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五味,酸甜苦辣鹹。
酸,作為五味之首,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中國人的口味和習慣。
「若作和羹,唯爾鹽梅」, 在先秦,人們就知道應該用鹽和梅子去給食物調味,鹽提供鹹味,而梅子則提供酸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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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古老的酸味,來自於大自然;而在人們的不懈努力之下,逐漸掌握了用糧食制作酸味的方法,達到天時地利人和的最佳調味。
沒有嘗過酸的味覺是不完整的。 味覺之外,酸還是一種情緒的表達。
在和成功擦肩而過時,心裏泛起莫名得難過和遺憾,我們會把這種情緒稱為 「心酸」 。朋友之間交往,偶爾還要開個玩笑,撚個酸呷個醋。
酸,不僅在飯桌上滿足我們的口腹之欲,還成為情感上的一種暗喻,隱藏著我們的生活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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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舊時,和豬腳姜一同上桌的,是家裏有新生兒誕生的喜訊。 豬腳雞蛋營養豐富,老姜祛風驅寒,甜醋解膩適口, 用來補身,再合適不過。新媽媽坐月子的時候,廚房裏總要有一煲豬腳姜,甜酸順著瓦煲透氣的小孔飄逸而出,鍋蓋被不住翻滾的甜醋咕嚕咕嚕地漫過,積著黝黑的銘印。
看著只是一煲其貌不揚的豬腳姜,但其實連燉煮豬腳的甜醋都要講究。
在釀醋的時候,加入了桂皮、丁香、陳皮等種種藥材,在提供解膩口感的同時,融入活血養身的作用。
在醋的浸潤下,豬皮會結出一層玻璃般閃閃發亮的膠質,蹄筋被醋浸軟,夾起來顫顫地抖動,滑嘟嘟,軟乎乎,一口吸入,像吞下一塊甜蜜的啫喱。原本白滑的雞蛋被泡出韌勁,連蛋黃也頗為緊實,要分泌出三倍的口水才能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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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鍋醋,像傳家的富鹽水。 吃完了第一圈的雞蛋豬腳,撈凈殘渣,就著那鍋老醋,繼續熬第二輪的雞蛋豬腳,源源不絕,陸續有來,正好應和著「添丁」的好意頭。
偶爾,來賀喜的小客人並不是完全能理解,添丁這件喜事的意義,但他們還是順著甜醋的濃香走進廚房,眨巴著眼去看竈上的豬腳姜。直到主人家舀出一碗豬腳姜,這才在蕩漾的豬蹄裏止住洶湧的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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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豬腳姜要講咩啊?」主人家笑容滿面地提醒小客人。
「添喜添喜!」在甜醋的鼓勵下,小客人反應奇快。
在那一口偏甜的醋酸裏,有著生命的延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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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春生,藠頭從土地裏青青綠綠地冒出個尖兒來。雲南的姑娘們知道,這時候該挖點藠頭去做糟辣椒了。
在交通不便的年代,雲南人養成了以酸代鹽的習慣。在雲貴高原生長的人,雖然愛酸,但卻少用醋。豐富的植物資源讓他們發掘出酸味的不同演繹方式。
自家產的辣椒剁碎,和春日的藠頭、大蒜、仔姜一起放入土壇,加蓋註水密封,一個月之後,開啟土壇,便是開胃的酸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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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家的辣椒配比都不一樣,百家百酸,百辣百香。 五花肉切丁,煸成金黃焦脆的方塊,炒入還滴著酸汁的糟辣椒,熱辣酸香地澆在松軟的米飯上。吞一大口,酸和辣颶風一樣席卷味蕾。
「給你寄了糟辣椒,可別吃外頭的老幹媽了。」
苦於水土不服的遊子,總會在一罐老媽自產的糟辣椒裏重煥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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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爭取生存下去的機會,人類的適應力是無窮無盡的。面對嚴酷的生存環境,黔南地區的人們端出了一鍋極其勇猛的酸——臭酸。
活魚入壇,是臭酸的傳統制法。 在告別生命之前,活魚猛烈的遊動讓土壇裏的各種酸料充分混合, 讓酸味更加鮮活。 初次接觸臭酸火鍋的人,難免要皺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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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啊,這個鍋一燒起來,街坊鄰居的是有些不滿意,但畢竟還是要生活的。」 經營臭酸火鍋的林姐,覺得酸澀也是生活的常態, 「它是聞著臭,吃著也挺香。」
在荔波縣,臭酸火鍋值得配鮮嫩的食材,五花肉,豬大腸,滑豆腐,紅薯尖尖,豌豆苗,油辣椒,每一口都似乎重新開啟了味覺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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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姐的臭酸火鍋店馬上要交給兒子接手了。「熬臭酸汁那味道真不太好 , 但我媽辛苦了這麽些年,總不能讓它的店砸我手裏。」 林姐的兒子這樣說,「堅持做著,說不定我也可以做出自己的味道。」
火鍋店的熟客嘗過新的配方,都為這口酸豎起大拇指 :「那個回味太棒了,讓人欲罷不能。」
客人們圍坐一圈,舉起杯,就為這一桌香與臭的完美融合而慶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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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酸飯中午粥,一頓不吃挺犯愁。
黃河繞著呂梁山脈和太行山脈澆潤出山西。被大山包圍的山西,水汽較少,長出了許多耐旱的作物,蕎麥、小麥……都在山西茁壯成長。
口感稍遜一籌的粗糧,在酸的幫助下,換了一副可口可親的模樣,甚至有幹農活的人,早上吸溜呼嚕吃凈一碗酸粥,可以直接幹活不覺口渴。
在戰亂時期,百姓原本打算把米短暫地泡起來,留待以後再吃。但等他們躲過一輪征戰,再回到家,泡在壇子裏的米已經發酵成酸。
吃,還是不吃,這是橫亙在山西人心裏的大問題。
「總得吃,有得吃比沒得吃要強。」 第一個嘗試酸粥的勇士,自此開啟了新世界的大門。經過發酵的米粒,甚至多了順滑的口感,一個無心之舉,反而成就了一樣美味。
「擦點芥疙瘩,美得很!」
生活當頭棒喝,山西人捧酸粥相和。
天氣晴暖,嘴裏就想起了山楂糕的味道。市面上賣的許多山楂糕,都軟黏且甜,似乎不放足夠的糖,就要被酸味壓倒了一頭。 可是山楂,本來就應該是酸的,單是想想,就要口舌生津的那種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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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沂的山楂個大,末尾有小小的一顆五角星,微酸且糯,像吃一個小小的蘋果。
吃在嘴裏,味道好極了。但人在他鄉,總覺得這樣甜的山楂和記憶裏的山楂走了形。記憶裏,屋後的山上有幾棵野山楂樹。當樹上結出一個個小紅果,就要呼朋引伴,去摘山楂。
野山楂個小,味酸,甚至有些發澀。 但當年的我們,個個都一把一把地吃,下山回家後,牙軟得連米飯都咬不 動。
「還上山摘山楂不?」「走——」
山楂的酸汁流淌在嘴裏,懷念卻不知道從何時到了心上。
圖2|圖蟲創意 ©
南寧的酸嘢總是酸得清澈,米醋泡出來的淡淡酸味,總是讓我想起那個夏天。
我們一起走過農院路的酸嘢攤,看見星星一樣閃亮的楊桃、刺刺的看見就要分泌口水的菠蘿。我們用不多的零花錢,在搖晃的路燈下點了木瓜和芒果,你說最喜歡脆爽的木瓜,副熱帶的微風,你飛揚的劉海,被汗沁濕的衣襟我記了好多年。
後來,你帶著可愛的小朋友來參加同學聚會……
「一起買酸嘢?」「不了,我現在不喜歡吃了。」
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美人難過酸嘢攤,怎麽當年的一袋酸嘢,還是追不到你呢?
欲買酸嘢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
圖|小小宋 ©
酸甜苦辣鹹。
甜令人展顏,苦令人皺眉,辣激得人直跳腳,鹹是引子,引出了千百味鮮。 而酸,朦朧而復雜,含在嘴裏,欲說還休;藏在人間裏,讓故事跌宕起伏。
回憶起來,你的人生又會是什麽樣的滋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