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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開學在即,我得接送小彭彭上下學。早上我咳嗽著披上衣服,撐著腰一瘸一拐地到幼稚園去接孫子。小彭彭剛和小朋友玩得正開心,一看到我來就眉開眼笑,嘴裏喊著「爺爺來了!」跑過來抱住我的大腿。我心裏一陣暖意,忍不住摸摸他的小腦袋:「彭彭寶貝上學開心嗎?該回家啦!」
「開心!玩了一上午!」小彭彭眨巴著大眼睛說。
「那爺爺背你回家!」 我彎下腰,小彭彭就呱呱墜上我的背,兩個小短腿在我腰間晃來晃去。
「爺爺你老了,背不動我了是不是?」 小彭彭的聲音從我耳邊傳來。
我趕快站直了腰板,使勁掂了掂他:「才沒有呢!爺爺力氣大著呢!來,我們趕快回家做好吃的!」
到家後我就開始忙前忙後的準備晚飯。剛把菜切完,兒媳許萍也換好了衣服從街上菜場回來了。自從想要再要個孩子後,這丫頭頭腦裏就開始飄了,整天臉上帶著犯花癡的傻笑。
「婆婆,您辛苦了!」她一進門就跟我打招呼,然後把菜往桌上一放就往裏屋鉆,不一會兒又拿出針線盤在院子裏坐下,一邊改衣服一邊哼著歌,神采飛揚的樣子。
我白了她一眼,心想再要個孩子容易嗎,難不成生個包子捏個饅頭?
「萍子啊」,我去院子裏坐在她邊上,勸她道:「你就別再想二胎的事了,彭彭都5歲了,你們又經濟拮據,萬一照顧不過來怎麽辦?」
許萍擡頭瞅了我一眼,撅起嘴說:「婆婆,我現在正當年,不生就浪費了!而且彭彭也該有個弟弟妹妹陪他玩了。您身體還硬朗著呢,光顧著孫子也不累的!」
「來來來」,許萍把針線盤一扔,掰過我的頭左右看了看,「您精神頭好得很!再撐幾年沒問題!」
我被她搞得哭笑不得:「好你個頭腦發昏的丫頭!生孩子那麽容易啊?到時候你們會後悔的!」
「呸呸呸」,許萍趕憂害的吐了吐舌頭,「我和小磊聊過了,他非常支持要二胎!您就別操那份心了!」
我一聽這話就來氣,心想我兒子也是個沒良心的,明知我這把老骨頭吃不消,還敢把老婆忽悠進這種誤區!
晚上吃完飯,我端著紅糖水去敲兒子房門,想好好跟他算這筆帳。
「進來吧媽!」兒子的聲音隔著門傳來。
我推門進去,就看見兒子坐在桌前一邊看報紙一邊抽煙鬥。這房裏煙霧繚繞的,讓我直咳嗽。
「兒子,咱們好好談談。」我端著紅糖水坐到他對面,「你和許萍再要孩子的事,你們商量的怎麽樣了?」
兒子抖了抖報紙,擡起頭擠出一個乖巧的笑容:「媽,我們都想要二胎了。您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萍子和孩子,也會經常看望您的!」
我忍不住咳嗽起來,臉都憋紅了。兒子手忙腳亂的把我扶起來拍背,還端來溫水讓我緩緩。
「媽,您喝口水息一下氣!」
我心有不忿,一口氣上不來還得喝他的水!我甩開他的手道:「兒子,你可長點心吧!我這把老骨頭都快散了架,還指望我幫你看二胎?我真是便宜你們了!」
兒子摸摸鼻子,討好地朝我笑:「媽,您就別生我的氣。我會照顧好萍子和兩個孩子的,您就盡管在家裏歇著吧!」
兒子敏捷地閃過玻璃杯,賠著笑臉過來哄我:「媽,我們會努力賺錢養家的,您就別生氣了行不行?」
「媽,媽!您醒醒!」耳邊傳來兒子焦急的呼喚。我眨了眨眼睛,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兒媳正用毛巾幫我擦臉。
原來剛才我氣昏了過去,把他們兩個都嚇壞了。兒子臉色鐵青的守在床前,死命跟我討饒:「媽,您千萬別嚇我們!孩子的事您就別太上心了,我一定會好好照顧萍子的!」
「媽!」兒子眼圈都紅了,死死抓住我的手求我,「您以後就是吃老屎,我也會天天端到您嘴邊餵您的!求您了,別不管我們啊!」
看他這副狼狽樣,我也不忍心再為難他。這麽大個人了,自己的選擇自己負責,與我何幹?我嘆了口氣,輕輕點點頭算是答應下來。兒子這才放心,出去給我沏了碗枸杞雞蛋粥。
果然,過了兩個月,那丫頭許萍就成功懷上了二胎,整個人活蹦亂跳的,嘴裏天天念叨著肚子裏的「寶寶」。我看她這副癡心妄想的傻樣,心裏直搖頭。這小兩口戀愛腦上頭,也不想想生孩子用尿布,吃奶粉要多少錢!過不了多久他們就要後悔了。
我拖著疲憊的身子,開始了忙碌的生活。早上起來給小彭彭做早飯,然後背著他去上幼稚園;中午回來做飯;下午再去幼稚園接回家;晚上洗完菜做完飯就要上上下下伺候他們一家人。我的老腰彎成了駝背,膝蓋疼的連大腿都直不起來。然而那對孽徒還沈浸在即將當父母的喜悅中,卻絲毫不管我這個當祖母的有多辛苦!
有一天中午,我照常去接小彭彭回家。剛走到幼稚園門口,就聽見尖銳的哭聲從裏面傳出。我心裏「咯噔」一下,趕快跑進去一看,小彭彭坐在地上痛哭,膝蓋和手肘都在滴血,邊上站著一個園丁阿姨手忙腳亂的哄他。
「彭彭!」我驚呼一聲跑過去抱起他檢查傷勢,「怎麽回事?誰欺負你了?」
原來小彭彭和小朋友玩跑酷,自己一個趔趄摔倒了,手肘和膝蓋都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擦出血口子。幸好也沒有骨折,就是些皮肉傷。我心疼壞了,抱起他就往家跑,邊跑還邊安慰他:「乖孫子,不哭不哭,回家給你上藥!」
小彭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我一路抱他回家。許萍挺著大肚子在門口迎接我們。一看見孩子傷成這副樣子,急得轉圈:「婆婆快幫他上藥!這個不上藥會留疤的!」
我沒時間搭理她,抱著小彭彭就往屋裏走,拉開急救箱給他消毒止血。孩子疼得嗷嗷直叫,踢打雙腿,嚇得許萍在邊上直說「彭彭乖啊」、「一會就不疼了」之類的話,但一點用也沒有。
我頭都大了,一邊給孩子止血貼創可貼,一邊安撫他:「寶貝別哭了,一會就不疼了!想吃什麽奶奶都給你做!」
終於處理妥當,這才把孩子哄睡著了。我長嘆一聲,渾身是汗的靠在床邊休息。許萍這才過來拉我,小聲道:「婆婆您也歇著吧,辛苦了!」
我眼神一凜,質問她道:「你看看你哪,大肚子裏養著個包子,我這把老骨頭已經疲憊不堪了,還有心情生育?整天就知道想著孩子的事!」然後氣呼呼地甩開她的手,走到院子裏燒菜去了。
晚上一家人圍在桌前吃飯,氣氛沈悶。我垂頭喪氣的扒著飯,小彭彭傷口還疼著哼哼,兒子低著頭不敢看我。
我擡頭看他,一副歉疚的樣子。這崽子心虛了吧,良心發現了?這時許萍插嘴道:「婆婆,您最近可得註意身體,可別累壞了!要不把彭彭接送換我來做吧!」
「你!」我一聽更火大了,「懶死鬼!你這幅樣子還想出去幹活?」
「行了別吵!」我兒子一拍桌子,「孩子的事我來負責就成了。媽您安安心心在家歇著就是。」
我聽他這話刺耳極了,氣得拂袖而去。你個崽子,我苦苦哺育你長這麽大,你竟然還嫌我礙事!也罷,從今往後你們另謀生路去吧,與我再無幹系!
我憤憤地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地拉扯兒女,養育艱辛,他們卻一句「累壞了」都聽不進去,我就恨不得絕交斷絕母子關系!孩子一大就翅膀硬了,也不把我放在眼裏!他們都這麽沒良心,我偏要讓他們嘗嘗拋棄老母親的苦果!
「媽!」耳畔傳來兒子的哭喊聲。我費盡力氣睜開眼皮一條縫,朦朧中看見周圍站了幾個醫生護士,我兒子握著我的手痛哭流涕。
「大夫,我媽到底怎麽樣?」他聲嘶力竭地問。
聽到這裏,我心裏一片冰涼。原來人生就要到此為止了!我悔不當初,不該因為一時氣憤就斷絕與兒女的關系。如今命垂一線,我只求能再見他們最後一面!
兒子握著我的手痛哭不已,淚水滴滴答答落在我的掌心。
「媽,您說什麽傻話!是我們沒有盡到孝道,我們不該讓您操那麽多心!您一定會好起來的!」
「不行!」兒子大喊,「您不許說這種話!您一定會康復的!」然後他站起來沖出病房,不知是去哪兒了。
過了一會兒,兒媳許萍懷著大肚子慢吞吞地走了進來。她紅著眼睛來到我床前,伸手握住我的手。
「婆婆,您得挺住啊!」她哽咽著,「我們都那麽依賴您,您不能丟下我們啊!」
我已經虛弱到再也說不出話來,只能微微地點點頭,想表達自己的歉意。
許萍抹了把眼淚,突然表情一變,驚呼:「不好了婆婆,我好像要生了!」說著她就捂著肚子蹲了下去。護士們忙不叠地扶她到旁邊的病床上檢查。我心裏一沈,連這種時候寶寶也挑,孩子們這下更是雙重打擊了!
「婆婆,寶寶要出來了!」許萍在床上辛苦地喊。我無力地轉頭看著她,心裏無限悲涼。一旁的兒子已經慌了神,跌跌撞撞沖到產房外準備著。我知道,我的時間不多了。在離世之前,我多麽希望能再看這新生命一眼,哪怕只有一眼!
許萍疲憊地笑了,擡頭看向我:「婆婆,您看,又有個小寶貝誕生了!」
可我已經飄遠,回不到身體裏。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如何度過我的葬禮和忌日,如何在悲痛中照顧兩個孩子,如何在經年後終於走出陰影,重拾幸福。我無時無刻不守望著他們,直到他們終有一天也來到我的天國。
「媽,我們又團聚了!」我的兒子已經白發蒼蒼,但仍然是我記憶中那個愛哭鬼。
「傻孩子,別哭了!」我抱住他,也看到身後站著許萍和兩個長大的孫子。
「婆婆,我們來了!」許萍抱著剛出生的曾孫女向我跑來。「您看,家族又新增成員了!」
我感覺心底升起無比的欣慰與喜悅。我朝他們揮手,帶著他們來到新的家園。這裏有陽光、鮮花和無盡的快樂,我們將永遠在一起。
我帶著他們漫步在天堂之國的大地上。這裏萬物生生不息,到處是盛開的鮮花與青翠欲滴的樹木。空氣中飄蕩著花香,微風拂面,令人神清氣爽。
「媽,這裏真美!」兒子張開雙臂轉了個圈,像個孩子一樣雀躍。
「是啊婆婆!」許萍也深吸了一口氣,「這裏的空氣都甜美得像蜜糖!」
我笑著點點頭。其實我已經在這裏生活了很久,早已看習慣這片天地。我牽起他們的手,帶到一座小山上,山坡布滿了五顏六色的野花。
「快看!」我指著山下,「這就是你們生活的地方。」
他們循聲望去,那裏正好是人間。透過雲霧,可以看見自己的家,看見兒孫在忙碌生活。此時一個小女孩追逐蝴蝶跑過,奔向正朝這偏張望的中年男子。
「爸爸!」女孩甜甜地叫道。
「寶貝!」中年男子笑開了花,把女孩高高抱起在半空中轉圈。
「那是磊磊和他女兒吧?」我笑著對兒子說。
我笑著點頭,心中滿是欣慰。
「來,我們去別的地方看看!」我帶著他們離開,來到一片湖泊邊。湖水清澈碧綠,微風吹過,蕩起層層漣漪。岸邊種著各色蓮花,嬌艷欲滴。
「好美!」許萍贊嘆不已,蹲下身去摘一朵粉紅色的蓮花。
「這就是我平時最喜歡來的地方。」我指著對岸一座小樓對他們說:「那裏是我的家,我常常坐在視窗紡紗,遠眺這景色。」
兒子夫婦開心地手拉手奔過去參觀我的屋子,像兩個好奇的孩子。我笑著望著他們的背影,心中充滿慈愛。
不知不覺中,天色已晚。遠處的落日余暉灑向波光粼粼的湖面,映出道道金色的光帶。我帶著他們沿湖岸漫步。
「媽,這裏的夜也是這麽美嗎?」兒子摟著我的肩膀。
「當然。」我笑道,「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太美了!」許萍雙手合十,由衷贊嘆。
「媽,早啊!」兒子揉著惺忪的睡眼從臥室走出來。
「醒了?」我笑著給他倒了杯熱茶,「這兒的早晨真美,是不是?」
不久,許萍也醒了過來。我們三口人圍坐在桌前吃著水果和香茶。
「我總感覺在做夢!」許萍美滋滋地說,「能和婆婆您在天堂相聚,真的是我這一生最大的心願!」
我笑著握住她的手:「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永遠在一起!」
「媽,我們去遊泳吧!」兒子像個孩子似的拉著我的手央求。
「好啊!」我爽快地答應了。
於是我們三個人光著膀子就蹦進了大海。這裏的海水溫度適中,非常清澈。各色小魚遊來遊去,海底還有五顏六色的珊瑚。我和兒子你追我趕在海裏嬉戲,許萍在旁邊玩水,我們開心得像回到了孩提時代。
「媽,看那邊!」兒子突然指向遠處的海面喊道。我和許萍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海天交界處泛著五色的光華。
「那是什麽?」許萍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北極光!」我笑道,「只有在天堂,我們才能身處熱帶看北極光!」
他們夫妻兩人驚喜不已,你追我趕地向北極光的方向遊去。我笑著望著他們離我越來越遠的身影,心中升起久違的母愛與喜悅。
我們在蔚藍海岸嬉戲了一整天,直到太陽落山,天空變成粉橙色,我們這才匆匆朝海邊的度假屋趕去。
「天哪,遊了一天我都餓扁了!」兒子一進門就倒在沙發上大喊。
「我也是!」許萍癱坐在地上,「婆婆,您快做頓大餐填肚子!」
「好好好。」我笑著走進廚房,翻出今天采摘的各色海鮮和蔬菜。這裏的食材樣樣新鮮美味,令我這個老阿姨也愛不釋手。
我很快做好了一桌子豐盛的晚餐:清蒸遊魚、香炒蝦球、白灼扇貝,還有各色時蔬。兒子和許萍兩人已經饞得口水直流,誇我廚藝大進。吃過晚飯,我們三個窩在沙發上聊天,回憶起人間的種種往事。
「記得記得。」我笑道,「你這個包子一天到晚哇哇大叫,我敢閉上眼睛嗎!」
「還有我高考那年,您幫我通宵準備雞蛋灌餅和紅糖水,就是怕我餓著肚子影響發揮!」兒子眷戀地說。
「還有我們新婚那年過年!」許萍插嘴說,「婆婆您做的餃子最好吃!每年過年我都盼著吃您包的餃子!」
兒子夫婦兩人都緊緊擁抱我,我們淚水交融。天堂之國原本不該有悲傷,但我們忍不住回憶起當年的種種,難以自已。
「好了,不要難過!」我擦幹眼淚,打起精神來,「我們現在不是團聚了嗎?這就是天意!」
「是啊!」他們也重拾笑容,點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