總會好起來的。」
李浩輕輕握住趙芳的手，眼神中帶著一絲堅定：「我們會好起來的，姐在天上也會看到的。」
趙芳低聲問：「李浩，你會後悔嗎？」
李浩沈默了片刻，隨後搖了搖頭，聲音低沈卻堅定：「不，我從來不後悔。只是，現在的我，是否還能讓她感到安心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