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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鹿皮生意引發血案?鄭成功收復台灣後,為何與荷蘭爭奪東南亞

2024-01-19歷史

作者|冷研作者團隊-楠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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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1662年2月9日早晨,台灣熱蘭遮城,荷蘭東印度公司(下文簡稱VOC)的士兵列隊打著旗幟,敲著戰鼓,火槍燃著火繩,口中咬著一顆子彈,將屬於公司的堡壘和財產物資全部移交給鄭軍,攜帶個人財產出城登船,離開這個經營了38年之久的殖民地。在我們的歷史課本中鄭氏政權和荷蘭人的沖突似乎就此結束,雙方從此愉快地和平相處,各過各的快樂生活。然而真實的歷史遠比課本要復雜。鄭荷雙方之間的鬥爭遠未就此結束,反而從台灣一隅,擴充套件到整個東亞和東南亞的廣大海陸區域。本文將講述雙方在東南亞地區進行的激烈的外交、經濟、軍事鬥爭。

▲1664年荷蘭人在新阿姆斯特丹(今紐約)向英國人投降,這是當時西方通行的儀式,算是給投降者的最後顏面。

1662年5月1日,收復台灣不久的鄭成功染疾,壯年猝逝。在台鄭軍人心惶惶,眾將擁鄭成功幼弟鄭襲為護理,主持政務安定人心。不久鄭襲經不住權力的誘惑,在心腹勸說下,聯合黃昭、蕭拱宸,自立為東都(台灣)主。

因嫡子鄭經曾私通四弟乳母的醜聞,盛怒下鄭成功要誅殺他,使得鄭經聲望大損,因此其他在台將領多持觀望態度,只有左虎衛黃安遣人密報鄭經。訊息傳回金門、廈門,留守將領隨即擁立鄭經即位,稱「世藩」。

鄭經一方面整頓軍隊準備東渡台灣,另一方面,則假意與清廷議和,雙方得以停戰。借此機會當年十月,親率大軍入台,在黃安幫助下,經過一番激戰,黃昭、蕭拱宸等幾個主謀被殺,鄭襲投降。

▲鄭經,公允地說他是一個比較合格的繼承人,只是他所面臨的局面實在太過嚴酷,合格遠遠不夠。

鄭經沒費太大力,平息了內亂,卻發現了一個更大的定時炸彈。在搜查黃昭軍營時發現了幾封,鄭氏政權中擔任戶官,監守金門,執掌財政貿易大權的堂伯父鄭泰的書信,他囑咐黃昭扶持鄭襲,抵擋鄭經,自己則打算盤踞金門、廈門自立。

鄭經不動聲色,在巡視台灣南北各地,做好安置後,才於1663年正月率大軍回廈門,鄭泰一直躲在金門不敢來見,鄭經則主動示弱,在6月,表示為了穩定局面,打算回台灣,要讓鄭泰擔任「金廈總制」之職,同時鑄印送給鄭泰,鄭泰猶疑一番後,於6日到廈門拜謝。

鄭經設宴慰勞,席間出示鄭泰和黃昭的書信,並歷數他的罪狀,將其軟禁,鄭泰手下蔡璋僥幸脫逃。等鄭經派兵到金門收服鄭泰部將時,鄭泰的弟弟和兒子得信,已率部屬近萬人降清,鄭泰聽聞訊息在6月10日自縊身亡。

▲影視形象中的鄭泰,此公吝嗇而善於搜刮,鄭成功攻台險些因缺糧而失敗,鄭泰保障不力,要負重大責任。

鄭經漂亮地處理了兩次內亂,統一了事權。但是鄭泰部屬降清,造成了重大損失,首先是鄭泰的百萬家產落到了清廷手中,更加要命的是鄭泰手下的8千精兵,數百文武官員,戰船300多降清,導致鄭氏政權實力大損,憑空為清軍增加了大批熟悉海戰的力量。

因此清廷立刻改招撫為進攻,於當年10月以降人為先鋒,同時勾結荷蘭艦船,進攻廈門。鄭軍雖然浴血奮戰,給清廷水師造成重大損失,清軍水師提督馬得功都被逼得投水自殺,但還是不敵清荷聯軍的絞殺。只得一路敗退,先退金門、再退銅山(今漳州東山島)。值得一提的是清軍登陸廈門後再次發揮傳統藝能,在島上殺掠一空,死難者以數十萬計。

▲清荷聯軍和鄭軍在金門交戰,鄭軍失去金廈,主要還是不敵荷蘭海軍。

經此一役明鄭政權,政治、軍事和經濟方面都損失非常慘重。政治上,這一年大陸地區,永歷帝被擒殺,李定國病死雲南,只有闖軍余部李來亨等人還在偏僻的茅麓山地區堅持抵抗,鄭氏經營多年的金廈根據地遺失,清廷一統大陸的趨勢,已不可阻擋。感到反清復明無望的明鄭政權內部人心離散,大將周全斌、黃廷等人紛紛降清。鄭經也不得不放棄在大陸沿海最後的根據地-銅山島,於1664年3月敗退台灣。

▲1664年清軍調集十余萬重兵圍剿,8月5日,李來亨兵敗自焚,從此大陸再無抗清勢力,只有鄭氏仍在台灣堅持。

而清廷方面,從1655年就開始實施嚴厲的海禁政策,到1661年清廷按照兵部尚書蘇納海、降將海澄公黃梧的建議,在北起今河北、南到廣西、海南的廣大沿海區域實施更加殘酷的遷界政策,把沿海30裏劃為界外,百姓悉數遷入內地,派兵防守界溝。新近攻占的廈門、金門全部殺掠一空後,焚毀撤離。如此一來鄭氏海商壟斷多年的對日本市場的絲銀貿易,也被切斷了絲綢、生絲的供應,經濟上也遭受重創。

▲遷界禁海是一項空前殘暴的惡政,真正受難的只有普通百姓,鄭氏集團受到的損失遠未到傷筋動骨程度。

退居台灣的明鄭政權,終於喘上了一口氣,開始沈下心來,休養生息,認真經營台灣,其首要措施就是發展對外貿易,特別是發展對日貿易。台灣在荷據時代就以盛產鹿皮、砂糖和大米知名,同時以台灣為中心,匯集中國大陸的生絲、砂糖、黃金、陶瓷,東南亞的鹿皮、牛皮、香料、蘇木,日本的白銀、銅等物資,轉賣各地,大發橫財。

等到鄭經退居台灣,已無法獲取大陸的生絲,真正掌握在手中,能和日本貿易的就只剩下台灣的鹿皮和砂糖了。

▲荷據時代,台灣是東亞、東南亞海上貿易的重要節點。

長期以來,為獲取鹿皮和鹿肉,鹿都是人類重要的狩獵物件。到16-17世紀,東亞地區因為鹿皮而經歷一場前所未有的繁榮。這時日本正是戰國時期,戰事頻繁,武備需求因而大漲,在日本盔甲內襯、鞋襪、皮繩、刀柄、射箭手套,都缺不了既柔且韌的鹿皮。

鹿皮需求因而激增,刺激得各國海商從東南亞各地瘋狂收購鹿皮,販賣到日本牟利。德川幕府建立後,日本恢復和平,進入了一段長時間的穩定的經濟增長期,隨著城市人口的增加,對鹿皮的需求擴大到了廣大平民階層,江戶、大阪等城鎮居民紛紛購買鞋襪、錢包這些鹿皮制品。

▲日本佐渡金山和石見銀山,日本貴金屬資源豐富,明代引進中國采礦技術後,產量大增,成為有名的「金銀島」

據荷蘭長崎商館的記錄,自1638—1647年9年間,僅透過中國船輸入到日本的鹿皮就達41萬張,而利潤最高時一度達到200%,僅次於最賺錢的絲銀貿易。如此巨大的需求和高企的利潤,這導致了一場為獲取鹿皮而對鹿群的大屠殺。早1588年時,菲律賓的西班牙人就抱怨,為了給日本市場供應鹿皮而大量捕獵,都快要把鹿肉的供應給斷絕了。

荷蘭人自1621年抵達東方起,也一直從事這項利潤豐厚的貿易,台灣被荷蘭人占據後,就是重要的鹿皮供應地。只是很快捕獵過度的台灣已無法滿足日本市場的需求了,為此荷蘭從1630年代開始就著力經營東南亞的暹羅(今泰國)和柬埔寨的鹿皮市場。

▲成書於乾隆年間的【台番圖說】─捕鹿

鄭荷雙方商業上的競爭在鄭芝龍、鄭成功時代就已開始,1640年代,鄭芝龍憑借著對貨源的掌控,幾乎壟斷了對日絲銀貿易。鄭成功時代則開始染指東南亞的香料和熱帶產品市場,但考慮到要透過鄭家獲取生絲、黃金、藥材等商品,以及大陸廣闊的香料市場都能獲得巨大的利益,再加上顧忌鄭氏強大的水軍,荷蘭人都捏著鼻子忍了。

雙方在台灣大打出手後,徹底撕破臉,先是荷蘭人被迫撤離台灣,不久鄭成功去世,荷蘭人又協助清廷,將鄭氏集團趕到台灣,再加上清廷嚴酷的遷界禁海政策,鄭氏和荷蘭人都失去了穩定的絲綢、生絲、瓷器的供應。

因此鄭氏收復台灣的意義,遠不止這塊土地的易手,鄭氏獲得了台灣這個經營東南亞的戰略門戶,可以更加方便地染指東南亞的貿易,荷蘭人失去了台灣,還失去了這裏的鹿皮供應,為了爭奪剩余的日本市場,不得不收緊對東南亞鹿皮貿易的控制。

▲鄭成功時代,鄭氏海商的貿易網絡

荷蘭人主動派遣艦隊,協助水上力量孱弱的清軍,進攻金廈,將鄭氏集團趕到台灣,扳回了一局。鄭氏集團贏下了台灣,卻失去了大陸的地盤,自然要加快南下的步伐,經略東南亞。

此時荷蘭人盤踞東印度群島,牢牢掌控的香料的供應,根基太過牢固,根本撬不動,不過中南半島上能提供大量鹿皮供應的暹羅和柬埔寨卻是一個很好的經略目標。雙方的鬥爭首先在暹羅展開,圍繞暹羅的鹿皮貿易的鬥爭中,暹羅國王也是其中一股強大的勢力。

▲1669年的巴達維亞,荷蘭人在1619年攻占這裏,並以這裏為中心,開展在東方的殖民統治,和進行貿易活動

此時一度淪為緬甸屬國的暹羅,正值阿瑜陀耶王朝那萊王統治的中興時期,但一直和緬甸處於戰爭狀態,又常年對馬來半島和柬埔寨用兵,VOC利用幫暹羅國王打仗等機會,半脅迫性地獲得了暹羅年出口量高達25萬張的鹿皮,以及水牛皮的壟斷出口權,並連續在1634年、1645年、1646年與歷任國王簽訂了相關協定。

▲暹羅和緬甸是中南半島的傳統強國,雙方的爭霸戰爭持續了幾百年,從16世紀一直斷斷續續打到19世紀

鄭氏集團從1650年代就開始經營對暹羅的貿易,收購暹羅的蘇木和暹羅屬國產出的錫礦,同時在地方官員的縱容下,大肆收購鹿皮和水牛皮,使得荷蘭人不斷指控鄭氏商人侵害荷蘭的壟斷權。只是常年征戰,窮得快當褲衩的暹羅王,急需新的收入充實國庫,對能夠提供大量稅收的中國商人很歡迎,因此對荷蘭人的訴求置之不理。

還試圖直接派船去日本貿易,只是沒有領航員,也沒有足夠的水手,同時先王巴薩通王篡位上台期間血腥屠殺了幹涉王位繼承在暹羅日本人。導致得知訊息的德川幕府憤而與之斷交,盡管巴薩通王一再試圖和日本恢復關系,都被拒絕。

▲16世紀末到17世紀初,日本人在東南亞是一股強大勢力,當僱用軍給當地統治者打仗,圖中短發者為日本傭兵

而中國商人,特別是鄭氏的商人,即便是在1630年代日本多次頒布鎖國令後,也和荷蘭人一樣可以自由地去日本貿易。暹羅王利用這裏面的BUG,透過中國商人招募華人水手和船長駕駛王室船只去日本,因為船員以中國人為主,到長崎後也被當地官員認定是中國船只,暹羅王室得以間接到日本販賣鹿皮等商品。這使得荷蘭人在暹羅能夠收購皮毛數量進一步減少,只是王室直接下場,荷蘭人只能裝作不知道。

▲島原之亂,以宗教為旗幟的農民起義

荷蘭人失去台灣這個重要的鹿皮供應地後,不得不采取更強硬的措施保護其他地方的鹿皮供應。巴達維亞透過決議在東南亞和東亞的海上,攻擊所有能夠遇到的鄭氏船只,但在實際執行過程中,其他華人的船只也遭到了攻擊,暹羅王去日本貿易的船只也遭了殃。1661年8月荷蘭船只「赤鹿」號,在越南東京灣水域截獲了一艘暹羅宮廷的船只,荷蘭人辯稱因為船上懸掛他們的敵人-葡萄牙的旗幟,還有鄭氏旗下的水手,因此被攻擊是合理的。雙方關系因而急轉直下。

▲17世紀日本畫家筆下的荷蘭商船,其火力相比東亞海面的其他船只,要強出很多。

反觀鄭氏集團這邊,鄭成功攻克台灣後,立刻派遣一支龐大的使團,攜帶著大批貴重的禮物和自己的親筆信,在1662年春季到達暹羅首都阿瑜陀耶,那萊王親自接待了使團並接受了贈禮。使團在阿瑜陀耶大肆宣揚,荷蘭人號稱「不可征服的熱蘭遮堡」已經被鄭軍攻陷,鄭氏的聲望大漲,而荷蘭人的聲望則受到了沈重打擊。

不久後駐暹羅商館專員給巴達維亞送出的報告中沮喪地提到,鄭成功使團在暹羅的宣傳,不僅阻礙了公司在暹羅收購鹿皮,影響到對日貿易,而且使得公司在暹羅宮廷中極不受尊重。

▲那萊王,經過長期的戰爭阿瑜陀耶王朝在其治理下,臻於鼎盛。

鄭成功使團的到來,使得雙方關系迅速升溫,使節帶著大量國王回贈的禮物,同時被允許購買了大批鹿皮返回台灣。得知訊息荷蘭人迅速行動起來,派出船只,以侵犯了荷蘭人的壟斷權為由,攔截了裝載鹿皮的船只,並扣押了貨物。

這一事件再加上此前的「赤鹿」號事件,使得在暹羅的華人大為惱怒,迅速組織起800名全副武裝的商人和水手,包圍了阿瑜陀耶的荷蘭商館,威脅要像在台灣所做的一樣,割掉商館裏所有人的鼻子和耳朵。最終在暹羅官員的默許下商人們奪回了被扣留的鹿皮。受此鼓勵那萊王也要求荷蘭人為此前被沒收的船只和貨物賠償8400荷蘭盾。

同時要求荷蘭商館給自己名下前往中國和日本貿易的船只發給免受攻擊的通行證,也包括發通行證給鄭氏使團的船只。荷蘭人自然不能答應這樣的要求,反而要求國王只能招募非鄭氏勢力的,最好是已在暹羅娶妻生子的華人水手,只有跟鄭氏沒有關系的船只才能在海上免遭荷蘭人的攻擊。

▲反映台灣之戰的新聞,被俘虜的荷蘭人,因為試圖煽動原住民叛亂,俘虜中的男性都被殘酷處決。

當暹羅和VOC的官員就「赤鹿」號事件如何處理扯皮時,VOC在暹羅的鹿皮貿易中所占的份額繼續下降,可以購買的鹿皮越來越少,而VOC在日本的市場份額也越來越受到抵達日本的暹羅王室商船和鄭氏商船的搶奪。

商業上競爭不過,荷蘭人再次操起了祖傳手藝,為了鞏固其對暹羅鹿皮貿易的壟斷權,並阻止國王進軍日本市場。荷蘭人在1663年11月關閉在暹羅的商館,派船封鎖從湄南河河口到東方的航路,攻擊這條航線上所有的商船。

到1664年2月,荷蘭人在柬埔寨外海俘獲了一艘從日本返航的暹羅王室的商船,船上滿載包括日本銅在內的貨物。到當年6月份時,VOC確信已經把暹羅人給打痛了,於是主動派出代表前往暹羅談判,暹羅人水上力量孱弱,沒辦法只能屈服,雙方重新開始談判。

▲海上攔截、搶掠是荷蘭人的拿手好戲

談判的焦點主要聚集在鹿皮壟斷貿易權和限 制暹羅直接和日本貿易。VOC希望完全壟斷鹿皮的貿易,同時還有權沒收在非VOC船只中發現的鹿皮。至於限制暹羅和日本貿易,荷蘭人玩了個花招,因為知道暹羅人不借助中國人的力量,就無法去日本貿易。

於是要求暹羅王將國中所有的中國人,無論什麽身份,都要驅逐出境,這樣不但使得國王無法利用華人水手和日本貿易,同時還能阻止鄭氏集團獲得在暹羅華人的幫助。不過這個要求顯然太過分,暹羅人強烈反對這一要求,他們聲稱「成千上萬的中國人遍布整個王國」,他們在那裏生活了幾代人,「與當地暹羅人結婚並混居在一起」。

早已得到歷任先王的承認,並受到保護,是「王國的合法臣民」。考慮到他們的地位,「國王陛下必須維護他們,而不是將他們驅逐出去。」暹羅官員還拒絕了任何認為暹羅華人社區和鄭氏集團之間有聯系的想法,堅持認為這些是國王的臣民,因此不可能被驅逐。而且為了加強這一論斷,那萊王向當地華人施壓,要求他們向自己宣誓效忠。

▲荷蘭駐阿瑜陀耶商館代表,給巴達維亞,報告鄭氏使團的情況。

最終雙方於1664年8月22日達成妥協,簽署了新條約。荷蘭人獲得了鹿皮和牛皮貿易的完全壟斷權,暹羅不同意驅逐中國人,但也同意不在暹羅船上使用中國水手。根據條約只要暹羅船只是暹羅人操縱的船只,就可以不受阻礙,自由地航行。但是國王和他的臣民,任何在暹羅的居民,不論階級和地位都不允許在任何船只上使用中國水手,否則只要被荷蘭人發現船上有中國水手,船只立即會被扣押,貨物也會被沒收。

▲暹羅船,暹羅造船和航海技術,和中國以及荷蘭差了一大截,無法獨立航行到日本。

不過條約墨跡未幹,那萊王就反悔了,因為他發現如果完全履行條約,真就無法去往中國和日本貿易了。貧窮使得他食言而肥,於是給巴達維亞去信試圖修改關鍵條款,要求只要是來自中國大陸,不是鄭氏的臣民,且居住的暹羅的中國人都可以乘坐國王的船只。

VOC強烈抗議並指出,條約已簽署,其中包含了全面禁止中國水手,而無論其來源或隸屬關系。1665年,阿瑜陀耶的派遣大使到巴達維亞,要求重新談判禁止中國船員乘坐暹羅船只的條款。他們堅稱在暹羅的中國人和國姓爺沒有關系,而是「國王的臣民和封臣」。

面對這樣持續地抵制,VOC提出了一個妥協的方案,中國水手還是不允許出現在暹羅船只上,但巴達維亞會出借包括一名領航員在內的荷蘭水手,使得國王能夠繼續和中國、日本貿易。國王勉強同意了這一方案,但是第一次實踐的結果就是災難性的,載著荷蘭領航員和水手的暹羅王室船只剛起航,就因為經不起風浪,而漏水了,航行被取消,那一年都沒有暹羅王室旗下的船只到中國和日本,暹羅王對此大為不滿。

▲1686年暹羅大使會見路易十四,那萊王非常善於利用域外勢力相互制衡,荷蘭人也不敢過度逼迫暹羅人。

雖然荷蘭人成功迫使那萊王斬斷了和鄭氏的官方聯系,但正如雙方統治者所聲稱的,相互間仍「享受著深厚的友誼」,雙方的的貿易仍然在增長。從1665年開始,那萊王又熱情地歡迎鄭氏集團的商人來到他的國家。在那一年裏,鄭經派遣下南洋的20艘船只,就有10艘停靠在暹羅首都阿瑜陀耶的港口。其他船只則前往阿瑜陀耶更南邊的柔佛、彭亨、洛坤這些盛產錫礦、蘇木的暹羅附屬國貿易。

▲位於泰國南部的洛坤。這裏盛產蘇木等熱帶商品。

1666年年季風季到來後,那萊王決定繞過荷蘭人,派遣一艘由暹羅人、摩爾人、印度人和「短發中國人」駕駛的帆船前往日本,短發中國人是出生在暹羅的混血兒,因此,他們並沒有違反1664年的條約。這次航行後不久,就連這個借口也被放棄了,國王的船只又由中國水手駕駛來到日本。

到1660年代末,國王又回到了鹿皮公司的生意上,VOC對此毫無辦法,除非它再來另一次代價高昂的封鎖。但是從1660年英國國王查理二世復辟和荷蘭人在歐洲、北美、非洲的沖突愈演愈烈,英國人處處咄咄逼人,雙方最終1665年爆發第二次全面戰爭,荷蘭人和鄭氏政權在東亞和東南亞持續不斷地武力沖突,荷蘭人實在無法分出多余的力量再和暹羅人開戰。

只能坐視鄭、荷、暹羅三方關於鹿皮貿易的博弈就這樣再次回到了原來的樣子,隨著時間的推移,荷蘭人遲早會被逐出暹羅市場。

▲此時正值第二次英荷戰爭,雙方惡鬥連連,荷蘭無法增兵到亞洲

鄭氏集團就暹羅和鹿皮貿易的競爭,總體還是用的比較和平的外交和商業手段,透過在當地華人的牽線和暹羅王室合作,一點點的取得了勝利,這倒不是鄭氏海商是什麽良善之輩,畢竟馬克思曾經說過:「有50%的利潤,它就鋌而走險;為了100%的利潤,它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

主要還是這時,鄭氏剛遭受重創,撤退到台灣,在修養生息中,同時還直面清荷聯軍直接的軍事威脅,手頭的力量要時刻防備清荷聯軍的攻擊,無法向東南亞投射力量,只能采取比較柔和的手段。雙方在暹羅的爭鬥,雖然就此告一段落,但還遠未結束,鬥爭的焦點轉移到了柬埔寨,這一次鄭氏集團終於得以騰出手來,將采取更加暴烈的手段。

參考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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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海上見聞錄】——阮旻錫

(3)、【閩海紀要】——夏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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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A World at Sea Maritime Practices and Global History ——Lauren Benton (Editor)

(6)、Conflict and Commerce in Maritime East Asia The Zheng Family and the Shaping of the Modern World, c.1620-1720 ——Xing Hang

(7)、Reconceptualizing Southern Vietnamese History from the 15th to 18th Centuries

(8)、海上傭兵:十七世紀東亞海域的戰爭、貿易與海上劫掠——鄭維中

(9)、【1661,決戰熱蘭遮,中國對西方的第一次勝利】——歐陽泰

(10)、近世台灣鹿皮貿易考 青年曹永和的學術啟航——曹永和

(11)、【南明史】——顧誠

(12)、【閩海紀略】——佚名

(13)、【巴達維亞城日記】第一、二、三冊——原譯:村上直次郎,中譯:郭輝

(14)、【荷蘭人在福爾摩沙】——程紹剛譯

(15)、鄭經研究——陳昕

(16)、淺析荷蘭東印度公司與鄭氏海商集團之商業關系——李德霞

(17)、論17世紀鄭氏海商集團的生存困境——談譚

(18)、協定、禁令與招攬:鄭氏集團的對外貿易策略研究——劉強

(19)、荷蘭東印度公司、台灣鄭氏與清帝國的關系——介紹【胡椒、槍炮及戰場談判】一書——張書生

(20)、荷蘭東印度公司檔案與鄭氏集團研究——鄭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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