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長沙,早上病房的外面下著很大的雨。這一天是星期天,我們來醫院的第五天了。街道上只有車輛奔流不息。人流稀少。
爸爸早上吃了一碗面條,躺在床上休息。隔壁肝硬化的大哥在吊藥水,他的輸液架上掛著一袋血漿。他貧血嚴重,醫院終於找到了適合他血型的血。
這位大哥臉色憔悴,他的嘴唇幹裂,病魔折磨他痛不如死。他蜷縮在床上,他的手腕上都是打針留下的傷口,密密麻麻了。
他好像要爬起來去廁所,他爬了幾次又倒在床上。他艱難地爬了起來,我剛好在爸爸床頭準備給他吃藥,那種黑乎乎的中藥,要用開水泡溫,才倒出來給爸爸喝。
爸爸每次一口猛喝下去,他說太苦了,喝快點不會那麽苦。我說:喝完中藥,吃一根香蕉沒那麽苦。他不吃,他平時很少吃水果。
爸爸剛把藥喝了,他的藥水吊完了,他躺在床上休息。我聽到隔壁的大哥叫我:小帥哥,幫我推下輸液架。
我走到他那邊,幫他把輸液架拿到他下床的右邊,他的左手插著針管。我看著他晃晃悠悠地站起來扶著輸液架蹣跚地走向廁所。他瘦的皮包骨了,只是肚子鼓鼓地,他的雙腳細得如同竹竿子。
我想扶他到廁所去,他擺擺手要自己來,他佝僂著背,走進廁所。
然後我聽到廁所關門的聲音,還有馬桶沖水的轟隆隆的聲音。又有開門的聲音,他走出來了,他穿著病服走出了病房,他在醫院走廊裏緩慢走動。
深秋的天氣,走廊還是有點寒風,他好像要去醫生的辦公室。他拖著病重的身子,艱難地走去。
妹妹此刻給我發來了微信,她告訴我,他們要過來看望爸爸,從他們家來長沙這所醫院要一個多小時,今天下著傾盆大雨。開車過來挺麻煩的,這醫院裏停車的地方很難找到,停車場都是停滿了車,他們找很久的地方才能找到一個停車位。
妹妹微信上說:妹夫長沙這邊的叔叔姑姑也要過來看望爸爸。
我要他們不要來了。下雨天過來,天氣變涼了,路上開車不方便,大雨是橫掃在地上,街道上,房屋上。
妹妹說:妹夫的親戚只有星期天有空,他們已經開車過來了。他們看看就回去。
中午的病房裏只有我和爸爸,隔壁病床的肝硬化大哥出去了兩個小時了還沒有回來。他是扶著輸液架出去的。
窗戶旁邊病床的阿姨已經出院了,是醫生叫他們回去,醫生放棄治療,她的病無法控制了,醫生給她拿了止痛藥和化療藥回去,還有幾袋子中藥。
妹妹和妹夫來了。還有幾個中年人來了,是妹夫的叔叔和姑姑。我同他們這群從來沒有見過面的親戚打了招呼。
爸爸爬了起來坐在床頭感謝他們過來看望。妹妹坐在陪護椅子上,他們都站在床尾跟我爸爸聊天,說我爸爸氣色不錯,臉色紅潤,精神狀態不錯。只是太瘦了。他們還問我爸爸不要焦慮和緊張,要聽從醫生的安排,配合治療。
他們說了很多話,叫我們出院後去他們那邊玩,帶我爸爸去長沙看橘子洲頭,還要去海底撈吃火鍋。
他們臨走的時候從口袋裏拿出來了錢給我爸爸。我爸爸拒絕接受,他們能來看他,他都高興不已了,爸爸要他們拿回去。可是他們把錢放在病床上就走了。妹夫跟著回去了。
妹妹留在病房照顧爸爸,她只有放假的時候過來照顧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