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呀，你應當知道我是怎樣地愛你，你占有我的愛，我的靈，我的肉，我的‘整個兒’。永遠在我愛的身旁旋轉著，永久地纏繞著，真的，龍龍，你已經激動了我的癡情。」
摩的熱吻
這是1925年3月10日淩晨3點，徐誌摩與陸小曼熱戀時，徐寫給陸的一封情書，值得註意的是，此時，陸小曼還是前夫王賡的合法妻子。
半個多世紀以來，對於陸小曼拋下王賡出軌徐誌摩，世人總難免不解：為何陸小曼甘於冒著「不守婦道」的風險，也要出軌徐誌摩？
答案顯然不是「王賡條件次於徐誌摩」，實際上，當時的王賡，各方面條件都不輸徐誌摩。
論家室，徐誌摩是商人之後，而王賡是官宦世家；論才華，王賡是梁啟超最鐘愛的得意門生，是西點軍校中中國學生中排行最優者；論身份，徐誌摩是詩人；王賡是哈爾濱警察局局長，是少校（將軍）軍銜；論外貌，徐誌摩身材瘦弱，王賡身材高大健壯.；論年歲，徐誌摩與王賡僅相差一歲多........
王賡與陸小曼
單純從條件上講，但凡女子，多會選擇王賡吧。
實際上，陸小曼婚後所過的日子，絕對堪稱加強版頂級闊太水準。對於陸小曼的要求，王賡只要能做到，全部都會盡量滿足。即便兩人婚後多年陸小曼一直未生育，王賡也沒有絲毫怨言。這樣的老公，在多數女子眼裏，大約可以被稱作「完美」了吧！
然而，陸小曼卻在1925年遇見徐誌摩後，背著王賡：出軌了。兩人在翡冷翠一夜後，正式走到了一起。
而這一切的最後知情者，竟是王賡。而王賡之所以是最後一個知情者，並非他沒有聽到風聲，而僅僅因為：他相信妻子陸小曼和朋友徐誌摩的為人。
王賡始終不知道，當他確定事即時，一切都已覆水難收。
佛家講求「因果」，妻子外遇後，王賡始終覺得一切都是自己釀成的。實際上，婚姻的圍墻如果夠堅固，一般的風吹不進，王賡與陸小曼的婚姻也是如此。
王賡最大的問題，大概是太過於愛陸小曼了。凡事過猶不及，愛同樣如此。王賡愛陸小曼，加之自己比陸小曼大了7歲，所以，對待這個小妻子，王賡事事遷就忍讓。
作為軍界要員，平日裏王賡公務繁忙，陸小曼卻耐不住寂寞總嚷嚷出去玩兒。於是，看陸小曼每次與好友徐誌摩在一起就分外開心的王賡，轉頭就對好友說：誌摩，我沒空，你陪小曼去玩吧！
作為一個視原則為生命的軍人，他想都未將離異的徐誌摩與妻子往「男女方面」想。人都是自己是什麽樣子，就去怎樣思想他人，王賡單純地以為：他們會因為自己的緣故，成為好友，而非其他。
所以，當兩人的戀情被傳得沸沸揚揚，朋友好心過來提醒他時，他還不無生氣地警告友人：不要詆毀愛妻與好友！
即使到了自己可能被傷害的時刻，王賡想到的依舊是陸小曼的聲名，只是他不知：此時的妻子已經愛徐誌摩愛到了不顧及聲名的地步！
王賡對陸小曼的愛，是信任、是呵護，甚至是無條件的縱容。夫妻結婚後，陸小曼陪王賡北上任職，一個不高興不適應，陸小曼便嚷嚷著要回去，王賡無條件準許了。
王賡並不知道分居對夫妻意味著什麽，他心裏關心和在乎的僅是「妻子是否開心」。
陸小曼喜歡跳舞，過類似「交際花」的生活。王賡起先很反對，甚至為此公開和陸小曼置氣過。但最後，為了讓陸小曼開心，他還是妥協了，於是，陸小曼雖然已婚，但在婚後依然時常出入歌舞團。
在王賡這裏，陸小曼開心永遠是第一位！
而陸小曼，對於王賡的好，似乎並不在乎。在婚姻裏優渥寂寞的她，想得最多的是浪漫，她甚至想在青春裏徹底燃燒一次。
命中註定般地，徐誌摩闖入了她的生活。在陸小曼眼裏，徐誌摩條件未必優於王賡，但他卻有著王賡身上最缺的兩樣東西：時間和浪漫！
婚姻裏的女人最容易犯的錯，就是將丈夫身上的缺失放大。這個結果往往是：丈夫缺什麽婚外便找什麽。陸小曼就是如此。
在遇見浪漫火熱、又有大把時間陪她的徐誌摩後，陸小曼徹底忘卻了王賡的好。於是乎，王賡的踏實穩重，在她這兒變成了木訥；王賡所從事的工作，在她這兒變成了庸俗迂腐.....
情人眼裏出西施，不愛是，眼裏所見，多是東施之醜！
陸小曼最不能接受的大概就是王賡的過於務實，軍官出身的王賡，平日拿慣了刀槍，所以平日雖喜讀書，卻不喜歡舞弄文墨。也因此，世間竟很難找到王賡寫給陸小曼的情書。或許，根本不是找不到，而是：他根本就沒寫過。
每個女人在心裏，多半都渴望有個男子要死要活地愛自己，哪怕僅僅是嘴上。
徐誌摩是詩人，在詩文裏把一個女子愛到死去活來，是他之最擅長，沒有之一。
在1925年，徐誌摩寫給陸小曼的大量情書裏，我們挑出了幾句堪稱經典的段落。註意，前方高能，未成年或未戀愛者請自行靠邊：
「眉眉我心肝，你身體見好否？半月來又無訊息，叫我如何放心得下，這信不知能否如期趕到？但是快了，再一個月你我又可交抱相慰的了！乖眉，我想你極了！
今天早上的時刻，過得甜極了。只要你、有你，我就忘卻一切，我什麽都不想、什麽都不要了，因為我什麽都有了。與你在一起沒有第三人時，我最樂。坐著談也好，走道也好，上街頭東西也好。
我再不能放松你，我的心肝，你是我的，你是我這一輩子唯一的成就，你是我的生命，我的詩;你完全是我的，一個個細胞都是我的——你要說半個不字叫天雷打死我完事......
與不善表達的王賡相比，這樣的字句，顯然更能虜獲陸小曼的芳心。
在兩人外遇被王賡發覺後，王賡寫給陸小曼的字句，雖也充滿愛意，卻多少顯得生硬而冷酷：
「如念夫妻之情，立刻南下團聚，倘若另有所屬，決不加以攔阻。」
這段字句，明明是勸說妻子回頭，卻生生寫成了「威逼」的味道。
倘若，同樣一段話換成詩人徐誌摩來寫，那它大致是下面的模樣吧！
乖眉，你不能不愛我啊，不能不念百年共修的緣啊！我的眉，速速南下吧，我日日盼你來，你若不來我即刻死去！眉啊！你真的愛上別人了嗎，若真如此，只要你好、你幸福，我願放生你，但眉，我的不阻攔全因我愛你愛到骨髓啊！我的眉！
從王賡那段生硬的「挽留詞」裏，世人大抵就能猜到結局。
王賡不善於表達感情，即使有千萬分的愛，他也只表現在行動裏，深藏在心裏，絕少在嘴上說愛！在試圖挽回小曼的那兩個月裏，他經常看到妻子捧著這樣的情書，哭得梨花帶雨。即便這樣，王賡也只是默默陪著，但他的心裏下著雨，很鹹.....
最終眼見妻子思念成疾的王賡，再次心軟了。他決定成全他們，天知道，王賡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決心成全妻子和別人的「幸福」！
當他說出自己同意離婚的字句時，陸小曼又哭了。王賡最見不得陸小曼哭，於是他著急忙慌地解釋說：我同意離婚並不是因為不愛你，只是因為想要你和他都好好的！
與小曼離婚後，王賡思來想去提筆給徐誌摩去了一封信，即便到了這最後一刻，他想到的也依舊是妻子陸小曼。他在這個信裏，寫下來純爺們的一段話，字句裏滿滿的雄性荷爾蒙，然而今時讀來，卻又讓人倍感溫暖。他寫到：
「我們大家是知識份子，我縱和小曼離了婚，內心並沒有什麼成見；可是你此後對她務必始終如一，如果你三心兩意，給我知道，我定會以激烈手段相對的。」
這封信，從頭到尾只說了一件事：你若不一心愛她，我會要你好看！
這是王賡在離開陸小曼後，為她做的護航。愛一個人愛到如此境地，大約也只有王賡之於陸小曼了。
相比浪漫多情善於示愛的徐誌摩，王賡的文字終究過於生硬了些。徐誌摩與陸小曼結婚當天，王賡送來了紅包，還奉上了一幅他親手寫的字。
這幅字，依舊簡潔，正文僅7個字：苦盡甘來方知味！開頭呼是：寫供小曼玩。落款是：受慶王賡。
這幅字裏，藏著王賡太多的情愫，只是，對於這樣的樸實字句，陸小曼並未怎麽理會。聽慣了徐誌摩動人情話的陸小曼，怎會對這樣的字句提得起興致呢？
浪漫多情與樸實無華，這是徐誌摩與王賡文字的差距，也是詩人與軍人的差距。在耳聽愛情的陸小曼這裏，這差距，足以將王賡打入死牢。
然而此時的陸小曼終究忘了，耳聽的愛情經受不住現實的考驗。
耳聽的愛情，終究太容易，太虛幻，也因此，它們在現實面前總是顯得脆弱。
婚後，因為徐誌摩父母不喜歡陸小曼的緣故，徐誌摩只得憑一己之力養活妻子。而這個妻子，曾被王賡無條件做「金絲雀」豢養了多年的妻子，依舊想繼續金絲雀的生活。
徐誌摩同時做無數份兼職，也無法滿足陸小曼的生活花銷。
但此時的詩人依舊是詩人，即便不得不勸妻子「樸素生活」時，他也依舊情意綿綿，他說：
我愛你樸素，不愛你奢華。樸素是真的高貴。素服時的眉，有我獨到的領略。.....
眉，你怕死嗎？眉，你怕活嗎？活比死難得多！眉，老實說，你的生活一天不改變，我一天不得放心。但北平就是阻礙你新生命的一個大原因，因此我不免發愁。
但此時的陸小曼卻明顯有些不耐煩，她並不想改變現在的生活。
陸小曼隱隱意識到，徐誌摩的甜言蜜語已抵不過現實的種種。此時的她開始意識到，現實裏的一切，比耳聽的愛情，似乎更重要。
此時的她，開始慢慢與自己的私人醫生，徐誌摩好友翁瑞午眉來眼去了。這個多金且經常資助他們的男子，在此時的陸小曼眼裏，竟閃著光。
隨後，陸小曼對於徐誌摩的情話也越來越免疫了，1931年11月18日，為了勸陸小曼戒除鴉片，詩人徐誌摩用他詩意的語言對陸小曼深情道：
「眉，我愛你，深深地愛著你，所以勸你把鴉片戒掉，這對你身體有害。現在你瘦成什麽樣子,我看了,真傷心得很，我的眉啊!」。
陸小曼聽完，竟大發雷霆，盛怒之下，她隨手把煙槍往誌摩的臉上擲去。徐誌摩趕快躲開，但終究慢了一步，他的金絲眼鏡掉在地上，玻璃碎了。一怒之下，他離開上海到了南京，又搭班機北上。
第二天，徐誌摩遭遇飛機失事身亡，死時，他年僅34歲。
在陸小曼新寡後，離婚後仍舊經常探望、照顧陸小曼母親的王賡，從陸母處探得了小曼的訊息。他向陸母表示，自己願意與小曼再續前緣。
1932年「一·二八」事變爆發後，竟在某日因擅離職守，不幸在公共租界被日軍抓獲。經斡旋被釋放後，他又因「擅離戒嚴地點，漏泄軍機」的罪名被國民政府逮捕，被判處有期徒刑兩年零六個月。
據說王賡之所以會擅離陣地，是因為他想到公共租界，去探望寡居的前妻陸小曼。
不管王賡最後是否是為探望陸小曼而被抓，王賡對陸小曼的愛，均無半分不實。若不是真愛，他怎會在婚內對陸小曼百般遷就？若不是真愛，他豈會輕易成全二人？若不是真愛，他豈會在離婚後十多年裏一直獨身一人？
但婚姻，終究是兩個人的事。它關乎兩人，也與機緣巧合有關。
說來，如若陸小曼遇見王賡和徐誌摩的時間對調，她是在經歷與徐誌摩的婚姻後，再遇見王賡，或許，她會覺得：實際的愛，比死去活來、耳朵舒暢的愛，更好！
然而，凡塵裏，從沒有如果，而只有結果和後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