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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伏國民黨軍的地下黨90年問故人之子:認識李克農戰線上的人嗎

2024-02-05歷史

前言

圖|韓兢

1995年春,韓練成之子韓兢赴澳門出差,順道看望了父親當年在國民黨軍陣營時的老戰友呂文貞。

呂文貞老人當時已經年過八旬,卻依然身體康健,事實上韓兢早在前一年就曾登門拜訪,呂文貞給他講了不少有關他父親韓練成當年的往事,只是這一次見面,呂文貞老人沈默了半晌後,忍不住問了韓兢一句:

「你認識軍方的人嗎?」

韓兢當時在珠海市委台辦工作,雖然沒有軍方的關系,但得益於父親,認識不少軍方的老人。

呂文貞老人一聽說訊息,顫顫巍巍的問:

「要找李克農的人,我和你爸爸一樣,也是李克農的好朋友。」

韓兢一聽這句話,便知道不同尋常,父親韓練成是有名的「隱形將軍」,李克農是有名的「龍潭三傑」,能與李克農有聯系,基本上也是當年潛伏敵營的紅色特工。

盡管已經過了五十多年,可呂文貞老人一開始始終不願意說出那個名字,韓兢也不便去問,一直到最後,老人才說了一切:

「你知道羅青長嗎?」

羅青長過去戰爭年代,一直負責秘密戰線的工作,許多潛伏在白區的地下黨都是透過他與中央聯系。

圖|李克農在延安窯洞前

對當年的往事,呂文貞老人談的很少,只是說了一句:

「我和李克農之間,就只是透過羅青長這一條線聯系。」

因事涉機密,韓兢沒有多問,返回珠海後,立即用機密電話打給羅青長,電話那頭羅青長一陣疑惑,因為他所知道的呂文zhen,其實有兩個人,一個叫呂文震,是特務,另外一個是呂文貞,是潛伏的地下黨。

羅青長在電話那頭同韓兢再三確認:

「呂文震是特務,呂文貞是我們的人,不要搞錯了。」

韓兢回答道:

「他的電話、地址都是郭汝瑰老伯給我的,不會錯;他是河北口音,說的全是和我父親有關的事兒不會錯;他說是李克農的好朋友,是您直接聯系他,我想特務不敢開這樣大的玩笑吧。」

一直到雙方通電話後,羅青長才確認,對方就是自己當年聯系的呂文貞。

「汝瑰、石如要掉腦袋呦!」

呂文貞、郭汝瑰、韓練成,原來都是國民黨軍陣營的高級將領,平素也常聚在一起,關系也不錯,但自始至終三人都不知道對方地下黨員的身份。

郭汝瑰後來談到韓練成時,曾有過這樣一段話:

「我在未認識韓練成同誌之前,早就知道這位大名鼎鼎的「賞穿黃馬褂」的黃埔軍校第三期學生。當時,在很多國民黨將帥看來,韓練成從此前途無量,他成了從非嫡系走上嫡系最有希望飛黃騰達的人物,仕途大門正向他敞開。」

有關郭汝瑰、韓練成的故事,從兩位老人撰寫的回憶錄中可以管中窺豹,但對於呂文貞,時至今日,我們只知道他在國民黨軍陣營中潛伏時身居高位,但對他的經歷卻始終一無所知。

圖|呂文貞

1942年初,蔣介石下令在重慶浮圖關山上成立國防研究院。

蔣介石之所以要成立這個國防研究院,目的是仿效希特勒培養所謂的「全能將校」,即海陸空三軍全部都能指揮的將領,因為韓練成深受蔣介石重用和信任,所以特別命令他進入國防研究院第一期做研究員。

也就是在國防研究院期間,韓練成結識了呂文貞。

有意思的是,郭汝瑰當時也受陳誠的推薦,進入國防研究院第一期做研究員。

三人因為誌趣相投,很快就結為至交好友。

郭汝瑰早在大革命時期就加入了中國共產黨,但陰差陽錯之下斷了聯系,一直到抗戰勝利前夕,才同地下黨員任逖猷、任廉儒取得聯系,受中共中央南方局指揮。

韓練成是在1942年6月,經人安排同周恩來見面,一問之下才知道,早在大革命時期,韓練成就與劉誌丹有過接觸(那時韓練成還在西北軍),也就是從這天開始,韓練成與黨正式建立了聯系。

至於呂文貞,他是什麽時候加入地下黨,並為黨開始工作的,至今無任何資料說明。

在郭汝瑰、韓練成看來,呂文貞當年在國防研究院工作期間便思想進步,看透了國民黨軍陣營的腐敗無能。

有意思的是,當時呂文貞在國防研究院時,還拉著郭汝瑰組織了一個同情中國共產黨的小團體,並且極力邀請韓練成參加,但韓練成當時才剛剛與周恩來見面,並確立了地下黨組織的關系,不便發展橫向的關系,所以沒有參加他們的組織。

也幸好找的是韓練成,所以郭汝瑰、呂文貞的謀劃並沒有泄露出去,韓練成還用頗為隱晦的話提醒他們:

「汝瑰、石如(呂文貞號石如)要掉腦袋呦!」

韓練成因為是受蔣介石信任,加上要在桂系活動,因此在三人之中,反而要受重用的多,蔣介石下撥給他的額外經費也很多相比之下,郭汝瑰在國民黨軍陣營中一貫清貧,呂文貞也好不到哪兒去,韓練成那時還兼任著桂系第十六集團軍參謀長,經常邀請郭汝瑰、呂文貞到十六集團軍在重慶的招待所吃飯。

一直到許多年以後,韓練成回憶起當時的場景,還頗覺得有趣:

「我那裏是三山五嶽,群賢濟濟,談笑有鴻儒,往來有大兵。」

呂文貞雖然不知道兩位好朋友是地下黨,但若有若無的給老戰友提供了不少情報。

1945年2月,蔣介石趁著桂柳會戰失利之際,撤銷了第四戰區、桂系第十六集團軍、第三十五集團軍以及31軍、37軍的番號。

當時,還在桂系第十六集團軍任副司令員兼參謀長的韓練成自然也不可避免的受到影響,盡管韓練成背靠著蔣介石這棵大樹,心裏並不慌張,他早就知道自己即將調任陸軍軍官學校新疆第九分校校長(韓練成當過陸軍軍官學校桂林第六分校第十六期教育長)。

不過,呂文貞卻向他透露:

「第十六集團軍撤銷,對你來說不是壞事兒,你快有當軍長的機會了。」

原來呂文貞一次偶然到蔣介石辦公室匯報,聽到蔣介石與夫人宋美齡爭執,當時宋美齡認為韓練成為人粗野,不能當軍長,但蔣介石卻並不贊同,還對夫人說:

「能,怎麽不能,他有腦筋、粗野算什麽——哦,他頂撞過你,我已經訓誡過他了嘛,再說了,他連你也能頂撞,這樣忠心的人我不用,用誰?」

圖|蔣介石宋美齡夫婦

果不其然,事後蔣介石果然下令,任命韓練成為桂系46軍軍長。

順應歷史發展的大勢

能夠結識郭汝瑰、韓練成,無疑也說明呂文貞在國民黨軍陣營中的位置並不低。

呂文貞是天津薊縣人,1904年出生,後來考入東北陸軍講武堂第九期,抗戰爆發前考入陸軍大學第十一期。

在國民黨軍之中特別規定,能夠出任師以上軍官一級參謀長,必須有陸大的學歷,到了抗戰末期以後,基本上出任師團一級軍官的,都有陸軍大學畢業的這塊牌子了。

所以在蔣介石嫡系中,一向有「身穿黃馬褂(黃埔畢業),頭戴綠帽子(陸大畢業)」的說法。

能夠有陸大這塊招牌,無疑說明呂文貞當時在國民黨軍陣營中地位。

呂文貞是陸軍大學第十一期,這一期畢業生與其他幾期又有不同,因為畢業時正好趕上抗戰爆發,各方面都需要軍事人才,因此陸大十一期畢業的學生,基本上都被各方羅致到自己麾下,加上同期畢業的學生又多相互引薦,因此提升特別快,有的甚至畢業還不滿一年,就被提拔為將官軍銜的不在少數。

從陸大畢業後,呂文貞又進入了兵學研究院學習,不久後出任陸軍大學教官、教務處副處長、編譯處處長。

當時,陳誠特別看重這一批從陸大畢業的學生,因此陸大十一期畢業的不少學生都進入了陳誠的「土木系」,後來還形成了「土木系」十三太保的說法,名單如下:

方天、劉雲瀚、羅澤闿、楊業孔、石祖黃、呂文貞、趙桂森、郭汝瑰、劉勁恃、車蕃如、洪懋祥、李仲辛、吳仲直

到抗戰勝利以後,乃至在解放戰爭時期,「土木系」十三太保出身的將領多數都已經身居高位。

從名單上也不難看出,呂文貞其實是和郭汝瑰並列的。

呂文貞後來曾任國民黨軍事委員會委員長侍從室高級參謀、第十一戰區參謀長、華北受降區北平前線指揮所主任、北平行營參謀長、保定綏靖公署參謀長,1948年又在陳誠舉薦下,出任聯勤總司令部參謀長。

1945年8月22日,中國陸軍總司令部部署了受降的具體安排,全國共劃分為十六個受降區。當時北平、石家莊、天津、保定被劃分為北平受降區,並指定第十一戰區司令長官孫連仲為受降主官。

圖|陳誠

當時,孫連仲任命參謀長呂文貞出任華北受降區北平前線指揮所主任,與日軍接觸受降儀式流程。

就在這個過程期間,呂文貞受邀出席了天津日軍在美軍海軍陸戰隊第三軍團司令部大樓門前舉行的投降典禮。這一次受降儀式的規模十分宏大,駐天津的日軍司令官連同6名日軍軍官在簽署投降書以後,還雙手奉上了自己的指揮刀。

呂文貞認為,中方在北平舉行的日軍受降儀式,規模上應該比美軍在天津舉行的日軍受降儀式更加隆重,這樣一來,原定在中南海懷仁堂舉行的受降儀式就改在了更為寬闊的故宮太和殿前廣場舉行。

1945年10月10日,呂文貞陪同受降主官孫連仲一同出現在故宮太和殿廣場,日軍投降代表華北方面軍司令官根本博中將等21人,在中國軍官的引導下步入會場,在簽署了投降投降書之後,以根本博為代表的日方投降代表等21名軍官向中方奉上了指揮刀。

這場聲勢浩大的受降儀式,大漲國人誌氣,也讓呂文貞倍感榮耀。

1947年2月萊蕪戰役後,韓練成孤身一人逃到了南京,雖然有人傳言他「通共」,但架不住蔣介石信任他。沒過多久,韓練成便被蔣介石調到了侍從室任參謀,不久後又任總統府參軍處參軍。

盡管當時國民黨軍在戰場依然占有優勢,但韓練成透過總統府參軍處參軍這一身份,接觸了不少的機密,他已經註意到了國民黨當局的軍勢已經被削弱。

1947年10月4日,蔣介石攜韓練成以及時任陸軍司令部參謀長郭汝瑰到北平。

圖|孫連仲(前中)、呂文貞(前右)出席北平受降儀式

到了北京以後,蔣介石召集孫連仲在內的高級將領開會,韓練成、郭汝瑰則是與擔任北平行營參謀長的呂文貞聚在了一起。

盡管三人當時並沒有相互坦白身份,但經過彼此多年的相處,早已經明白彼此的所思所想。

三人聊起了年前舉行的日軍受降儀式,當年在祖國大地上,除了中國軍隊本身受降外,還有許多駐外的軍隊,包括當時的駐香港的日軍是向英軍投降,而東三省則是向蘇聯紅軍投降。

當時,韓練成感慨了一句:

「打跑了日本鬼子,中國仍有國土被洋人占著……」

參加過抗戰的三個老兵彼此對視了一眼,均從對方眼中看出了許多無奈,盡管中國歷經14年抗戰,但實際上仍然是「弱國無外交」。

有意思的是,當時已經在華東戰場上與華野有過接觸的韓練成感慨的說了一句:

「以我目前的定位,只是隱在委員長身影後面的一個小人物,我沒有更多的奢望,只要能在關鍵的歷史時刻,借委員長的手微微牽動一點歷史的軌跡,也就不枉此生了。」

呂文貞則是意味深長的說道:

「你想牽動的軌跡方向只有順應了歷史發展的大勢,你才算不枉今生啊!」

圖|1945年10月10日,日軍在北平太和殿前投降,白崇禧親臨現場監督,並跟日軍投降儀式策劃主持人呂文貞合影

韓練成跟著蔣介石回到南京以後,不久便被派往蘭州,何應欽掌握了韓練成在萊蕪戰役中「通共」情報後,立即派人秘密捉拿,幸虧得到了張治中的庇護,韓練成逃過一劫。

1948年11月,在中共地下黨組織的安排下,韓練成被接到了東北解放區,並抵達中共中央所在地西柏坡與毛主席會面。

1949年8月,韓練成出任第一野戰軍副參謀長。

郭汝瑰一直留在國民黨中樞,源源不斷的送出情報。三大戰役後,郭汝瑰申請外派帶兵,以免當蔣介石的替罪羊,經顧祝同保舉,郭汝瑰擔任了72軍軍長。不久後又被提拔為第22兵團司令。

1949年12月10日,郭汝瑰率72軍在四川宜賓起義。

據說遠在台灣的蔣介石聽說郭汝瑰起義的訊息後,連著大罵了幾句:

「娘希匹,郭汝瑰……「

心願已了

時至今日,有關呂文貞是如何潛伏敵營?送出過那些情報?資料中都不見記載(或者說沒有查到)。

圖|韓練成

有關呂文貞的事跡,大多數都散落在韓練成、郭汝瑰以及有限的文章資料中,本文只能依照時間順序,盡量整理一二,以還原呂文貞老人生平。

呂文貞在北平時期,就透過地下關系網與李克農取得聯系,源源不斷的往外送情報,但在很多資料記載中,也只是簡單的提到一兩句,然後就被一筆帶過了。

據韓兢回憶稱,呂文貞將軍兼任董事、夫人任校長的「惠中中學」,當時就有不少地下黨組織成員在活動,他們利用學校教職員的身份,在各自戰線上發揮不同的作用。

呂文貞潛伏在敵營中,事實上一直沒有暴露身份,後來還隨同國民黨當局一同撤到台灣過。

一直到五十年代初,呂文貞覺得自己可能已經暴露,這才秘密撤回香港,後來一直在澳門定居。

1990年,澳門回歸前夕,呂文貞以86歲高齡,出任了澳門特別行政區基本法咨詢委員會委員。

也許是從小聽父親聊起這位老友生平,韓兢後來在珠海市委台辦工作期間,經常到澳門去探望這位老人。

圖|郭汝瑰

盡管呂文貞老人在過去革命中為黨為國做出過許多貢獻,但老人晚年回憶往事,談得絕大多數是抗戰時期的經歷,據韓兢回憶:

「呂老作為「九一八事變」、「盧溝橋事變」、「北平受降」的親歷者,對抗戰各個戰略階段的「形」與「勢」,都有深刻、精辟的分析。他記憶驚人,語言精練,論據充分,論點明確,但卻從未提及自己對新中國的特殊貢獻。」

韓兢同呂文貞接觸了好幾年,一直到1995年春,他再到澳門去探望,閑聊之際,呂文貞老人這才忍不住打聽當年曾同他單線聯系的李克農、羅青長的情況。

圖|羅青長

因為時隔多年,羅青長雖然記得呂文貞的名字,但仍然仔細詢問了幾遍,這才確認呂文貞的身份:

「我曾受李克農部長之托與他保持單線聯系,他為我們提供了不少有價值的情報。」

羅青長囑咐韓兢轉告呂文貞:

「如果確定是呂文貞,請你馬上去告訴他,我很想念他,他什麽時候來北京,或者我什麽時候去珠海,我們一定要見一面。」

韓兢立即馬不停蹄的奔赴澳門,對呂文貞老人轉達了羅青長的話,沒想到一貫剛毅堅強的呂文貞老人竟然激動的熱淚盈眶。

1995年夏,呂文貞夫婦動身赴北京,在長女湘秋家住了一段時間,期間羅青長聽說訊息,還不顧高齡前去探望過,時隔半個多世紀不見,兩個老人有說不完的話。

遺憾的是,韓兢那時沒在兩位老人的身邊,所以無緣聽他們的對話。

也許是因為年事已高對氣候的不適應,也許是見到了當年的老戰友心願已了,呂文貞老人的身體每況愈下。

圖|1994年2月,韓兢到澳門探望呂文貞夫婦

到1995年深秋,呂文貞老人病勢逐漸沈重,至11月不幸病逝。

韓兢那時人在珠海,聽聞噩耗,心中十分悲痛,然而呂湘秋卻在電話裏告訴他:

「爸爸去世的時候,羅老和幾個同誌都來為他送行,爸爸去的很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