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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人的吃辣,是這樣煉成的

2024-06-25美食
說起傳統上海菜,除了公認的選料註重活、生、脆、鮮,調味擅長鹹、甜、糟、酸之外,好像跟「辣」字沾不上邊。不過如今,似乎上海人越來越能吃辣。響油鱔糊,要來上一把辣椒,再倒滾油;白斬雞,得埋在一堆泡椒裏;就連清蒸鱸魚,也須擺一層剁椒上身。
上海人也開始吃辣,有些人是屬於幸運,在娘肚子裏就已開始吃香喝辣的;還有些人,則是從後天的酸甜苦辣中,慢慢煉成的。我肯定是屬於後者。
四十多年前,復旦大學邯鄲校區的一個宿舍裏,住著七位來自五湖四海的年輕學子。當時宿舍的標配,是每間四個高低床,分開兩邊靠墻而置。中間兩張長條桌,既是書桌,又是餐桌。八個床位,除了一張用來放行李之外,七張床鋪住七位學生。我們那個寢室,除了三個上海本地生之外,還有四位外地生,分別來自四川、湖南、湖北和河北。
表面上看,似乎是七拼八湊,七上八下;實際上,卻是七步巫師齊聚,七縱八橫合成。
兩個月的暑假過完,室友紛紛從各地返校上課,一個個被夏天的太陽曬得烏漆墨黑。但是,每個人都像是光伏電池充滿了電,渾身是勁。最帶勁的,就是每個外地同學都帶來了家鄉的土特產。除了一些小吃零食之外,居然都是家鄉特色的辣椒:河北的辣椒面,湖南和湖北的辣椒醬,四川的牛肉辣椒醬,令上海同學大開眼界。
辣椒算不上是什麽高檔食材,而且當時的包裝也相當簡單,說不上是風情萬種。但室友不約而同,都把鄉村的辣椒帶到大都市的高等學府,那肯定是對家鄉味道的情有獨鐘。
問題來了。究竟是哪裏的辣椒醬最辣?湖南湖北學子據理力爭,河北四川同學互不相讓。接著,爭論馬上轉移到究竟誰最能吃辣?於是乎,各地同學,引經據典,爭得面紅脖子粗。
這個話題,上海同學就沒有資格參與了,只能在一邊竊竊私語,猜測著哪種最好吃。
記不得是誰,忽然提議,不如來一場吃辣椒比賽,看看到底誰最能吃辣,評判一下誰家的辣椒最辣,最好吃。全寢室一致同意。於是大家就著食堂買回的淡饅頭,一起參與了一場友誼品嘗賽。
一堆白饅頭很快就被消滅了,順帶消滅的,還有四五個老式熱水瓶裏的開水。猜猜看,比賽結果會怎樣?
結果是大家居然無法形成共識,分出高低。彼此依然像是王婆賣瓜,吵成一團。
我在品嘗了辣椒面的幹辣、辣椒醬的濕辣、牛肉辣椒醬的油辣之後,雖然嘴裏已經又辣又麻,說不上話,但心裏已經有了自己的答案:還是牛肉辣椒醬更勝一籌。因為它有辣椒油的香,還有牛肉味的鮮。在那還是無肉不歡的年齡和年代,帶牛肉粒的辣椒醬自然更有吸重力。
在以後的日子裏,從食堂打飯回來,就看見室友各自拿出家鄉的辣椒,就著當時缺油少鹽的乏味飯菜,居然吃得津津有味。看得出,辣椒對室友來說,不只是一種鄉愁,也似乎,是一種「剛需」。
這種既解饞又解鄉愁的真實感覺,在自己出國以後才有了親身體驗。
第一次出國,是赴莫斯科大學參加一個聯合國專案培訓,為期三個月。當時是80年代後半截,當地農產品消費市場正處在崩潰的邊緣,商品奇缺。動身前,為了省外匯,更是怕吃不慣俄式一菜一湯(羅宋湯,麪包加奶油),於是在行李箱裏能用的空間裏都填滿了即食麵,尤其在箱子一角,還塞進了一瓶川味辣椒醬,用襪子包裹得嚴嚴實實。
在保爾·柯察金的故鄉待了三個月。進修學習之余,有幸觀賞了原汁原味的【天鵝湖】,品嘗了令人食指大動的魚子醬,領略了一碗不過崗的伏特加。但在日復一日的一菜一湯前,難免望而卻步。幸虧有即食麵和四川辣醬「續命」。燒一壺水,泡一包面,加一根俄式小香腸,再放一勺辣椒醬,剎那間,滿屋香氣飄溢。連湯帶面送入口中,獨特的辛辣在口中迸發,味蕾在幸福中跳舞。中國辣的基因,覺醒了。
再後來,來到了被稱為亞洲之外最亞洲的城市——溫哥華,發現這裏居然川菜、湘菜、滇菜,燒烤店、火鍋店,應有盡有。東西南北各方辣味,齊聚雲城,形成了當地「辣市」一道道亮麗的風景線。
一次,和幾位上海老鄉相約,走進一家列治文的火鍋店。只見墻上寫著:「沒有什麽事是一頓火鍋解決不了的,如果有,就再來一頓。」就這樣,來了一頓又一頓,倒並不是因為事多未決,而是好這一口。
偶回滬小住,只見大大小小餐館裏,選單上有些地方都已標上大辣、中辣、小辣的選項。忽然好像明白了,上海上海,來自五湖四海,融匯風味東西。有辣和能吃辣的人,才使滬上百味人生,更加豐富多彩。
上海人吃辣,大概就是這樣煉成的。(半 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