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歲那年,爸爸帶我去海邊玩,漲潮的時候把我一個人丟在了沙灘上。
海浪拍到我的腳下,我被卷入了海中。
爸爸告訴我他要去取手機,很快就會回來,讓我一個人待在原地別動。
一口又一口的水嗆到我的嘴裏。
就在我即將被海浪卷入海面下時,一股潮水突然從海裏湧上來,我借著這股潮水的力,以及求生的欲望,我終於有力氣將頭露出水面呼救。
在最後的意識消失之前,我看到一群叔叔阿姨焦急地向我遊來。
以及,站在遠處礁石邊,默默看著我的爸爸!
1
等我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第一個看到的是警察叔叔。
「小姑娘終於醒了!」
我環視一圈,才看到在一旁和警察道謝的爸爸。他握住警察叔叔的手,向救我的叔叔阿姨一一道謝。
「哎呀,都怪我,我只是想上岸去拿手機,這孩子,轉眼間就不見了。」爸爸心虛地向眾人解釋。
不是這樣的,爸爸他明明……我躺在地上,卻說不出來話來。
「爸爸……」我呢喃著。
「爸爸在這兒呢!」此時的爸爸像極了一位疼愛女兒的父親,年幼的我卻看不清,只記得礁石邊那雙熟悉的眼睛。
2
晚上,我一個人在小床上睡不著。腦海裏全是白天溺水的驚懼,和被爸爸拋棄的害怕。爸爸真的只是去拿手機了嗎,可是我明明看見,爸爸就在遠處的礁石旁邊看著我。
我悄悄地摸向爸媽的房門。在弟弟沒有出生前,我也是和爸媽一起睡覺的,而現在,他們只會帶著弟弟一起睡覺。
「孩他爸,這次沒有成功,便算了吧,許是老天不讓。而且我看這次好多網友都說,咱有故意丟小孩的嫌疑,再丟下她,以後會引起警方懷疑的!」
「哎,本來我看著這個孩子已經快淹死了,誰知道漲潮沖上來了!算了,以後長大了,好歹還能嫁人收彩禮錢,給天賜娶媳婦用!」
我在門外偷聽到爸媽的竊竊私語,一門之隔,卻聽得那麽真切。爸媽是真的要丟掉我,不是想淹死我。
我叫何婷,不是亭亭玉立的亭,是「女停」的「婷」,寄寓下一胎不要再是女兒了。
何天賜是我的弟弟,在我三歲那年出生。如爸媽所願,真的是個男孩,是天賜之物。
我們全家就靠著爸爸開小餐館謀生。弟弟出生後,爸媽便把所有的愛給了弟弟。好吃的、好玩的都先緊著弟弟,弟弟不要的東西,才會丟給我。
而我,也平白無故替弟弟挨了很多頓打。
有一次,明明是弟弟闖禍,開啟了爸爸要送禮的茶葉,他卻推卸在我頭上。
爸媽回家後,拿著衣架瘋狂地抽在我身上,絲毫不管我的哭訴與爭辯,把我關進小黑屋,不讓我吃晚飯,讓我一個人在裏面哭累了,才把我放出來。
3
我本以為爸媽只是偏愛這個年紀比我小的弟弟,沒想到,爸媽他們,想我死。
自從十歲那年的夜晚,我偷聽到了父母的談話,我就明白,這個家裏,再也沒有我的容身之地了。我的爸媽,只想把我當作為弟弟賺錢的工具,不會分給我絲毫的憐憫與愛意。
我要逃離這個泥潭,逃離這個吸血一樣的環境。
萬幸,我讀書很好。從小學到初中,我總是穩拿班裏的第一名。上了高中以後,我更是不敢有絲毫懈怠,更加刻苦努力。因為我知道,我只有透過讀書,才能走出這個地方,才能改變我的命運。
我給自己加學習任務,每天學到深夜兩三點。
爸媽不給我生活費,長期的營養不良,讓我看書時有些頭暈,這時我就拿筆戳自己。
終於,三年的刻苦銘心,換來了高考放榜那一日的驕傲。
我考上了國內重點大學。這在我們鎮裏,可是百年來難遇的事情!我的母校、老師們都激動壞了,就連鎮長都親自上我家,要給我掛橫幅。
我的父母卻沒有那麽高興。因為,我的弟弟,何天賜,今年也要考高中。但是他的成績慘不忍睹,上本地最差的高中都夠嗆。
爸媽在他身上花了很多心思,平時好吃好喝伺候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還給他報了補習班。沒想到,最看重的弟弟沒有考上他們心儀的學校,反而是我這棵無人看管的野草,一飛沖天。
4
爸媽雖說帶著笑意迎接校長和領導們,卻讓人明顯感受到皮笑肉不笑的尷尬。想必現在,他們只能埋怨弟弟不中用吧。
門前稀稀疏疏的客人走後,爸媽關起門來,陰沈著臉。
「婷婷,大學不要去了。」媽媽先開了口。
「為什麽,可是我明明已經考上了!」我站起來反駁道。
「那又怎樣?你弟馬上要去私立高中讀書,學費貴得很。況且,你這個賠錢貨都花了那麽多錢了,現在家裏沒有錢再給你花了!」
「不,我要去,你們不能這樣!」
媽媽惡狠狠地掐著我的胳膊,「你個死丫頭還犟嘴,我給你聯系了一個廠子,過幾天你就去上班,薪金不低呢,你也到幫襯你弟弟的時候了。」
我望向爸爸,雖然我知道,這極可能是爸媽已經決定好的事情,但我還是決心再掙紮一番。明明,明明逃離這種生活的曙光,就在眼前!
「我不要你們交學費!老師說我考得好,學校會給我獎學金,我上大學,國家也有補助,不需要你們出一分錢!」
我媽翻了個白眼,完全聽不進去我的話。
我心下一橫,「鎮裏就出了我這麽一個名牌大學生,你們這麽做,我們鎮子剛打出去的活招牌就要沒了!」
提到鎮裏的事情,默默抽著煙不做聲的爸爸,突然擡起了頭。
想了一會兒,對上我的雙眼,笑著說:「讀,要去讀大學,咱們還要給丫頭大擺升學宴!」
「孩他爸,不是說……」我媽推了推我爸的肩膀,又用眼神示意。
「老子說讀就讀,你個婦道人家懂什麽。」我爸不接我媽的意思,反而對我笑了笑。
5
我沒有想到,爸爸不僅同意我去讀大學,還要給我擺升學宴!這實在出乎我的意料。
弟弟似乎有些不高興,畢竟,這是爸媽第一次拋下他不管,為我舉辦宴席。
升學宴辦得很是隆重,鎮裏的鄉裏鄉親都來了。每個人都是喜氣洋洋地來道喜,遞上份子錢,想沾沾我這個「文曲星」的福氣。
爸爸今晚喝了很多,來的親朋好友很多,都是來向他道喜的。恭維的話讓他上了頭,逢人就喝,現在已經醉醺醺的了。
估計他也沒想到,這輩子讓他這麽光彩的,居然是他想溺斃的女兒。
突然,一個親戚也喝多了,開始胡言亂語。
「我說你何大哥,你把個姑娘培養的這麽好,幹……幹什麽!」他打了個酒嗝,接著說:「以後都要……都要嫁人的,都是賠錢貨。不值當,不值當!
許是他說出了一部份人的心聲,畢竟這些鄉親重男輕女的多,當然,也有嫉妒的成分在。
大家都看熱鬧不嫌事大,沒人出聲制止這個耍酒瘋的親戚。
「你懂什麽!」我爸白了他一眼,「老子這個姑娘,長相算是清秀吧,不醜,哈哈……現在,又考上了這麽好的大學!」
他環視一圈,昂起的頭顱,比他打牌贏了的時候還要高。
6
「現在,鎮長都來老子家了,全鎮都知道老子的姑娘是個寶貝。以後老子姑娘嫁人,那得嫁什麽人啊!啊……還不是市長的兒子,什麽富二代,以後老子收彩禮錢收到手軟。」
我爸越說越上頭,直接站了起來,挺起胸脯,「到時候老子再給……給我們家……天賜……娶個好媳婦。嘿嘿!」
怪不得我爸突然改了口風,同意我上大學,還要在親戚面前大擺宴席,合著是把我當一件商品來展示呢!他現在就已經開始計算,我這件商品,以後將會為他帶來多少金錢與利益。
我內心哭笑不得,我的親生父母,這麽算計我。那我還心軟什麽呢?
我順勢接了爸爸的話,幫忙解圍,緩解這尷尬的場面,「我爸對我可好了,我這個女兒,以後肯定會好好孝敬我爸的!」
我當下就一杯酒下肚,接著,故意吊他們胃口,「我這個專業你們不知道吧,電腦專業,以後可以賺大錢呢!到時候,我全帶回來給我爸!」
那個耍酒瘋的親戚吃了癟,不說話了。我爸見狀,高興的不得了,又多喝了幾杯酒下肚。
「不過,爸,我在這當著大家夥兒的面,可得跟您說清楚,上這個大學,老師說了,要買好的電腦和配置,才能找到好工作。這個錢,你是不是也替我準備好了呀?」
7
我爸一楞,沒吭聲。
我把手搭上他的肩膀,環著他故意撒嬌,「您之前不是說了嗎,今天可是特意為我舉辦的升學宴,那這些份子錢自然也是給我的。當然,您別不舍得喲,這個是投資,畢竟以後我可是要給您賺大錢,帶回彩禮呢!」
這個份子錢我早已經大概數過,有好幾萬呢。我知道爸媽原來是想拿這個錢,去填我弟弟的高中學費,這也是我爸大辦升學宴的目的之一。
我爸臉上一陣青一陣紅。
這時,旁邊有鄉親起哄,「真好啊,何大哥,你可真疼丫頭!」
「對對對,以後何大哥可就要跟著女兒享福了,這點錢,肯定給女兒了。」
「來,我們敬何大哥一杯,以後可不要忘了我們這些兄弟啊!」
我爸被架上了台面,下不來台。哪怕不是很願意,但是在酒精的催化下,以及聲聲追捧聲中,心一橫,大手一揮,就把份子錢如數遞給了我。
「給!」
我看著手中沈甸甸的現金,養我十八年,可能花的都沒這麽多吧。現在,這些都是我的了。
宴席結束的第二天,我爸酒醒了。他在我房間外踱步,似乎有什麽話想跟我說,但是一直不開口。
良久,他才說:「婷婷,叫上你媽,一起到祠堂去。」
難道他要反悔?
8
偌大而又肅穆的祠堂裏,「何氏大宗祠」的牌匾赫然醒目。
諷刺的是,我姓何,卻不能入族譜。只因為我是個女娃。
我爸一個人靜靜地坐在祠堂裏,桌子上,是他給我準備的字據。果然,這個錢不是白給的。
「爸,這是?」我裝作看不懂的樣子。
「錢,你放心,老子會給你的。不過今天,在祖宗面前,你要立下這個字據。」
我看了一眼這張紙,上面寫著:【何婷,在列祖列宗面前承諾:上大學後,每年給家裏寄一萬塊,用於保障何天賜的學費。並且承諾,畢業後就回家結婚,彩禮全部帶回家。】
真是諷刺,都21世紀了,我爸還能想出這種不平等條約。
「是啊,婷婷,你就把這個字據簽了吧。媽聽陳姨說,上大學後,你們這種高材生可以兼職呢,聽說可以賺不少錢!你爸的要求不過分。」
我看了我媽一眼,她的眼裏對我沒有絲毫的憐憫,反而盡是對我的算計,以及對金錢的渴望。
我並不想搭理她,只是沈默著不做聲。
「死丫頭,你不要給臉不要臉。這些錢本來是給你弟弟讀高中用的,要不是那天你在酒席上提起來……」說到氣急處,我爸咳嗽了起來,臉紅脖子粗的。
9
我知道他要說什麽,要不是那天我借勢哄他高興,他才不會把這個錢給我。
我媽連忙走上前去,拍拍我爸的背,勸他不要和一個丫頭片子置氣,又一巴掌扇在我的頭上,「賤蹄子,哪戶人家把女兒送去讀書的?我跟你爸養你這個賠錢貨讀書還不知足!還不知道感恩!」
「爸,媽,既然我把彩禮都帶回來,那我以後出嫁有嫁妝嗎?咱家的兩套房子,有沒有我的份?」
我在賭,賭爸媽有沒有對我剩下最後一絲的愛。哪怕他們說,以後會給我留個房間,讓我多回來住住,我都能好受些。事實證明,這場賭局,我自始至終就是輸。
「有什麽!那都是你弟弟的!怎麽,你個丫頭片子還想分你弟弟的家產?你是不是找死?」提到房子,我爸更氣了,好像我就不應該對這房子多問一句,多看一眼都是搶了他們寶貝兒子的。
我就不該妄想他們對我還存在一絲父母愛子之心。我也不想再跟他們爭吵,因為我現在羽翼還不夠豐滿,無法反抗。
「好,我答應你們,這個字據我簽。」我佯裝順從答應,其實在簽下字據的那一刻,在我心裏,就已經和他們斷絕了關系,以後我要做的,就是利用他們遠走高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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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大學的每一個學年,我都如約給父母打錢。他們很是滿意,終於在我身上看到了回報。但是他們不知道,這是我付出了多少勞動與心血,才攢下來的錢。
當別人都在大學裏參加社團、學院活動的時候,我只能在學校的小賣部勤工儉學。當別人雙休,一覺睡到自然醒時,我冒著大雨也要擠上那趟公交,去當家教。就連期末的時候,我都要一邊復習課業,一邊計算著,今年一萬塊有沒有湊齊。
當然,在大學裏我也沒有放松學習。終於,我憑借著優異的成績,在大三那年,申請到了出國交換學習的機會。
這是個很好的機會,只是,出國交流表格需要家長簽字同意。
爸媽不理解什麽是出國交流,只感覺我即將要去美國了,他們就要失去我這棵搖錢樹了。
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向他們保證,去了美國實習後,每年給他們打的錢翻倍,並且,我還將那晚在祠堂的字據,又重新立了一遍。
看在我讀大學的每一年,都按時打錢的份上,他們才不情不願地簽了字。要不是每年我都做足了戲,湊足了一萬塊給他們,又如何能在這種時候,獲取他們的信任呢?這些,都在我的計劃之內。
然而我這一去,就逐漸跟家裏斷了聯系。
很快就到了要給家裏打錢的日子,這次我沒有再按期打錢。
電話還是如期響了起來,這次爸媽找我要的錢,不是一兩萬,而是幾十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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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婷婷啊,你要救救天賜啊。」電話裏傳來我媽焦急的聲音。
「怎麽了?」我語氣平淡。
「天賜他……他把人給打了,現在對方躺在醫院裏,要我們家賠償醫療費,還有什麽損失費,要幾十萬啊!不賠錢,人家就要你弟弟坐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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