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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伯克段於鄢】:沒有母愛的鄭莊公,被拿槍指了2700年的好人!

2024-02-02歷史

攤上一個偏心的媽,對孩子會造成多大的影響或者災難?【古文觀止】第一篇「鄭伯克段於鄢」會告訴你!

一、難產的頭胎,順產的二胎

公元前744年,十四歲的寤生繼任君位,成為鄭國第三任國君,是為鄭莊公。

寤生能成為國君,非常不易。原因很簡單,也似乎很罕見——因為他媽很不喜歡他。不喜歡的原因就在他的名字裏:母親武姜生他的時候因為難產,受到了不小的驚嚇,於是很厭惡這個兒子,幹脆給他起了這個名字——寤生,轉譯過來就是「難產」的意思。

雖然難產,但寤生是嫡長子,於是被父親鄭武公立為太子。

寤生三歲的時候,母親為他生下了一個弟弟段——順產,很受母親的喜愛。喜愛到什麽程度呢?母親一直勸說鄭武公廢掉寤生的太子之位,改立段為太子。這個勸說一直努力到鄭武公咽氣的前一刻,好在每次都被鄭武公堅決的拒絕了。所以,寤生能順利繼承國君之位,如果不是他父親的清醒和堅持,基本就沒戲了。

當上國君的寤生,並沒有讓母親喜歡他一點,沒當上國君的弟弟段更加受到母親的偏愛。

這個十四歲的國君剛一繼位,母親就來找他為十一歲的弟弟段索要封地,一開口就是戰略要地,年輕的國君委婉而堅定的拒絕了,但面對母親的開口,給出了「除了這個,其他的任何地方都聽您的」方案(他邑唯命)。

聰明且強勢的母親為弟弟選了「京邑」,從此人們稱段為京城太叔。

二、好人,為什麽被拿槍指著

得知訊息的大臣們一波又一波的跑去找寤生勸阻,主題就一個:這樣退讓弟弟,是巨大的隱患,紛紛要求討伐段。因為「京邑」太大了,根本不符合封地制度,會造成尾大不掉的結果。

大臣們一次又一次勸說,寤生一次又一次拒絕,就這麽勸來勸去和拒來拒去中,一晃過了二十二年,弟弟段也控制了鄭國一半的版圖。

這個過程中,寤生說了一句有名的話「多行不義必自斃」。

得勢的人,往往不會因為對方的退讓而滿足,反而因為變本加厲的膨脹,段就是這樣。

糧草備齊,兵馬養壯,城池加固,段覺得可以對那個難產的哥哥動手了。寤生這次沒有繼續退讓,結果很簡單:段失敗,逃到焉地,再敗,逃出鄭國。

故事就這個起因、過程和結果,很漫長,也很簡單。

但對寤生和弟弟段這個事情的評價很不簡單,爭議很大。

【左傳】對這個事情定性是:段作為弟弟,不顧兄弟情義;寤生作為哥哥,對弟弟不加管教;兄弟倆根本不像兄弟倆,而像兩個國家玩鬥爭的套路,而且寤生對弟弟段所謂的退讓是在搞欲擒故縱。

爭議由此而來。

哥哥寤生到底是不是對弟弟搞「欲擒故縱」的偽君子?

弟弟段為什麽敢20多年如一日的得寸進尺,直至發動反叛?

而要解出這個答案,首先要花不小的篇幅講清楚他們的母親「武姜」,因為這是答案的根子。

三、很不普通的親媽

武姜,可不是個普通女人。

我們讀春秋的故事,能看到許多名字中帶「姜」的女性,比如宣姜,文姜、莊姜,這些名帶姜字的女性,是因為她們姓姜,都是姜姓諸侯國(姜子牙封國齊下面的分支國)的女兒,到後來田氏代姜後,就幾乎見不到帶「姜」字兒的女性了。這個武姜,就是姜姓諸侯國申國國君的女兒。

有關於申國最有名的故事就是「烽火戲諸侯」。

大家耳熟能詳的是個有名且老套的故事:周幽王為了博得美人褒姒一笑,不惜點燃用於戰事預警的烽火台,各路勤王兵馬看到烽火後馬不停蹄的跑到鎬京勤王救駕,結果一看啥敵人有沒有,美人褒姒在城頭上看著大家搞得氣虛喘喘灰頭土臉的狼狽樣兒,終於笑了。於是周幽王上癮了,又點了兩次,褒姒又笑了兩次。結果有一天犬戎真殺過來了,再點烽火沒人來了,於是犬戎攻破鎬京,周幽王被殺,西周滅亡,太子宜臼遷都洛邑(洛陽),就是東周。

周幽王永遠被釘在了恥辱柱上,後代君主誰要被稱為周幽王,自己都嚇得直發抖。

褒姒看到什麽都不笑,就單看兵馬狼狽樣兒才笑?

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而且還搞了三次笑了三次,是不是二?

真相就是,周幽王太喜歡褒姒了,所以廢了他和王後的兒子宜臼的太子之位,改立了褒姒的兒子伯服為太子。而周幽王的王後,正是申國國君的女兒申後。於是被廢掉太子之位的宜臼,跑到申國找姥爺和舅舅告狀去了,申國國君大怒,你讓我閨女和外甥不好過,我就讓你過不好。於是聯合犬戎部落,襲擊了西周的都城鎬京,殺死了周幽王和伯服,西周宣告滅亡。接著申國等諸侯擁立宜臼登上王位,遷都洛邑,即東周。

而鄭莊公的爺爺鄭桓公,正是在那場「兵變」中,與周幽王一起遇害。

武姜正是申國後續國君的女兒。

四、母愛,不患寡而患不均

寤生繼任國君時,僅僅十四歲,距離申國出兵殺死周幽王也才二十多年。我們有理由相信,他爸爸鄭武公在世時,應該經常給他講這段故事。

一個十四歲的少年,沒有了疼他的父親,又有一個非常厭惡他而偏愛弟弟的母親,關鍵這個母親還有個彪悍到一言不合就要滅國殺人的娘家母國。所以,我們應該能想象到:年少的鄭莊公面對母親時,不僅僅是敬而遠之,更多的是膽戰心驚。

因此,母親給他開口為弟弟要東西,他不敢不給。

於是,面對祭仲「你會承受不了」(君將不堪)的勸諫和警告,他只能回答「我媽這樣,我能怎麽辦呢,不答應不就有災禍嗎」(姜氏欲之,焉辟害!)

面對祭仲進而指出「你媽胃口大著呢」(姜氏何厭之有!),寤生的回答就是那句流傳兩千多年的話「多行不義必自斃」——不符合道義的事做多了,自己會滅亡的!

這是不服,也是無奈。

比如現在的超級大國打人家,凡是打得過的,有借口要打,沒借口創造介面也要打,實在創造不出借口,弄管洗衣粉搖一搖也要打。要是打不過的,就封鎖制裁,或者幹脆投毒、抹黑。

五、溺愛不是錯,是罪

顯然,鄭莊公不是超級大國,他連制裁和封鎖也做不到。

所以,作為弟弟的段要求鄭國西部、北部的地區,不僅要聽國君哥哥的,也要聽自己這個常務副國君的。看到這種情況,叔叔公子呂氣的問莊公,你是不是打算把國家讓給你弟弟?要是,我去跟著他幹;要不是,你趕緊收拾了他,不然國家就亂了!

寤生老調重彈:不用,他會自取其禍(無庸,將自及!)

段數一看,行啊!

既然哥哥不管,那就幹脆不讓管了,以後這些地區都聽我的就行了。

公子呂徹底坐不住了,又問寤生:這下總行了把,他小子羽翼豐滿翅膀夠硬了,再不收拾真來不及了!寤生的回答差點讓他叔背過去:他這種不講武德的人,飛得越高摔得越慘,不用管他!(不義不昵,厚將崩!)

這一系列的勸諫和寤生的回答後面,我們看到是一個無可奈何的國君,一個小心翼翼的兒子,一個充滿矛盾的哥哥。

直到弟弟段圖窮匕首見發兵進攻,他才讓叔叔率兵去平叛。

段的叛亂剛開始,他的後院就著火了——封地人反叛了他!結果是不得人心的弟弟,被忍讓自己二十多年的哥哥打的一敗再敗,直到逃出鄭國。

從寤生繼任國君到大臣們一次次勸諫,再到他最終手平叛,一共跨越了22年。

六、雖是親媽,勝似後媽

後世人在評論這個事情時,就很認同【左傳】的定性,說寤生就是搞欲擒故縱,老奸巨猾,權謀老手。

如果寤生是欲擒故縱,需要用22年嗎,誰會給對手22年的準備時間去造自己的反?

如果寤生虛偽假裝,會得到大臣一再勸諫和最終的堅定支持嗎?

如果弟弟段得人心,經營了二十多年的封地人民會立即反叛嗎?

而弟弟段的反叛信心,不僅僅是因為手裏有了經營二十多年的兵馬糧草,還因為他手裏有一張王牌——母親武姜!在他發起叛亂之前,老媽武姜已經和他聯絡好:作他的內應,在他進攻時,會開啟大兒子的城門,接應叛亂的小兒子。

造成這一切的背後,都是因為倒黴的鄭莊公有一個「雖是親媽,勝似後媽」的母親。

結束了嗎?結束了!準備了二十多年的弟弟失敗了,出逃了!

結束了嗎?沒結束!那個厭惡我到極致,處心積慮偏愛弟弟的母親還在!

面對母親,往事一定一一浮現在過了而立之年的寤生眼前:

從我生下來你就不喜歡我,想廢掉我,算了,我還有父親!

沒了父親,你為弟弟一而再再而三的向我索要,算了,我給!

人人都勸我要把隱患消除在萌芽之中,我不敢也不想,我忍!

可二十多年的委曲求全,換不來母親的一點疼愛!

二十年多年的容忍退讓,換不來弟弟的手足相待!

你居然還要作為弟弟的內應徹底推翻我?

這一切僅僅因為我是個難產兒,讓你受到了驚嚇,可那是我的錯嗎?

寒心、傷痛、失落、憤怒、絕望的寤生把母親送出國都,安置到了潁谷,發下毒誓:不到黃泉,再不相見!

七、其樂融融,母子如初

潁谷的地方官潁考叔(記住他,以後我們還會說到他),聽說了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後,就借口到國都,給寤生獻禮,寤生接見並給他賜宴。

在宴席間,潁考叔把寤生賜給他的肉放在一旁,說是要帶回去給母親。睹景思人的寤生感嘆:真羨慕你有母親可以孝敬,我卻沒有(而有母遺,繄我獨無)。有備而來的潁考叔拿出了早押好題的答案:挖個地道,你在地道裏和母親相見,既能見到母親,也不違反誓言,不挺好嗎!

寤生聽後,大為贊賞!在地道裏和從不喜歡自己的母親相見了,也又創造了一個成語:其樂融融(大隧之中,其樂也融融)。

那一刻,寤生的心裏和母親的心裏都會想到些什麽呢?

書上沒說,只說了他們母子各自的感嘆!但書上明確的說了:「遂為母子如初」!初是什麽狀態呢——「故名曰寤生,遂惡之。」

作為【古文觀止】的第一篇,這篇文章的敘事鮮明、簡要生動!關鍵我們還能總結一點: 害一個孩子就玩命兒的溺愛他,害兩個孩子就玩命兒的偏愛其中一個。

當然有人會說,寤生老奸巨猾、城府深沈!難道好人就得傻甜白?

——「你沒有經歷過我的苦,就別勸我大度」,在這件事上,鄭莊公如果聽到這首歌,大概會引為知音!

好人,就得被拿槍指著!?

況且,段出逃後,寤生並沒有繼續追殺!到了寤生的兒子鄭昭公時說「不可使共叔無後於鄭」,於是段的後人就以段為姓。

據說,現在的姓段的大部份都是他的後人,其中就有建立了大理國的段氏段譽他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