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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兩朝京師崇文門稅關

2024-01-02歷史

天未大亮,京師崇文門兩扇厚重大門徐徐開啟。於城外墻根兒蹲守多時的商販蜂擁而起,推車挑擔,疾走進城。經過城門口時,小販腳步不作絲毫遲滯停留。兩旁的胥役從每位小販耳朵上快速抽走兩枚銅錢兒,雙方誰也不說一句話。這兩枚銅線兒,小販早已預備好,胥役知道在哪兒抽,彼此默契熟練之極。

明清兩朝,京師內城九門之崇文門名頭甚響,實為差名遠播。其差名緣於收稅。崇文門稅務歷代職官胥役長年累月盤剝索要,頑疾難治。京師崇文門稅關由此聞名全國。

明代確立崇文門稅關制度

明成祖朱棣遷都北京後,代宗景泰二年(1451)訂立【收稅則例】開始對京城的商家收稅。不久,於內城九門設稅收吏員,對攜帶貨物進城做買賣的商家收取錢鈔。憲宗成化二十一年(1485),於崇文門外路東設立宣課分司衙門,總覽九門稅收業務,是為京師稅務總機關。孝宗弘治元年(1488),設稅關監督職司二員,一為禦史,一為戶部主事。監督是稅關最高職官,之後由太監充任。明代京師九門每年總稅額為九萬餘兩銀子,後增至十萬餘兩。

起初稅關胥役只盤查商家擔挑車輛貨物,後來連私人行李也查驗。弘治朝禦史陳瑤奏言:「崇文門舊設宣課分司,止收商稅,近差禦史主事往監其事,以掊尅為能,有傷國體。」(明余繼登【典故紀聞.卷十六】)弘治帝曰:「禦史說得是。過去分司常被校尉及無賴攪擾,才派禦史主事前去監督。今後止許查驗貨商,其餘行李車輛,不得搜檢阻攔。」即便皇上有諭旨,仍難除積弊。逼得一些商民想盡辦法蒙騙稅官胥役。

萬歷朝,太監高某任崇文門稅關監督。一天他夢見神仙對他說「明天有兩輛鬼車進崇文門,別放進來」。第二天一早,高太監即到崇文門,天大亮以後才把城門開啟。他親自坐守城門口,專盯著有無車輛透過。至午,高太監心想這個時辰鬼不會再來,遂入內吃飯。久之,高太監聽見有車輛過城門聲音。便喝問左右怎麽回事,門吏回答沒有車輛進城。高太監揮鞭拷問門吏。門吏始答:「剛才有一人拿出五兩一錠銀子,要私透過關。小人尋思公開入關不過收取幾錢銀子,他一出手給了十倍,應當放行。」高太監道:「壞了,這是鬼也。」言罷,急令兵役追趕。

那輛車早不見蹤影。高太監命人將銀錠置入水盆中,銀錠竟然漂浮不沈。眾人拿出一瞧,敢情是紙糊的。後來山東泰安州夜市流行一規俗,商家每收取銀錢都用水盆試試真假,以辨人鬼。此俗就源於京師崇文門稅關這檔「鬼事」。(參明蔣一葵【長安客話.卷一】)

崇文門這檔「鬼事」,應是乖巧之徒用假銀子蒙騙稅關伎倆。記此事者蔣一葵系萬歷朝西城指揮使,其所述本朝事或為不虛。之所以「鬧鬼」,或因高太監被騙而又未識其招法,遂故作神秘編出夢事以遮掩,把詐賊歸結為「鬼」。被人蒙騙畢竟不體面,且涉嫌失察。蔣一葵則依高太監述說記而成篇。

崇禎朝末,有商人湯某舉告,數十家貨商二三千件貨物為一單,只因一人少報一件綢布,稅官竟然按全單計額,重罰數千件漏稅。戶部尚書倪元璐聞知,派人徹查崇文門稅關並專折奏報。而此時李自成已大兵壓境,崇文門稅關積弊終未能根治。

清代崇文門稅關

清代,崇文門稅務亦設正副監督。正監督為戶部滿司官一員,副監督為內務府司官一員。監督之下設有奏派正副總辦委員二人,負責打理日常事務。其次另有幫辦委員二人,稱「堂委」。這些司官俗曰「務上」,即「大關」之謂。崇文門稅關是京師收稅總機關,稱「大關」。崇文門稅關職司是清代京官最肥差事,其正副監督每年一換。七月二十五日由戶部奏請更換,八月二日新官到任理事。幫辦委員每年大致可得四五千兩銀子,奏派總辦委員每年所得在萬兩以上。正副監督則至數萬兩。(參清崇彜【道鹹以來朝野雜記】)

戶部於崇文門外街口立有官榜,上面詳載征稅細則。並令順天府地方官將稅則刊印頒發,照章征收,如有偷漏,拿獲處罰。各分口稅局,另委派胥役家人分任其事,嚴禁胥役盤剝索要,法令至為詳備。京師有分口稅局十餘處,最好之肥缺稱「橋、壩、海」。即盧溝橋、東壩、海甸三分口。這些分口稅局遇到問題不能決斷,均須請示崇文門大關。

雍正二年(1724)諭:「崇文門收稅及分委各口收稅之人,亦有多方勒索、分外苛求之弊。京師為四方輻輳之地,行李絡繹,豈宜苛刻滋擾!監收者尤當不時稽察,杜絕弊端。各省關差,若不遵諭旨,經朕訪聞,定從重治罪。」(【光緒順天府誌】)

乾、嘉兩朝,二帝對京師稅關皆有諭旨。總體原則為體恤旅客,加惠商民,嚴禁勒索苛求。道光二年(1822)諭:「崇文門稅局於尋常行李往來,不論有無貨物,每衣箱一只,勒索銀二兩、四兩至八兩之多。或偶然攜帶常用物件,不知應稅科則,一經查出,輒以二十倍議罰。……責成巡視五城禦史,隨時前往認真稽察,如有濫行需索,擾及行旅情事,即行據實參奏,不得日久視為具文,務期革除積弊,以懲關蠹,而便商旅。」

稅關底層胥吏兵役不是職官,沒什麽顧忌,他們管索要叫「討口飯錢」。商民不給,他們最好使的招法就是扣押貨物不放行。尤其對操外地口音,初次進京,不知道規矩者,勒索更甚,甚至明搶暗偷。一些外地親戚朋友打算來京,都先來信打聽「入城易否」?商家做的是買賣,誰也耗不起,只好破財了局。進京會試舉子一般不招惹他們,前程更要緊,誰也不生閑氣。外省官吏入京,官職越高,胥役索要越多。他們知道外官來錢容易,都是闊主兒。但凡疆吏大員進京都有要緊的事情辦,這些人也不缺幾兩銀子,所以亦很少跟他們計較。如此慣養得這些稅關胥役膽子越來越大。

乾隆朝,山東布政使陸耀擢升湖南巡撫到北京陛見。行至崇文門,稅關胥役見陸耀有仆人行李,便以繳稅為名索要大筆好處。陸耀雖為疆吏卻為官廉儉,根本拿不出那些銀子。僵持不下,陸耀把行李用具皆置於城門外,帶著仆人空身進城,並對胥役說:「我有身子、耳朵,哪個需要繳稅?」到了城裏,陸耀跟故友暫借被褥等用具。陸耀陛見後離京出崇文門,又把自己的行李取走了。胥役白幫陸耀照看行李。(參清陳康祺【郎潛紀聞三筆.卷二】)

道光朝有何某嗜好鼻煙,平日出行必攜帶精美古雅鼻煙壺十數具,壺中煙料皆上品。一日,何某進崇文門,稅關胥役以其漏稅為名將鼻煙壺悉數罰沒。何某憤恨至極,遂告訴朋友周某。周某曰:「此事好辦,一定為君報此仇恨。」

數日後,周某尋得一些疥瘡硬痂,研碎後置入八九只鼻煙壺中,假扮商客行至崇文門稅關。胥役搜得周某鼻煙壺甚喜,照單全部沒收。幾個月後,周某又至崇文門,見稅關幾位胥役皆患疥瘡。疥瘡屬頑疾,極難治愈且有性命之虞。周某見幾位全染上了疥瘡遂大笑,胥役問他為何發笑。周某從容說出幾月前之事,幾位胥役甚怒。周某道:「疥瘡已入臟脾,你們若趕快悔罪尚且能治,不然內臟全部腐爛,必死無疑。」胥役一聽趕緊跪地求周某施舍解藥,保證以後再不敢苛刻索要。周某給他們解藥並令他們必須緊急悔罪。不久,胥役疥瘡痊愈。自此,崇文門胥役盤剝客商事略有減少。(參【清代野史大觀.清代述異.卷十二】)

清代崇文門稅關每年征稅額度為十萬二千八百七十兩無錢六分,盈余銀十一萬二千七百七十六兩。(參【光緒順天府誌】)清末庚子年(1900),肅親王善耆任正監督,徹底革除舊章。拳患及外國聯軍進京之亂平復以後,社會及商業秩序得到恢復,各地貨物雲集京師,一年稅收額達至百萬兩。善耆任稅關監督一年後依例更換,而後的稅關額度均參照該年征收,商民負擔遂有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