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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希濂與陳賡相交三十年,曾撰文懷念稱其:我一生中最難得的良友

2024-02-29歷史

1985年,在美定居多年的宋希濂偶然聽說了一個訊息,陳賡大將夫人傅涯赴美探親。

宋希濂當年在黃埔求學時,就與陳賡有著不錯的關系,一聽是他的夫人上門,立即與在美的黃埔校友們出面迎接,並熱情地款待她。

在傅涯離開前,宋希濂等這些七八十歲的黃埔同學更是親自到機場相送。

也就是在臨別前,宋希濂拉住傅涯並塞給她一些錢。

傅涯剛想拒絕,就聽宋希濂說

「這是我的一點心意,我人不在國內,一直都沒有機會去拜祭他的英靈,希望你回國後,能幫我買一束鮮花,帶到北京八寶山,代我祭奠他。」

盡管陳賡已經故去多年,宋希濂也已至暮年,但他卻始終記得當年兩人深厚的友誼,哪怕是兩人後來立場不同,陳賡卻始終很關照宋希濂,宋希濂也始終視陳賡為 自己一生的良友……

兵敗被俘

1949年12月8日,時任國民黨川湘鄂邊綏靖公署主任的宋希濂接到了一個噩耗。

「在宜賓的郭汝瑰部已經叛變(起義)。」

訊息傳來的時候,宋希濂整個心裏就是涼了半截,要知道郭汝瑰率領的72軍雖然是新組建,但裝備十分精良,都是郭汝瑰透過國民黨軍國防部各種關系調來的, 更重要的是看,當時郭汝瑰在宜賓,是負責掩護他整個兵團側翼安全的。

失去了側翼的掩護,宋希濂頓感悲觀失望,他召集營以上軍官發表了一個小時的講話,大概的意思就是,願意走的就走,不願意走的留下來一起突圍。

這時國民黨軍士氣早已低落到了極點,宋希濂率部撤離,更是走一路敗一路。

1949年12月19日,宋希濂抵達大渡河沙坪鎮時,已經被追蹤而來的第二野戰軍牢牢包圍,萬般無奈之下,宋希濂本來打算拔槍自盡,但被身邊的警衛一把攔住。隨後被我軍俘虜。

一開始宋希濂還假稱是軍需官,可很快就被人認出。

被俘之初的宋希濂,思想開很頑固,我軍給他拍照片,他堅決不從,結果雙方發生沖突。後來還驚動了兵團司令員楊勇,雙方談了一個多小時,這才讓宋希濂放下戒心。

而真正改變宋希濂想法的,卻是一個偶然事件。

放下心結後,宋希濂同身邊看管的幾十名解放軍戰士話也多了起來,一次在被押送至樂山途中,宋希濂偶然感慨了一句:

「戰爭結束了,你們就可以解甲歸田,回到家鄉了吧。」

原本也只是一句簡單的話,沒想到卻引起了旁邊戰士們的警惕,一個帶隊的班長當即站起來反駁:

「你這話不對,我們打垮國民黨軍解放全中國,這才是萬裏長征的第一步,以後還會有很多事要他們來做,我們不止要建設強大的國防,還要進行大規模經濟建設,怎麽可能解甲歸田呢?」

據宋希濂時隔多年後回憶,這個班長的一句話帶給他非常大的震撼,他萬萬沒有想到,一個普通的解放軍戰士竟然能有如此高的覺悟。

這也為宋希濂後來思想轉變埋下了伏筆。

宋希濂被俘後不久,很快便被轉移到西南公安部第二看守所。

1950年的一天,看守所通知宋希濂,有人來看他。

等到宋希濂走出去,才發現來看望自己的正是當年的老同學陳賡,不由得內心百感交集,如今對方是統兵數十萬的將軍,攜勝利之余威來看他,而自己卻成了階下囚,想到這裏,一貫高傲的宋希濂不由得低下了頭。

兩人僵持了好一會兒,還是陳賡主動開口問:

「你好啊!看見你身體挺好,我很高興。」

宋希濂不知道如何開口,只是僵持在一邊。

話又說回來,陳賡此番前來,並非是挾勝利之余威到他面前,而純粹是以一個老同學的身份來探望他,陳賡事無巨細,詳細的問了他的吃穿情況。

話匣子開啟後,宋希濂也話多起來,兩人聊起了很多的往事,從大革命時期一直聊到了解放戰爭,國共二十多年風雨歷程,就這樣兩人一下子聊了六個多鐘頭。

一直到臨別時,陳賡還反復勸說宋希濂:

「你心裏不要有負擔,多讀點書,好好接受改造。」

要說起來,宋希濂與陳賡關系好,絕不只是同學那麽簡單,兩人還都是湖南湘鄉人。

1921年,陳賡脫離湘軍來到長沙時,宋希濂也在這一年考入湖南省城長郡中學讀書。

1923年冬,陳賡與宋希濂都考入了由程潛在籌辦的廣州陸軍講武學校,沒過多久,兩人又一同報考了黃埔軍校,陳賡被分配在第三隊,而宋希濂被分配在第十隊。

要說起來,陳賡與宋希濂的性格並不完全相同。

陳賡個性開朗,在學校裏人緣最好,而宋希濂因為年紀較小,平素顯得沈默寡言,也因為陳賡年紀又大一些,所以是不是的會照顧宋希濂。

經陳賡舉薦,宋希濂也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可惜的是,只維持了很短一段時間。

大革命時期的黃埔軍校,從各地來的都是滿懷著報國熱情的有為青年,在各方思潮的湧動下,對於未來國家的發展也有著獨立的思考,宋希濂自然也不例外。

在反復權衡之下,宋希濂在1926年選擇加入國民黨。

對於這位好兄弟的選擇,陳賡覺得十分氣憤,宋希濂也覺得愧疚難當,但他仍然堅持:

「我將終身為國家民族出力,不惜以身殉國。」

那時孫中山先生已經病逝,以蔣介石為首的國民黨右派不斷擡頭,摒棄孫中山先生的三大政策,排擠共產黨人。

陳賡對此已經有預感,當時就問宋希濂:

「如果有一天,風雲突變,國共突然不合作了,你選擇站在哪一邊?」

宋希濂一時有些愕然,仍堅持搖搖頭:

「我不明白你這樣的假設從何談起?」

兩人這次談話不歡而散。

事實上對於李默庵、宋希濂等黃埔學生的結束, 周恩來一度十分痛心,但那時中國共產黨對於獨立領導革命,尚缺乏經驗,對於國民黨右派逐漸顯露的獠牙,未能予以足夠重視,以至於使得蔣介石更加變本加厲。

1927年4月12日,蔣介石在上海發動反革命政變。幾個月後,汪精衛在武漢發動了「七一五「反革命政變

陳賡義無反顧地參加了南昌起義,並隨軍南下,而宋希濂則是被蔣介石一紙書信加300大洋叫到了南京,從此成為他的嫡系愛將。

營救陳賡

1933年3月2日,由於叛徒出賣,陳賡被公共租界工部局非法逮捕,被關在老閘巡捕房。

陳賡在上海從事過多年地下黨工作,與租界一直有著聯系,而且擁有多個化名,盡管擁有這樣的多重身份,但還是難逃被叛徒識破,以至於陳賡被捕後,很多巡捕都感到詫異:

「這不是王先生嗎?怎麽成陳賡了?」

陳賡被捕的時候,蔣介石正在南昌部署對江西蘇區的圍剿,聽說陳賡被捕後,立即下令引渡,並給予充分優待。為此還專門下達了手諭:

「查陳賡乃余昔之門生、勇冠三軍,宜加珍惜恕容,多予照拂。」

1933年4月1日,國民黨憲兵司令谷正倫手持蔣介石手諭,親內建人將陳賡從火車站接回來。

陳賡在東征時期救過蔣介石的命,這幾乎算是一個半公開的秘密,當年在黃埔軍校的沒有不聽說過的,也都知道蔣介石對陳賡很重視,甚至還幾次拉攏,但陳賡始終堅持信仰,不為所動。

谷正倫把陳賡帶回來後,一開始還好吃好喝好住地伺候著,後來發現陳賡軟硬不吃,惱羞成怒的谷正倫就把陳賡扔進監獄,並施以酷刑。 陳賡將軍一直到去世前身體都不是很好,一方面是源於戰爭年代的傷,而另外一方面,就是在國民黨監獄中所遭受的酷刑。

相比之下,谷正倫在揣摩蔣介石意思上要差得遠,而錢大鈞就要會做人的多。

1928年陳賡赴天津公幹,路上偶然碰上了錢大鈞,本來以當時情況,陳賡很難跑得了,但錢大鈞在半路上硬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給放走了,臨別時還專門給了幾百大洋。

可惜錢大鈞事先沒對谷正倫透過氣。

如果能用簡簡單單的酷刑就能迫使陳賡屈服,那也太小看他了。

為了能迫使陳賡屈服,蔣介石出盡了水磨工夫。

因為派叛徒顧順章去勸,結果顧被陳賡罵了個狗血噴頭,狼狽走出來,蔣介石後來又派出陳賡在黃埔時的老師、同學一起去勸。

蔣介石侍從秘書、黃埔一期畢業的鄧文儀親自出面,苦口婆心地勸陳賡,被陳賡三言兩語懟了回來,也難怪,陳賡當年任蔣介石侍從參謀的時候,鄧文儀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甚至於就連蔣介石親自出面,想要裝出一幅禮賢下士的樣子,也被陳賡毫不留情地批駁了一番。

這樣一來,該如何處置陳賡,就成為蔣介石最頭痛的事。

不過對蔣介石而言,完全可以就坡下驢。

陳賡被捕時,時任36師中將師長的宋希濂正在撫州兼任著撫州警備司令,一聽說陳賡被捕的情況後,立即不顧一切飛奔到了南京,當面向蔣介石求情。

事後,宋希濂更是聯合胡宗南、鄭洞國等黃埔同學寫了一封信給蔣介石,希望能對陳賡網開一面。

與此同時,中共地下黨與社會各界對陳賡展開積極營救,宋慶齡更是親自到南京找到蔣介石:

「陳賡在東江之役一直跟著你打仗,誰不知道,你打了敗仗,是他救了你一命,不然你也活不到今天。現在你要殺他,你天天講的禮義廉恥哪裏去了。」

經各方營救,陳賡最終脫困出獄,旋即被派往中央蘇區,任紅軍第一步兵學校即彭楊步兵學校校長。

宋希濂此後繼續受蔣介石重用,盡管他在搭救陳賡一事上盡心盡力,然而就在兩年後,宋希濂參與對中央蘇區的圍剿,並於長汀中山公園槍殺瞿秋白。

大革命時期,瞿秋白曾給黃埔生授過課,宋希濂就曾多次前往旁聽,並對瞿秋白的學識十分欽佩,然而槍殺瞿秋白一事在宋希濂內心深處留下了一個很深的陰影,以至於他時隔多年後依然無法忘懷:

「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憾事。」

宋希濂:「我一生中最難得的良友」

1950年宋希濂被俘,陳賡去看望他,兩人聊起了之前最後一次見面。

「1936年雙十二事件後,在西安,你到西安就被司令部去看我......」

1936年12月12日,張學良、楊虎城扣押蔣介石施行「兵諫」,宋希濂接到命令後,率36師從南京出發到西安解救蔣介石,一路逼近潼關。

西安事變和平解決後,宋希濂率部進駐西安,兼任西安警備司令。

在中國共產黨人調停下,西安事變最終得以和平解決,國共雙方就聯合抗日一事不斷進行磋商, 那時宋希濂在西安,眼見抗日的浪潮一浪高過一浪,心中不由得滿是感慨,更重要的是,他之前就聽說,在黃埔時期的老師周恩來就在西安,負責雙方談判事宜。宋希濂有心想去拜訪,卻又顧忌到雙方身份。

就在這個時候,陳賡卻突然上門。

盡管是多年不見,陳賡依然是那個開朗的性格,一進門就對宋希濂說:

「我到西安不幾天。昨天周恩來副主席談起你在西安,要我登門問候您!這正中下懷,今天一早我便不打招呼就來了。」

陳賡的到來無疑是給了宋希濂一個台階,既然老師都派人上門來看望了,自己就算是去回訪,被人知道了也無傷大雅,於是宋希濂專程設宴款待了陳賡,就在宴席上,宋希濂提出:

「我想去看望周恩來老師。」

經陳賡安排,就在西安城中,宋希濂與昔日黃埔的老師周恩來見了一面。

那時陳賡也在一旁陪同,兩人一個穿著紅軍的軍服,一個穿著國民黨軍的軍裝,盡管穿著不同,但兩人坐下後,都是腰板挺直,一幅軍容嚴正的左派。

周恩來也忍不住打趣:

「十年前你們都是北伐軍的營長,現在一個是紅軍師長,一個是國軍師長,官階一樣,派頭是大不一樣。真是小米加步槍與飛機加大炮,一土一洋。」

「哪裏那裏?」宋希濂擺了擺手說:

「比別人我也不輕易甘拜下風,但陳賡兄是我的同鄉兼學長,我不敢這樣狂妄。」

周恩來、宋希濂、陳賡三個黃埔師生坐在一起,暢聊了一番過去的革命情誼,想起了抗戰大局,周恩來意味深長的說:

「你和陳賡又走到一起來了,這是頗有象征意義的好兆頭!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從現在起,站在一起。日寇虎視眈眈,大敵當前,已經到了用血肉築成新的長城的時刻。在國共兩黨第二次攜手合作之時,你們就發揚黃埔精神,再來個競賽吧。」

周恩來一席話,說得宋希濂十分動情:

「不只是我和陳賡。在日本人面前,國共兩黨都應當真誠團結,保衛中華,將個人生死置之度外。」

「說得好,不虧是黃埔健兒!」

盡管雙方立場不同,但宋希濂與陳賡在抗戰時期始終通訊不斷,一直到內戰爆發後,才中斷了聯系。

誠然,在抗戰的歷史大局前,宋希濂不愧是一個英雄,但在內戰爆發後,宋希濂又稱為蔣介石的幫兇。

以至於時隔多年後,周恩來談到這一點時,仍忍不住感慨:

「學生走錯了路,不管咋麽說,老師多少也是有些責任的。」

宋希濂1954年6月被轉移到北京功德林後,陳賡還時常去探望這位老同學。

1959年12月,宋希濂第一批獲得特赦,在被特赦後第十天,周總理、張治中、陳毅、章士釗等人接見他們這一批獲得特赦的人員, 陳賡那時身體盡管已經很差,卻依然出席了,吃完了飯,陳賡還拉著宋希濂一起照了相。

1960年4月,陳賡從廣州療養回來,又應杜聿明的邀請,與 宋希濂、周振強、王耀武、鄭庭笈、楊伯濤聚談,見到了被特赦的幾位黃埔同學,陳賡感慨萬千:

「我們從黃埔到大革命是團結在一起的,後來我們分道揚鑣了。我們打了幾十年仗,今天我們又走到一起了!這是很難得的。過去的事情就不要談了,從此以後,我們應該團結到底,永不再分開,一起為建設新中國而奮鬥!」

可遺憾的是,那時陳賡的身體已經很差,幾次心肌梗塞幾乎就要了他的命,可陳賡意識到自己生命不長後,把有限的精力都投入到忘我的工作中。

1961年2月,陳賡赴上海療養,住在華山路華東局招待所,並帶病撰寫【作戰經驗總結】。可惜並未完成,陳賡便於1961年3月16日病逝,終年58歲。

作為好友之一的宋希濂驚聞陳賡去世的訊息,情緒十分激動,忍不住嚎啕大哭,後來他在撰寫回憶文章時稱:

「對於我個人來,也是喪失了我一生中最難得的良友……」

在談到陳賡貢獻時,宋希濂更是在文章中這樣寫道:

「陳賡逝世是國家的一個巨大損失,對於我個人來說,也是喪失了我一生中難得良友。他的偉大,他的忠誠,他的卓越指揮,他的無私無畏……都使我永遠不能忘懷。」

宋希濂晚年用他的實際行動,始終致力於祖國統一,不僅僅是為踐行老友的誓言,更是為建設一個富饒的新中國而努力。

1993年2月13日,宋希濂在紐約病逝,享年86歲,時任湖南省委書記的熊清泉為宋希濂題寫墓碑。

「抗日名將宋希濂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