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九月,康熙帝與皇太子胤礽這對原本親密無間、感情深厚的父子之間,因為皇太子逐漸長大後開始慢慢地接觸到最高權力中心,導致康熙帝對這個兒子的防備和猜忌之心越來越大、關系也越來越疏遠。
多年以來所積累的父子(權力爭奪)矛盾、和皇權至高無上的排他性,給康熙帝造成了深深地‘警惕提防皇太子’之心;就在這一年巡視完塞外蒙古諸部的返京途中,康熙帝經過深切考慮後,以‘不法祖德、不遵朕訓、不孝不悌、暴戾不仁、結黨營私、窺伺皇位’為由,廢黜了已經當了三十多年皇太子的胤礽‘儲君之位’。
但皇太子剛剛被廢、朝廷的儲位一旦出缺,這個時候已經成年的康熙帝諸皇子們,便有了趁機‘奪儲、成為新儲君’的想法,這也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於是,大部份的成年皇子們開始積極出擊、各自與黨羽親信暗中謀劃,希望能得到康熙帝的青睞,從而坐上新太子之位。
就是這件事情,讓仕途順風順水、升遷之路平坦迅速的武英殿大學士馬齊、鑲白旗漢軍副都統馬武兄弟也被牽扯其中。
皇太子被廢後,諸皇子們身後各自的親近屬眾、以及引為援手的其他王公大臣們也火速地行動起來,相互之間交通串聯,意欲左右康熙帝的立儲決策,使自己所支持的皇子能被立為新一任的皇太子。
但康熙帝在廢黜皇太子胤礽之後,見朝堂內外因為‘奪儲’而生出的種種亂象,於是很快就心生悔意,想要復立胤礽為儲君,以平息事端。
在此之後,康熙帝對已廢的皇太子胤礽多加詢顧,常常下諭旨召見胤礽前來見面,平日裏在與臣子們的交談中,康熙帝也不時地流露出欲復重立胤礽為皇太子之意。
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十一月十四,康熙帝特地召集諸王公及滿漢大臣,讓眾人於諸皇子中推舉一人為新太子(其實,康熙帝的意思是要大家推舉原太子胤礽復位,但自己又不好直接說,便想當然地認為自己之前多次召見胤礽之意臣子們已經明白,會根據自己的暗示而推舉胤礽復任皇太子)。
但以佟國維(順治帝孝康章皇後之弟、康熙帝孝懿仁皇後之父)、馬齊(米思翰之子)、阿靈阿(遏必隆之子)、鄂倫岱(佟國綱之子、佟國維之侄)、揆敘(明珠之子)、王鴻緒(漢大臣)為首的朝中重臣們,卻在得到康熙帝‘推選皇太子’的旨意後,聯名上疏康熙帝,保奏皇八子胤禩為新任儲君,這個結果令康熙帝大感意外、隨即惱羞成怒。
當時,為了不泄漏訊息,康熙帝曾特別下旨讓少數幾個知悉自己真正心思的近臣們不要參與此事,馬齊也在其中(因為馬齊時任武英殿大學士,這時候長期在康熙帝的身邊協助處理政務,很清楚康熙帝的真正心思)。
但不知為何,馬齊卻沒有服從康熙帝的命令和旨意,在與國丈、致仕議政大臣佟國維暗中商議後,依舊於推舉新任儲君的當天,會同領侍衛內大臣阿靈阿、鄂倫岱等人積極保舉皇八子胤禩為新太子,讓康熙帝‘復封胤礽’的期望完全落了空。
雖然最後康熙帝以皇帝之尊強行壓制了‘推舉胤禩為新太子‘之事,甚至搬出了‘孝莊文皇後’(康熙帝祖母)和‘孝誠仁皇後’(胤礽生母)的‘托夢告誡’來解釋,還說胤礽已經‘多日調治,瘋疾已除,本性痊復’,心性行事都恢復得差不多了,總算將幾乎失控的局面給扳了回來。
十一月十六,康熙帝將暫時處於軟禁中的胤礽給釋放了,所蘊含的意義不言而明。
但經過此事之後(原本是皇帝要大家推舉新太子,但最後皇帝卻因推舉結果不合心意而直接掀了桌子),諸王公大臣們再也不願聽從康熙帝的旨意,去配合他搞什麽‘推選新太子’之事了。康熙帝想以正常的推選流程,復立胤礽為皇太子願望徹底落空(此後只能以皇帝的身份,強行復立胤礽為皇太子了)。
因此,康熙帝對違抗自己旨意、一心要推舉胤禩為新太子、從而打亂自己計劃的馬齊等人怨恨不已、準備尋找時機予以重處,以泄心頭之恨。
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年初,初步控制了朝堂局勢後,康熙帝舊事重提,在朝會上嚴厲斥責佟國維、馬齊等人,還怒氣沖沖地說‘百官推舉胤禩、必出自馬齊授意’;因此,馬齊被暴怒的康熙帝順勢革去了大學士的官職以及世職,交給諸王大臣‘議罪’。
而因為二哥馬齊的牽連,馬武與幼弟李榮保及去世了的長兄馬斯喀、還有沙濟富察氏一族都受到了牽連和加罪——
奉命審理此事的、以康親王椿泰為首的諸王大臣秉承康熙帝旨意,對馬齊及其族人做出了前所未有的嚴厲判決——馬齊、李榮保立斬,馬武立絞,兄弟四人(包括馬斯喀)的子孫在朝廷中有職位的全都革職,家產查抄,其妻子家眷發配黑龍江為奴。
好在康熙帝只是一時怒氣攻心、還沒到喪失理智的地步;在平息了心情後,康熙帝又念起了當年米思翰支持自己撤藩的功勞、以及馬齊的能幹、馬武的忠心來。
於是,康熙帝對椿泰等王大臣所擬定的對馬齊一門的‘重處之刑’予以了駁回,並親自修改了最終判決——馬齊從寬免死、交給胤禩拘禁、‘嚴行管束’;李榮保免死、枷責,也交給胤禩一並看管;而躺槍的馬武則免罪釋放、但革除官位和世職,家人免罪;已去世的米思翰長子馬斯喀一系成員則從寬一律不問。
(有關馬齊領會錯聖意、或者說故意和康熙帝對著幹,帶頭舉薦皇八子胤禩為新太子之事的前後經過,在後續介紹馬齊的文章篇幅中,再為大家詳細加以敘述。)
因舉薦胤禩為新太子而得罪了康熙帝、從而被革職‘管束’之後,馬齊和馬武兄弟在近兩年的時間內都無所事事、由胤禩看管照顧,閑得在家看孩子、數星星。
直到康熙四十九年(1710年)十二月,因為清朝和羅剎展開了互市,康熙帝認為馬齊當年曾管理過與羅剎交往的外交舊事,所以下旨讓其復出、重新去管理與羅剎的互市和貿易等事宜。
但在重新起用馬齊之時,康熙帝還特別下詔說‘馬武、李榮保不必復職。’(這是讓馬武再清醒一點,也給馬齊一個警鐘,讓他小心辦差。)
不久後,馬武也被康熙帝再度啟用了,於康熙五十年(1711年)出任內務府總管,這也是富察氏家族成員幾乎都擔任過的職位。
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九月,康熙帝又命馬齊署理內務府總管事,還把當初馬齊兄弟被革職時、一並撤除的鑲黃旗世襲佐領(曾撥給胤禩),又發還給馬齊和馬武(本來是歸李榮保所領有的,但再度返還富察氏家族後,這個世管佐領就歸馬齊了)。
而從之後的君臣相處中,康熙帝也逐漸了解到——當初馬齊之所以摻和到佟國維等人的‘推舉新太子’之事中去,其本質上並不是和佟國維一樣的心思;他為人忠直憨厚,在當時也確實認為胤禩是比較適合的新太子人選,所以才主動站出來支持胤禩的。
也就是說,馬齊推薦胤禩出任新太子的舉動,並不是有結黨營私的陰謀在內,而是公心大於私心,確實是為國家、社稷著想的;因此,康熙帝在晚年的時候,再度信任、重用馬齊,倚為心腹。
而無辜躺槍的馬齊之弟馬武,因此就更加得‘心懷內疚’的康熙帝信任,不但重用如前,還在康熙六十年(1721年)的時候讓他出任了鑲白旗蒙古都統。
康熙六十一年(1722年)年初,馬武被康熙帝調到身邊,執掌皇宮及各皇家園林的出入警蹕,是康熙帝最為信任的侍衛近臣。而就在當年的十一月,康熙帝病逝於暢春園,皇四子雍親王胤禛繼位,即雍正帝。
雍正帝在繼位的第二天,都還沒有正式舉行登基儀式,就下旨讓馬齊與允禩、允祥、隆科多三人共同出任‘總理事務大臣’(允禩、允祥是總理事務王大臣),負責處理嗣後一應朝廷事務。
而與康熙帝、雍正帝兩代帝王都保持著良好君臣關系的馬武(馬武擔任康熙帝的侍衛近五十年、而且曾在雍正帝、也就是胤禛年幼時多方看顧關照過他),則被雍正帝直接授予了鑲黃旗領侍衛內大臣之職,負責自己繼位之後的一切宮廷、皇家園林巡查保衛之責。
至此,馬武也繼其兄馬斯喀、馬齊之後,成為了正一品的朝廷頂級重臣,還是皇帝侍衛近臣中的最高武臣,按照雍正帝的刻薄冷酷性格,不是他最親信的人員,是不會得到這個任命的。馬武也以自己五十年如一日對皇家忠勉勤直的效力,為富察氏家族由康熙時代向雍正時代平穩且順利地過渡,做出了不亞於其兄馬斯喀、馬齊的同樣優異貢獻。
雍正帝登基後,馬武又給新皇雍正帝勤勤懇懇地當了近四年的領侍衛內大臣,不敢稍有懈怠;雍正四年(1726年),馬武已經老邁,但還是忠勤辦差,奉雍正帝之命,出任了正式任冊封雍正帝的第一寵臣、愛弟允祥為和碩怡親王典儀的副使(其兄馬齊是正使)。
同年,馬武在領侍衛內大臣任上去世,終年不詳,大約總在六十歲以上。
馬武病重時,雍正帝擔憂不已,命寶親王(弘歷)、莊親王(允祿)前往其府上送藥、探視疾;而馬武不幸病逝後,雍正帝流涕哀悼不已,再命寶親王弘歷和莊親王允祿前往祭奠,並很快就為其賜下了‘勤恪’的謚號,下詔予以厚葬,同時追授其‘三等阿達哈哈番’(三等輕車都尉)世職,由其子保祝承襲。
寶親王弘歷,也就是將來的乾隆帝;而據史料記載,寶親王在雍正帝在位時期,除了按禮制出席若幹皇室成員的葬禮以外,唯一去親自吊唁祭拜的大臣,就是馬武(恰好就是他將來的元配富察氏的三伯父)。
馬武之子保祝後來也出仕擔任了雍正帝、乾隆帝的侍衛,並做到了直隸提督、正紅旗蒙古都統的高位,去世後得謚號為‘恭簡’。
馬武去世後,雍正帝在追思他在世時的往日功勞時,對他的評價是「年齒最高、效力最久、聖眷最渥」;而這三個「最」字,也反映了馬武五十余年宮禁侍衛生涯中的突出功績,以及在雍正帝心中的聖眷優渥位置。
後世的文史筆記中,在記載馬齊、馬武兄弟事跡時,曾不無羨慕的說‘馬太傅齊,歷任兩朝,居相位者三十余年;,公與其弟太尉公武權重一時,時諺有雲:'二馬吃盡天下草’,如其是也。’
富察氏家族的後續故事,下一篇文章繼續講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