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菊花」，菊花可不是一朵
進入了十月，菊花開得茂盛。形狀各式各樣：有花瓣團簇在一起的；有個別花瓣特別伸長，垂向地面的；有花瓣長短不一，伸向空中，像眾手指向太陽的。顏色亮彩紛呈：有紅的，白的，黃的；有的花瓣正面橙紅，背面淡黃的。絢麗多姿，分外妖嬈。
家門外正好有賣菊花的，看著大街上行道樹的葉子都逐漸雕零了，就入手了一盆，黃色的，團簇花，看著雍容華貴。問賣家這花是什麽品種，他咕噥了一句，我耳背，沒聽清楚，也不好意思再問。管它叫什麽名呢，好看就行，看著心情舒暢就成。
把花盆放在客廳裏的茶幾上，金燦燦亮晶晶，真的有些蓬蓽生輝。早上朝陽裏看，中午亮光裏看，晚上燈光裏看，光線不同，色澤不同，意味也就不同。忙時，偷閑瞟一眼，閑時，上上下下地打量。看了花看葉，看了正面看反面。反反復復地看，裏裏外外地看，恨不能要看盡它的風姿綽約，看透它的前世今生。
可惜的是，不到兩個星期，它就出現敗象了。花瓣還沒有完全張開，卻已經不再那麽硬生了，花芯也還沒有完全顯露出來。那些還沒來得及開的小骨朵，竟然有些變黑，有些枯色了。看來，沒有了懂花人的操心護持，它是難以持久繁盛的。
看著掉落下來的花瓣，有些惋惜，有些心疼。放在手心裏撫摸端詳，修長，彎曲，頂端稍寬，就像一柄湯匙。仔細看，忽然發現，花瓣的頂端是單層一瓣，下部竟然花瓣閉合，形成圓筒形，根部有一截像根一樣或者說像柄一樣的結構。剖開中間部份的圓筒，再細致觀察，在花瓣的包裹當中，竟然有一根像針一樣的細絲！
這根細絲是什麽？是花蕊？
對，應該就是花蕊，不可能是別的什麽。那麽，在這個貌似的「花瓣」當中，有花冠（花瓣），有花蕊，就應該是一朵獨立的花了！
這「朵」菊花，那麽多的「花瓣」，原來不是一瓣瓣的花瓣，而是一朵朵的小花！
這朵獨立的花，是雄性還是雌性？亦或是兩性？從結構看，應該是雌性花。一般而言，一朵花當中，雌蕊可以是一條，也可以是多條。但雄蕊一般是多條的，沒有見過只有一條雄蕊的。由此可以推斷，這「朵」菊花的「花瓣」，是一朵雌性花！這根細絲就是雌蕊的花柱。
拔出這條花柱，可以看出柱頭開裂，由於太小，就是用放大鏡也看不出是幾裂。花柱的下端，有一個稍微膨大的點，那就是子房了。
看到這裏，疑問一個一個地冒出來：
花柱的柱頭和子房這麽小，是退化了嗎？莫非是不育花？
這些外圍的「花瓣」，是一朵一朵獨立的小花，那麽，居於花心部位，原來以為是「花蕊」的結構也是一朵朵的花嗎？
翻查資料得知：菊花屬於菊科植物，是聚合花。所謂聚合花，就是好多小花聚合成一朵大花。菊科植物是雙子葉植物綱中最大的一科，分為13族1300多屬，有兩萬五到三萬多個種類，它們都具有聚合花的特征。在它們花的結構中，外層的「花瓣」，稱為「邊花」，結構上叫做舌狀花，一般是雌性，繁殖功能退化，多不發育，但它們「花枝招展」，專門搔頭弄姿，招蜂引蝶。這就是所謂的華而不實吧。居於中心地位的是「心花」，叫做「管狀花」，是雌雄兩性花，主要的功能是「生兒育女」。它們沒有好看的花冠，沒有搖曳多姿的風采，是樸實無華的一群。當然，也有個例，比如金盞菊，邊緣的舌狀花是能結實的雌花，而中間的管狀花全是只能產花粉而不能結實的雄花。
花枝招展的，往往華而不實；樸實無華的，往往子實累累，這和人類社會多麽相像啊。而那些喜歡菊花的人，像我，原來喜歡的是它們的華而不實哪；對那些腳踏實地默默奉獻的，卻往往視而不見呢。
今天就好好看看菊花中心部位的管狀花。
揪下一朵管狀花，外圍就是花冠，呈管狀，花冠邊緣有四到五裂，就像院落圍墻上的柵欄，更像城墻上的垛口，看來是起保護作用的。這種花叫做合瓣花，即是花冠的各個花瓣或部份或全部互相連合生成一體。而我們平常見到的多是離瓣花，即是各個花瓣是分開的。剝開花冠，裏面就是花蕊。居於管狀花中心位置的，是雌蕊，也就是花柱，頂端是柱頭，二分裂，彎曲，用來接受花粉。在花冠和雌蕊之間，圍繞這雌蕊的，是雄蕊。把雄蕊小心翼翼地剝下來，卻發現五條花絲是分開的，而花藥是粘合在一起的。生物學家給它們取了一個專門的名稱，叫做聚藥雄蕊。
需要說明的是，雖然菊花的「心花」是雌雄同花，但它們是異花授粉，因為它們的雌蕊和雄蕊不是同時成熟，這也是前進演化的表現。
菊花中心的管狀花，看起來真是不起眼，沒想到裏面的結構還這麽復雜，這麽精巧，這麽富有趣味。
終於看明白了，「一朵菊花」，菊花可不是一朵，但我還是願意叫那一大朵菊花為一朵菊花。這其實也是有道理的。
菊花屬於頭狀花序，其特點是花軸極度縮短、膨大成扁形，形成盤狀的花序托。花托上由許多無柄小花密集著生於花序軸的頂部，聚成頭狀，外形酷似一朵大花。花托的最外面，包有總苞，一般為綠色，葉狀，層層疊疊，它的功能就是支撐那些舌狀花和管狀花，並在外面起保護作用。頭狀花序最典型的就是向日葵了。
因為菊花的舌狀花和管狀花都著生在一個花序的總苞上，它們擁有共同的花萼和花托，還是屬於沒有分家的一個大家庭，所以叫它是一朵花也沒有什麽錯。
菊花原產於中國，栽培歷史已有三千多年，周朝的典籍就有記載，春秋戰國時期屈原「朝飲木蘭之墮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的詩句頗為有名。唐朝時候菊花傳入日本，清朝初年時候傳入歐洲，而後傳入美洲，從而風靡世界。
菊花的繁盛與培育密切相關。宋朝劉蒙的【菊譜】是最早記載菊花的專著，記錄菊花有26種。明朝黃省曾的【菊譜】記載了220種，清朝計楠的【菊說】載有菊花品種233個，其中新培育的品種有100多個，並提出了菊花育種的方法。民國以來，菊花品種大批散佚，已無正式文獻可復培。近年來，在繼承前人經驗的基礎上，提高栽培技術，采用雜交育種、輻射誘變、組織培養等新技術，不僅提高了菊花的生產質素，並使品種數量劇增，據不完全統計已經達7000個品種以上。
我喜歡原有野生的品種，喜歡它們傲霜頑強、清麗淡雅的品格。我也喜歡新育的品種，喜歡它們的妖嬈嫵媚、典雅富麗的風韻。想種一片菊，可惜沒有那樣的條件，只能買些盆栽觀賞，但又不能持久。看著眼前即將敗謝的這一盆黃菊，只能借用【紅樓夢】中賈探春的一句菊花詩來聊以自慰了：「明歲秋風知再會，暫時分手莫相思」。
2024年10月22日星期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