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道】是信陽文化，特別是信陽茶文化滋養出的一朵奇葩。小說所呈現的典型環境，歷史地理文化傳統，對於人們認識信陽這塊具有深厚荊楚文化底蘊的土地以及世代耕耘在這片土地上的茶鄉人民，認識信陽茶文化內涵與外延，具有獨特的認識價值和審美價值。
作家出版社2024年1月出版
正如作者何正權在【後記】中所寫，小說「寫土地上堅韌的茶樹，寫茶山下情仇恩怨、悲歡離合、啼笑皆非的滾滾紅塵；寫茶樹下的文物和歷史，」以及「人和人性。」所以，這部小說，不僅僅有跌宕起伏、引人入勝的故事，而且寄托著作者對歷史，對現實，對人生，對生命本質意義的深邃思考，還有他對藝術的不懈探索。五年前，我就讀到了作者的這部稿件，現在我很高興看到作家出版社正式出版了【茶道】一書。從內容上看，作者透過五年的反復修改打磨，不僅增加了小說的篇幅，豐富了作品的內容，人物形象更為豐滿，而且在思想內涵上，也有了很大的提升。
長篇小說【茶道】正選式
關於這部作品，我談幾點讀後的體會。
一是人物形象的豐富性與復雜性。小說的主要任務，是塑造人物。但很多的文學作品，為了強調人物性格的某一方面，往往人物非黑即白，性格鮮明，雖然這種人物有一定的辨識度，容易給讀者留下印象，但在現實生活中，人物往往是復雜的。善與惡，會在同一個人物身上同時體現。這部小說，便註意到了刻畫人物身上的多面性與復雜性。小說中的主要人物，蘇桐、鐘山、竹暄，會因時因事，展示出他們人性中的黑暗與光明。如在對待女性的態度上，三個人雖然都憐香惜玉，但三個人都有見異思遷的本性，並不忠實於男女之間的感情。特別是其中的重要人物鐘山，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在攫取金錢和權力上不擇手段，可是他卻忠於承諾，珍視友誼，有人性中閃光的一面。最後他與追求自己的女子慧明相擁而焚，便讓人看到他身上美好的一面。盡管這種「化蝶」的過程有不得已之處，但讓人看到他身上尚存的人性的底色。所以，這部小說中沒有我們慣常所理解的好人與壞人之分， 有的只是人身上善於惡的多少。小說這種對「圓形人物」的塑造，是值得我們肯定。
二是小說的開放式結構。作為長篇小說，一般是采取線性結構，即按照時間發生發展的過程一環套一環地來推進。大家熟悉的中國古典小說，包括二十世紀的現實主義小說，都是采取這種結構。而這部40萬字的長篇小說，作者采用一種多視角、多維度的開放式結構，讓小說中的每一個人物站出來傾訴，展示自己的內心世界，剖析自己的靈魂，其實，對於一部時間跨度很長，人物眾多的長篇小說而言，這種結構增加了作者寫作的難度。因此，這部小說的結構方式，有自己的探索與創新。
三是小說的詩化特質。我認為，這部小說的一個重要特色，是這部小說在敘事文學的基礎上，所呈現出的詩歌的特性。大家一般認為，小說是講故事，講述者往往是用一種冷靜的態度來展現故事發生的環境與人物的態度。而詩歌，語言要求精煉、優美，要富於想象力，善於聯想，抒情色彩濃郁，而這部小說，雖然寫了兇殺，文物走私，寫到爾虞我詐，但從小說的結構、語言、意境的營造、人物命運，作者都有意賦予作品更多的詩的特質。作品中的片斷，猶如散文詩。情感、思想的火花在字裏行間迸放。
那個傍晚，人們正在收搭農具，準備回家，突然看見落日點燃了西山頭的紅雲。霎時，半個天空燒著了，一片光彩燦爛，有著赤橙黃綠青藍紫各種顏色的火燒雲，宛如一片巨大的紗巾，飄呀飄呀，落在村西柳家的深宅大院中。柳家房屋上方，立時出現一層奇異的光暈。
從茶山回到家裏的小玉，一進門，撞進一團撲簌簌的落花中。那落花，繽紛五彩，上下翻飛。撞到臉上，粉撲撲的，柔柔的，帶著涼風。她揉揉眼睛，定睛一看，卻是彩蝶。幾百只、幾千只、幾萬只，一扇扇色彩絢麗的蝶翼，撲棱棱飛舞振動，從院落溢位，直接半空，和半空的紅雲連成一片。
這是小說第4節【蝴蝶】的開篇，柳小玉回到車雲山的家中所看見的情景。類似的纖細的景物描寫，小說中隨處可見。小說第71節【我的愛人化蝶了】寫鐘山與慧明的自焚。這一節寫得驚心動魄，寫得色彩瑰麗，寫得情景交融。
我看見你咬著鐘山的耳朵，聽見你夢一樣的輕語：
蝶......彩蝶.....好多年了，我都夢想自己能像祝英台那樣，變成一只美麗的蝴蝶，不管任何季節，不管白天黑夜，和自己相愛的另一只蝴蝶一起，翩翩飛舞，飛進春天，飛進黑暗，飛向明天……現在好了，我可以變成蝶了，可以和你變成那雙蝴蝶……
他的臉，被火光照得通紅發亮。
你款款走向他，任憑火舌舐舔。他伸開雙臂，一把抱住你。你的身子，和他合而為一。火焰逼過來，妖魔一樣，兜住你倆。你和他拋棄了身外的世界，忘情而絕望地吻著，吻著。
這是鐘山最後和慧明在賢山書院的藏書樓自焚而亡的畫面。鐘山身負重罪，死有余辜，但作為一個悲劇性人物，他身上有歷史的因襲，有命運的操弄，所以作者將這場大火寫得很悲壯，鐘山與慧明相擁赴死有化繭為蝶的浪漫主義色彩。這不由讓我想起了川端康成小說【雪國】的結尾，作者心儀的女子葉子在火中身亡。纖細的景物描寫，神秘的歷史氛圍，悲慘的人物命運，寓言式的故事結局，讓整部作品有一種「物哀美」的韻味。
與長篇小說【茶道】作者何正權合影
四是這部小說中的女性的描寫十分有特色。
九華山山洞中與蘇桐邂逅的異域女子阿迦什麗，在饑餓中與竹暄相遇並結合的柳玉，柳玉的妹妹慧明，茶仙子白靈靈，包括賢山書院的那位獨身多年的女老師含英，還有九兒，都寫得美麗溫柔，有情有義，敢愛敢恨。她們是覺醒的一代女性，也是美的化身。小說寫蘇桐與阿迦什麗在九華山山洞中相遇後交媾的一幕，詩意盎然，洋溢著生命的力量。小說借兩性關系來展示人性的深度與廣度，雖然寫男女的茍和，但由於作者著筆比較收斂，文字比較優美，雖然他們開放的兩性意識與傳統觀念有所沖突，但從美學的角度看，卻是一種藝術的昇華。
五是小說在現實主義的基礎上，還具有一些現代主義的色彩。如小說中那尊貫穿始終有著情感表達能力的觀世音塑像，圍繞著這尊塑像而展開的角力，透露出一種神秘的力量。再如小說寫到竹暄用唾液粘和塑像的特異功能的得而復失，寫到會說話的彌勒佛，賢山書院中的那個洞燭世事的瘋子，還有在饑餓中舞蹈的老鼠。這些超自然力量的加入，或者說「擬人化」的動植物，增加了小說的思想內涵，使整部小說在形而下的世俗生活的基礎上，有了更多的張力。讀者在關註現世生活的同時，也可能會思考有關命運、歷史發展的內在規律等某些形而上的命題。
當然，這部長篇小說也有其可商榷之處，如故事展開的主要典型環境的營造，給人一種缺少現實生活基礎的感覺。賢山書院的存在，似乎是作者的一種烏托邦。書院中一代代人身上發生的故事，如果仔細推敲，也缺少合理性的解釋。盡管作者有豐富的生活基礎，並且對歷史有認真的研究，但由於有較多的神秘主義色彩，反而使作品缺少現實主義的力量。特別是近年來中國文學傳統回歸的大背景下，這種受西方現代文藝思潮影響的創作探索，顯得有些與閱讀的趨向稍有扞格。
作者簡介
周百義，曾任長江文藝出版社社長，長江出版傳媒集團總編輯，現任【荊楚文庫】編輯部主任。在出版社工作期間，主持策劃過【二月河文集】【歷史小說大系】【九頭鳥長篇小說文庫】【新時期報導文學大系】等。責任編輯歷史小說【雍正皇帝】【張居正】等。本人結集出版的著作有：小說集【竹溪上的筍葉船】【山野的呼喚】【黑月亮】，歷史小說【她從魔窟來】（與人合作），報導文學【步履艱難的中國】【中國反黑行動】（與人合作），古籍整理【五經七書譯註】【白話勸忍百箴】【預知.預兆.預見】，出版研究專著【出版的文化守望】【書旅留痕】【書業行知錄】等。有【周百義文存】3卷。最新出版的有【長江十年】【勸忍百箴】（修訂版）【我的出版實踐與觀察】【歲月綿長】【出版的藝術】等書。
2025
5.27
出版六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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