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老年人因為下棋打牌，吵架鬥嘴生氣的不少，最近，我就遇見了一樁。
中元節那天，老伴回老家上墳祭祖，回來較晚，打電話說是六點鐘讓我到文化中心站牌去接她。在家無聊，也就早點出發了。剛到區醫院西門，又接到老伴電話，說是公交車要從濟南機場那邊轉過來，估計六點半才能來到，我一看，時間充裕，便到附近的百脈泉廣場等候。
廣場上，下棋的，打牌的，拉呱聊天的，一番熱鬧景象。夕陽西下的天空，仿佛被染色的瑰麗，如夢如幻，把那絢麗多彩的晚霞灑滿廣場的每一個角落，晚霞猶如綻放的花朵釋放出最後的光芒，讓人感受到生命的不朽與美好，夕陽的余暉，透過廣場的法桐樹葉，斑駁的灑在每個人心臉上，每個人都像化過妝式的美麗。
我繞廣場走了一圈後，站立在了一個撲克攤前，這個攤是四人打升級。他們四個人的跟前，都放著一把扇子，忙裏偷閑，打一下蚊子，扇一下涼風。一個戴眼鏡的老師和一老年婦女搭檔，對方是一個頭發全白的老翁和一個戴禮帽的老師。
戴眼鏡的一方，當下打十，這一局白頭翁一方只得了三十分，沒破貢，對方越級。會打升級的人都知道，K和十這兩把牌是最難打的。對方不僅順利打過十，還直接越級打Q了。
下一局在抓牌的過程中，戴眼鏡的是邊抓牌、邊總結、邊炫耀。而白頭翁總是抱怨搭檔不記牌，出錯牌。
由於戴眼鏡的得意忘形，白頭翁的抱怨，那位戴禮帽的老人，滿臉怒氣地把手中的牌一摔，拿著芭蕉扇，站了起來。那位老年婦女，趕緊撿起撲克牌，並扶著老者的肩膀說道：「他說他的，咱打咱的，又不輸銀子不輸地，不就是圖個樂呵，打發時間嗎。」
「不是這麽個事，贏把牌就和中了舉、上了天似的，窮嘟囔，巧聲怪氣。顯得和多有能耐式的，剛才輸了，那嘴就像壓到翅膀低下，咋沒了話？」老者緊搖了幾下手中的巴蕉扇說道。
「都是些老夥計，他啥脾氣，你又不是不了解，啥值當的生這麽大氣。」
「不搗鼓了，和不著，什麽玩意兒！」
說完，拿起杌撐子，掛到電動車上，氣呼呼地走了。
因為下棋打牌娛樂，鬥嘴的，吵架的，擡杠的，甚至是肢體接觸的，並不少見。細想一下，老年朋友的戶外活動，無論是打拳練劍，還是唱歌跳舞，拉呱聊天，打牌下棋。都是為了鍛煉身體，愉悅身心，一切當以快樂可前提，享受當下的過程。
戴眼鏡的圖口舌之快，不顧及輸方的心情，而白頭翁則把輸牌的責任推給對方，並不時的責怪，導致那位生氣走開。完全失去了打牌取樂的初衷。
這讓我想起了【世說新語】中王子猷雪夜訪戴的故事，原文是這樣寫的：王子猷居山陰。夜大雪。眠覺，開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仿徨，詠左思【招隱詩】，忽憶戴安道（東晉隱士)。時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經宿方至，造門不前而返。人問其故。王曰：「吾本乘興而行，興盡而返，何必見戴？」這一段文章便是成語「乘興而來，盡興而歸」的來源。
轉譯成白話文就是，王子猷住在山陰，有一次，夜間大雪紛飛，他一覺醒來，開啟窗戶，命仆人上酒小酌，四處眺望，一片潔白明亮，於是起身，漫步徘徊，誦讀左思的【招隱詩】，忽然間想到了戴逵，當時戴逵住在娥江上遊的剡縣，即刻乘小船前往，經過一夜勞頓才到，到了戴家門口，又乘船返回了。有人問他為何這樣。王回答：我本來是乘興致前往看戴，現在興致已盡，自然返回，何必要見戴呢？
王子猷是王羲之的兒子，有其父必有其子，行事風格讓人難以理解。他雪夜訪戴乘興而行、興盡而返的故事，給我們生動地呈現了魏晉名士不拘一格、風流儒雅的瀟灑風度，讀後常常令人一笑。我們之所以笑，是因為我們拿世俗的眼光看他，就覺得他的言行舉止有點「另類」。按我們一般人的做法，你既然是拜訪朋友，那麽在忙忙碌碌奔波了一夜後，終於到了朋友家門，就應該歇息一下，至少也應該進門喝杯茶，聊一聊家長裏短、故人之情吧。誰知他卻是「經宿方至，造門不前而返」，真令人不可思議。
其實，王子猷不應該被笑。被「笑」的應該是我們，而不是王子猷。王子猷雪夜訪戴，乘興而行，興盡而返的做法，是高明之舉，裏面蘊藏著他生活的智慧。他的做法悄然地揭示一個道理：不論做什麽事情，享受的是過程，保持快樂是前提；而一旦失去快樂，就一定是痛苦了。
那麽，在生活中我們做到這樣的境界了嗎？比如，我們上述那打牌的那四個人，本來是為了娛樂，乘一個興。誰知他們卻把輸贏當真。有了快樂時，卻不是乘興而止，你想贏，對方也想贏，最後就纏結在這一塊了。結果，輸輸贏贏，令人很是苦惱。久而久之，就會贏也不罷，輸也不罷。有的為之焦慮苦思，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其實，回到打牌的開始，原本打牌只是乘興而已，不為名，不為利，不為輸，不為贏。誰知到了現在快樂卻變成了痛苦，痛苦而不能自拔，成為自己的煩惱，這難道不是真正令人可笑的事情嗎？
回想王子猷，那還真是智慧高明的做法：凡事應當盡我興而已，何必敗興呢？敗了興致，能做好事情嗎?
人生不在於抓到一副好牌，關鍵是打好手中的牌，享受打牌的過程。不以輸贏論高低，輸贏都應該從容淡定。關雲長敗走麥城無人恥笑，拿破侖遭遇滑鐵盧不損其色，楚霸王自刎烏江，生是人傑，死亦鬼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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