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瑞菊
「人拼命賺錢多累,都跟傻五一樣多好,每天遊手好閑,東遊西逛,由國家養活著。」裴星嬸一邊給我理發,一邊發牢騷。
在我來理發前,剛走了一位,是裴星嬸的五弟裴海,一個 50 多歲的老光棍,人稱傻五,看上去有點邋裏邋遢。
我看著鏡子裏裴星嬸,問道:「他是真傻還是假傻?看模樣不像啊。」
裴星嬸嘆口氣道,都是婆婆慣的,傻五他逼的我公公喝農藥自殺,村裏人都知道這事,以我看,他就是一個活脫脫的寄生蟲。
裴星嬸的老公弟兄五個,他排行老四,公婆都是老實老實巴交的農民。
傻五從小瘦小虛弱,所以裴星嬸的公婆對他有點偏心,比其他孩子嬌慣了些。
因家裏孩子多,家庭條件不好,老大老二沒上過學,老三老四上了兩年就退學了,傻五是不去學校。
不上就不上吧,整天和一幫孩子玩得土頭土臉,天黑了也不知道回家。
每天吃晚飯的時候,裴星嬸的婆婆滿大街喊傻五回家吃飯。
傻五長到十五、六歲時,還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啥也不幹,去地裏幹活,總是磨磨蹭蹭在後面。
幾個哥哥看不下去,他每天吊兒郎當的樣子,說他幾句,還被母親罵,不知道心疼弟弟。
幾個哥哥成家後,都分家另過。
家裏只剩下裴星嬸的公婆和傻五三人,哥哥們想,父母年紀已大,地裏的活傻五不幹也得幹,讓他吃點苦頭,也許才能長大。
誰知,裴星嬸的婆婆照樣溺愛著傻五。
那時,村民吃水需要去地裏拉水吃,村裏每周用灌溉田地的機井,把水抽到蓄水池裏,供村民吃水。
裴星嬸的婆婆怕傻五自己拉不動水桶車,每次都跟著去。
村民見了都說,他這麽大個子,拉桶水不成問題的。
可裴星嬸的婆婆心疼的說,小五從小沒幹過力氣活兒,我怕把他累著了。
村民都無奈搖搖頭,背地裏說,慈母多敗兒。
傻五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可沒有人上門提親。
不只因為家裏窮,還因為傻五不受打聽。
一說傻五,方圓十裏的村莊都知道,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在地裏幹活,偷奸耍滑,裴星嬸的公婆讓他去幹活,他不是裝肚子疼,就是去了地裏,一會兒找人說會兒話,一會兒借口去方便。
裴星嬸的公公老實,看在眼裏氣在心頭,嘆嘆氣,悶著頭自己該幹啥幹啥。
裴星嬸的婆婆有時看不下去,嚷嚷兩句。那傻五聽了,當耳旁風,還是外甥打燈籠——照舊。
裴星嬸的婆婆也無可奈何。
每當春節,村民家家備年貨,炒花生,燉豬肉。
傻五聞著味兒就去了,去這家吃一把,去那家裝一兜。村民們誰家燉了肉,他就去誰家串門。
村民看他來了,禮節性的請他吃飯,他毫不客氣的端碗就吃。
後來,村民們見了他就關門。
從此,村民像躲瘟神一樣躲著他,更沒有人為他提親。
就這樣,他成了村民口中的「懶漢大王」,也理所當然的打了光棍。
傻五 40 歲那年,裴星嬸的婆婆病危,在臨終之時,斷斷續續地對傻五說,好好活。
言外之意就是,讓傻五好好幹,改掉好吃懶做的壞習慣。
確實,傻五在母親去世後,踏踏實實過了一年,認認真真種莊稼,讓年邁的老父親安享了一段幸福晚年生活。
一年後,傻五又恢復原來的本性,導致老父親喝了農藥,中毒身亡。
傻五感覺種地太勞累,收成又不好,每年只夠溫飽,連自己抽煙的錢也省不出來。
於是,他想出一個計策,他和四個哥哥商量,讓四個哥哥出錢,供他和老父親的生活開銷。
四個哥哥同意給老父親養老錢,但不會給他。
因為他有手有腳,能自食其力,哥哥們沒義務供他吃喝。
幾個哥哥家,都有孩子上學,日子也都過得緊緊巴巴。
他一計不成,又生一計,說那也行,只供老父親也行。
就這樣,哥四個每月輪流給老父親生活費,傻五自己在老父親那兒混吃混喝。
如果這樣下去的話,這日子還能湊活著過下去。
可是有一天,老父親發現錢少了 20 元錢,當問傻五時,傻五說拿去買煙了。
老父親沒吭聲。
終於有一天,二兒媳跑來向老父親告狀,說傻五和一夥人在玩紙牌。
還警告老父親說,以後只要看傻五玩紙牌,再也不會給老父親生活費了,還罵罵咧咧的走了。
二兒媳是有名的快嘴,厲害的主,能把白的說成黑的。
老父親知道惹不起,但傻五他也管不了。
這年寒冬臘月的一天, 傻五玩了半宿,半夜回家倒頭就睡,第二天太陽曬屁股了才起來去老父親屋裏吃飯。
他一進屋,滿屋子都是農藥的氣味,他趕忙來到老父親床前,發現老父親沒了呼吸,身體早已僵硬。
老父親喝農藥中毒去世了。
傻五瞬間跑了出去,喊來鄰居,通知了哥哥幾家。
還請來村醫。
村醫來了,看了看說安排後事吧。
可是村醫後面說的話讓村民們瞠目結舌。
原來,出事前一天,老父親感覺不適,去村醫家拿藥。
村醫給他檢查後開了藥,藥價是 12 元元。
老父親看了看手裏攥著的 5 元錢,苦笑著說,我回去拿錢再來。
村醫誠懇地說,把藥拿著吧,我給你記上賬,以後再還也不遲。
但是,老父親頭也不回就走了。
老大聽到這裏,去找老父親放在罐頭瓶裏的錢,
當拿出罐頭瓶時,裏面只剩下空氣。
明明前幾天老父親當著他的面,把他給二百元錢放了進去的。
傻五一看,事情敗露,沒等大哥質問,連忙從兜裏掏出一百五十元錢,聲淚俱下地說自己想用這個錢當本錢,贏了再放回去。
沒想到害得老父親竟喝了農藥。
哥幾個忍無可忍,上前把傻五圍在當中,拳頭巴掌,把傻五打得嗷嗷只叫。
村民見狀,雖說氣憤,傻五該死,但是,事已至此,人死不能復生,打一頓出出氣就行了,便上前拉開了哥幾個。
安葬了老父親,哥幾個也和傻五斷絕了關系。
幾個哥哥家的孩子婚娶出嫁,都不通知傻五,也不讓他過去。
以前,傻五不論在哪個哥嫂家,都混過飯吃,現在,哪個哥嫂都不許他踏進門一步。
傻五也識趣的遠遠躲開。
老父親去世後,傻五成了流浪漢,田地荒蕪,有上頓沒下頓的活著。
餓了就去地裏偷玉米、紅薯吃。
村民見了可憐他,也不好說什麽。有的村民撞見會把他罵一通,他就灰溜溜的逃走。
直到 2017 年,扶貧辦工作人員入戶調查時,看到傻五破舊不堪的家,將他納入貧困戶中。
每月有生活補貼,每到春節時,還給他送去米面糧油和被褥。
傻五再也不用去流浪,也不去偷食物了。
從此,傻五有吃有喝有錢花。
要不村民調侃傻五,就你這樣的懶蟲,如果在舊社會,早餓死了。
傻五聽了,只笑呵呵地不說話。
傻五傻人有傻福,整天東遊西逛不用幹活,還不愁吃不愁穿的。
裴星嬸就不一樣了,生活得特別辛苦。
裴星嬸分家時,分在靠街的院子,等兩個孩子都上學後,把房子裝修了一間,開了理發館。
因為收費低,所以周邊的村民都來她這裏理發,每當逢集時,理發館生意很是興隆,人員不斷。
但也把她累的夠嗆。
常常餓著肚子給顧客理發。
因為有家裏四口人,老公和兒子外出打工,女兒在外地上學,就剩她一人在家。
她種著幾畝田地,餵著兩頭豬,幾十只雞。
娘家的親媽年老多病,需要她和姐妹們輪流上門去做飯照顧。
每天,裴星嬸像一個陀螺一樣,腳不沾地。
兒子今年三十歲,才談成了物件,女方要房要車,砸鍋賣鐵也得給買啊,女兒今年考上大學,給她又增添了負擔。
傻五以前在她門前經過時,都是匆匆而過,而今也來她這裏理發。
裴星嬸說,理發館剛開門時,傻五不來理發,一是沒錢,二是怕我攆他,現在傻五理發給錢,有錢幹嗎不掙?
裴星嬸感覺生活壓得她喘不過氣來,看見傻五悠哉悠哉的樣子,真是羨慕嫉妒恨。
邊理發邊發起牢騷來。
這時,裴星嬸已給我理好發,我掃碼付錢後,笑著對她說:傻五過得好不好,幸福不幸福,只有他知道。
誰奮鬥,誰幸福,只有奮鬥的人生才稱得上幸福的人生。
裴星嬸,你說是吧!
裴星嬸說是啊,自己雖說辛苦,但是有愛人,有兒有女,有家才幸福,才快樂。
裴星嬸把我送到門外,看著我精神抖擻的發型,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