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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克俠:攜兩萬人起義前夕遭上級懷疑,逃出城後,總司令不敢上報

2024-01-15歷史

他是獲得過蔣介石「中正劍」的國民黨中將,人稱「佩劍將軍」,同時他又是西北系馮玉祥的連襟。

1948年,他在淮海戰役中率部屬2萬余人起義,被朱德總司令稱贊是淮海戰役的「第一個大勝利。」

1946年夏,國民黨第三綏靖區副司令官張克俠從徐州趕到南京,為他的連襟兼老上司馮玉祥送行。馮玉祥被他的盟兄蔣介石以出國考察的名義放逐海外。

張克俠此次來南京,除了送別、安慰失意的老上司,還有一個秘密的重要任務,即面見周恩來。

彼時正在南京與國民黨談判的周恩來,居住在梅園。但是,梅園周邊遍布國民黨特務,張克俠——身為國民黨的高級軍官,自然不便公開直接前往梅園。

於是,經過黨組織的安排,張克俠在馮玉祥公寓附近一個偏僻的公園等候,周恩來乘坐的汽車疾馳而來,車子一停下,車門開啟,張克俠快速上車。

「克俠同誌,你好!辛苦了,我們有八年未見了,你還好吧!」周恩來親切的聲音響起。

一股暖流湧上張克俠的心頭,長期潛伏敵營的特殊工作性質,已使張克俠養成了不輕易表露感情的習慣。

圖 | 張克俠

此時面對周恩來的親切問候,他卻禁不住有些激動:「感謝黨的關心,我一切都還好。」

周恩來微笑著點點頭,說:「你們部隊的情況怎麽樣?」

張克俠向周恩來匯報了徐州的部隊情況,周恩來在談到今後的工作部署和組織部隊起義的情況時,說:

「蔣介石是一定要打內戰的。他要打我們就也打。我們不但在戰場上狠狠地回擊他們,也要從敵人內部去打擊頑固派。要爭取策動高級將領和大部隊起義,這樣,可以造成更大聲勢,瓦解敵人的士氣。 」

張克俠很有信心地說道: 「 我所在的部隊和我相處很久,彼此都很熟悉和信任。在作戰中,他們肯定會服從我的調動。現在,大多數官兵都認識到跟國民黨走沒有出路,起義是有條件的。只要下命令,我可以保證隨時起義。 」

此時,正值抗戰勝利後不久,國共兩黨的全面內戰爆發在即,一位國民黨的司令官,怎麽會接受周恩來的領導指示呢?

其實,張克俠已是一名潛伏多年的老黨員了。

他早年在馮玉祥的西北軍中任職,還曾投奔孫中山,在孫中山軍政部講武學堂(即黃埔軍校前身之一)任教官和隊長。

1929年,被馮玉祥派遣赴蘇聯學習一年多的張克俠回國。不久,已在蘇聯接受共產主義思想熏陶的張克俠,奔赴上海申請加入共產黨。

當時在上海擔任中共中央組織部長的周恩來,親自批準了張克俠的入黨申請,張克俠也由此成為接受周恩來領導的一名秘密黨員。

鑒於張克俠的特殊身份,他的妻子李德璞(後改為李英)和馮玉祥的妻子李德全是姐妹,黨組織指示他繼續在西北軍中工作,長期潛伏下來。

張克俠重返西北軍後,和後來著名的抗日名將張自忠長期搭檔,歷任張自忠師參謀長、59軍參謀長、33集團軍參謀長等職,在抗戰中立下赫赫戰功。

美國著名記者史沫特萊曾到抗戰前線采訪過不少國民黨軍官,其中對張克俠印象極深,稱贊他是「一位出類拔萃的人物」。

圖 | 張克俠(左)

這次與周恩來的會面,使張克俠對接下來的工作又有了更明確的目標。其實,在此之前,張克俠就已經在國民黨軍隊中展開策反高級軍官的活動。

張克俠利用原西北軍與蔣介石嫡系部隊的矛盾,策反了不少原西北軍高級軍官起義投誠。

1946年1月9日,國民黨新編第六路軍總司令郝鵬舉率所部2萬余人,在台兒莊前線起義投誠,就是張克俠和新四軍軍長兼華東軍區司令員陳毅聯袂合作的戰果。

根據周恩來指示,張克俠繼續在部隊中進行策反工作。他根據一些軍官的各自特點,分別與其私下談話,分析當前形勢,介紹共產黨的政策。

而此時隨著全面內戰的節節推進,戰場上國共兩軍的形勢已悄然發生逆轉,解放軍由戰略防禦轉入戰略反攻,國民黨軍隊已逐漸顯現出衰敗的跡象,部隊士氣下降嚴重。

這也為張克俠的策反工作提供了便利,他得到第三綏靖區一部份高級軍官的支持。

1947年10月,國民黨為了安撫民心,徐州「剿總」決定成立徐州地區守備指揮部,張克俠被推薦擔任守備指揮官、城防司令。

張克俠暗自高興,此乃天賜良機!他秘密把【徐州城防部署圖】透過聯絡員交到陳毅和粟裕司令手中,為日後解放軍攻占徐州提供了重要的情報依據。

1948年10月,淮海戰役(國民黨稱之為徐蚌會戰)打響前,蔣介石頗為忐忑,特地派了國民黨參謀總長顧祝同來到徐州,為軍隊加油鼓勁:「徐蚌為首都門戶,黨國存亡,在此一舉,是否能免於崩潰,就看這三個月了,前方將領要戮力同心。」

隨後,顧祝同主持了授劍儀式,把兩把刻有「不成功便成仁」字樣的兩把鑾金寶劍佩戴在張克俠和綏靖區副司令兼77軍軍長何基灃的腰間,鄭重其事地說:「自古以來徐州都是兵家必爭之地,二位是把守徐州北門的虎將,校長特派小弟前來賜劍,二位必能體察總裁用心。」

圖 | 顧祝同

顧祝同做夢也沒料到,這兩位被委以重任的「黨國精英」竟是潛伏多年的中共地下黨員。就是張、何兩位將軍的合作,敲響了淮海戰役國民黨集團一路潰敗的鐘聲。

何基灃早就是地下黨員,只是因為黨組織的紀律,他和張克俠雖然關系密切,但彼此並不知道對方的真實身份。

1948年10月11日,毛澤東在制定淮海戰役的方針時,就明確指出這場戰役的首要任務就是要殲滅黃百韜兵團及海州、兩淮之敵,第一階段的重中之重就是解決掉黃百韜兵團。

駐守淮海戰場的張克俠如果策反部隊起義成功,那將對整個淮海戰役起到至關重要的影響。

隨著大決戰的臨近,張克俠策反部署起義的活動已基本就緒,至於起義的具體時間,仍在緊急磋商中。

但是,決戰還未正式打響,就發生了一連串的意外。

首先是,11月2日,59軍軍長劉振三稱病請假出走上海。在此之前,張克俠多次與劉振三談話,動員他脫離國民黨陣營,不要再為蔣介石賣命。事到臨頭,劉振三仍是下不了決心,邁不出這一步,只好以出走來逃避。不過,這樣也好,少了一個不穩定的因素。

緊接著,11月3日下午,駐守在運河北岸韓莊的37師一團接到師長李寶善的命令——要迅速撤回運河南岸,這明顯是在收緊部隊,預防異動。

張克俠接到一團團長的密告後,馬上與何基灃商量,決定把一團3營(營長是中共地下黨員)留在運河北岸,以便於與解放軍聯系接頭。

11月5日,張克俠接到華東野戰軍方面的指示,起義將在11月8日12時舉行。

然而此時,華東野戰軍第十縱隊正在向韓莊進發,不可避免地與駐守韓莊的3營遭遇,情況緊急,3營營長在請示一團團長後,就決定提前起義。由於事發突然,張克俠事後才知3營已提前起義。

11月6日,淮海戰役正式打響。

誰知第二天,情況突變,駐守在賈汪司令部的張克俠,突然接到第三綏靖區總司令馮治安的電話,要他火速到徐州開會。

在此之前,張克俠曾多次動員馮治安脫離國民黨集團。很明顯,馮治安對張克俠已有了防備之心,要把他調開,遠離部隊。

去還是不去?

張克俠思慮良久,終於還是決定去徐州,如果此時執意不去,恐怕馮治安會狗急跳墻,影響到起義的大計。於是,張克俠給何基灃囑托一番後,就義無反顧地出發去了徐州。

張克俠到了徐州,就被馮治安拉入會議室開會,會議開了一天,到了晚上,還沒有結束,且不許參會者離開。

張克俠幾次找馮治安,提出前線戰事緊急,他作為指揮官必須與部隊在一起,要求回到賈汪,但都被馮治安拒絕。

毫無疑問,馮治安是要把張克俠死死拴在徐州。張克俠心急如焚,心下在反復盤算著脫身良策,表面卻不露聲色。

這場「馬拉松」會議持續到8日淩晨,會場上眾人都疲憊不堪,張克俠乘機提出,前方戰事緊急,指揮官長時間脫離部隊實在不妥,不如先讓大家回去,明天再回來開會。

這個提議,立刻得到了大家的熱烈響應,眾怒難犯,會議只好結束。

張克俠離開會場,回到辦公室稍作停留,即叫醒司機,乘一輛吉普車秘密離開徐州城,把守城門的士兵看到他的將軍服,也不敢多問,就開門放行。

張克俠剛出發沒多久,就被軍統特務陳繼淹知道了,他馬上上樓報告馮治安。

馮治安慌慌張張下樓,叫來了參謀尹心田,讓他安排汽車,馬上去面見徐州「剿總」總司令劉峙。

尹心田心下明白是為了張克俠,但是他早年在蘇聯學習時和張克俠是同學,兩人關系一直很好,就故意問馮治安要做什麽。馮治安說:「為的是張副司令開小差的事情。」

尹心田聞言,就說:「事情還弄清楚之前,就去報告,只怕劉峙司令會責怪我們。」

馮治安猶豫了,正值戰事吃緊時期,此等擾亂軍心的事情不等坐實就上報,恐怕會惹來一堆麻煩。

就是馮治安的猶豫,為張克俠順利回到賈汪,爭取了時間。

8日上午8時,張克俠回到了賈汪司令指揮部,何基灃向他報告了部隊的情況,基本一切如常。

為了不激怒馮治安,張克俠還是給馮治安打了個電話,說「前方吃緊,我必須與我的部隊同生死共患難」,還邀請馮治安來賈汪指導作戰。

馮治安哪敢去! 迫於無奈。他也就順勢提出讓張克俠在前線指揮作戰,自然這正合張克俠心意。

穩住了馮治安,張克俠又馬上和何基灃及上級派來的解放軍代表商議,遂決定提前2小時起義。

於是,8日上午10時,張克俠率領59軍2個師、77軍1個師和1個團共計2萬余人,到達運河北岸指定的地點,光榮起義。

雖然起義前發生了一些小插曲,但所幸無礙大局,終究是人心所向,大勢所趨。

按照事前的計劃,起義部隊讓出河防,從而使國民黨精心布置的徐州防線撕開一個口子,為解放軍順利挺進,直搗徐州奠定了關鍵的一步。

張克俠率部在賈汪起義,時機選得非常恰當,是淮海戰役的「第一個重大勝利」。

圖 | 起義成功後張克俠、何基灃合影

華東野戰軍代司令粟裕談到賈汪起義時曾說:「我南下部隊如果再耽誤半小時,敵軍逃進城去,那局面就大不一樣了。」

當時的形勢是,黃百韜兵團12萬兵力正西撤增援徐州,另一部黃維兵團12萬兵力正從河南確山東進增援徐州。

賈汪起義的當天,也是黃百韜兵團西渡運河的行動日期。

但是,由於起義部隊讓出了幾乎整個運河到不老河之間的防區,使我華東野戰軍能及時南渡不老河,從而搶先一步截斷敵軍退路,也斬斷了黃百韜兵團和徐州的聯系,打亂了敵軍的部署。

這種大兵團作戰,部隊部署突然被打亂,歷來是兵家大忌,大部隊是沒有時間迅速調整部署應對的。

最後,黃百韜10個師被我軍圍困在碾莊圩方圓18公裏的狹小區域內,做困獸之鬥。

11月22日,黃百韜兵團全軍覆滅,兵團司令官黃百韜戰死(一說自殺)。

黃百韜兵團被殲滅是淮海戰役繼賈汪起義後的「第二個大勝利」,順利達成了毛澤東制定的淮海戰役的第一個階段任務,最終使整個戰場態勢發生逆轉。

由於黃百韜兵團被圍困以致被殲滅,使原本計劃由蚌埠向宿縣北進的邱清泉、李彌兵團不敢貿然前進,也為後期黃維兵團的覆滅埋下伏筆,從而加速了淮海戰役的行程。

為解放戰爭立下卓越功勛的張克俠,在建國後,繼續保持他低調內斂的性格,緘默寡言,不事張揚。就連他的幾個子女,也對他地下工作的經歷知之甚少。

即使在幾次運動中受到過不公正待遇,他依舊是淡然處之。他還給子女寫信囑咐說:「努力做一個平凡的人,努力做平凡的事……轟轟烈烈只是偶然的表現,歷史畢竟是無數無名英雄寫的。」

1984年7月7日,這位可敬的神秘特工走完了他精彩、傳奇的一生,享年84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