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青年吉姆有一個超能力。
在他聽到某個聲音時，常伴隨著模糊的顏色、性狀、質地、動作、味道，感覺通道像是混在一起的。
這種超能力給吉姆帶來了一定的障礙。
他註意到，聽覺刺激會幹擾其他感覺的處理過程，比如他「必須關掉廚房裏的電器，才能嘗到食物的味道。」
此外，異常的感覺資訊處理讓吉姆難以分別感覺資訊來源。
他說：「有時，我知道有什麽感覺在某個地方出現，但我無法馬上說出到底是哪種感覺。」
這是【阿斯伯格症候群指南】書中的例子，呈現了部份自閉癥人士的一個特別之處，聯覺。
這是一種感覺和知覺的整合，刺激一個感官，會引發另一個感官的感受。
聯覺，又稱通感，朱自清的散文【荷塘月色】裏的一段話，「微風過處，送來縷縷清香，仿佛遠處高樓上渺茫的歌聲似的。」把本是透過鼻子聞到的「清香」比喻成需要耳朵聽到的「歌聲」，這種寫作手法就做「通感」。
有研究表明， 在普通人群中，只有2-4%的人有這種能力，但在自閉癥譜系障礙群體中，比例高達 20% ，不過目前科研界對這個比例尚未有統一的認識。
聯覺機制是否與自閉癥人士的感知覺異常有關？又如何影響自閉癥人士的大腦和行為？請看今天的分享————
認識感覺，知覺，聯覺
人們對客觀世界的認識，常常是從事物的簡單內容開始。大腦接受和加工了這些內容，從而認識了這些內容，這就是感覺。
換句話說，感覺是大腦對作用於感覺器官的、客觀事物的、個別內容的認識。比如眼睛看到顏色，耳朵聽到聲音，鼻子聞到氣味。
但是，事物是一個整體，我們不會像「盲人摸象」一樣只看一部份，當大腦對感官得到的外部世界資訊整合後，我們就對事物整體有了認識，這是知覺。
也就是說，知覺是大腦對作用於感覺器官的、客觀事物的、整體內容的認識。
聯覺，是感覺和知覺的整合，本來透過一種通道刺激引起的感覺，同時引起了另一通道的感覺。比如聽音樂時聞到氣味。
美國麻省綜合醫院，一位名為舒利納斯（Joel Salinas）的醫生，看到病人的傷口，他也能感受到自己同一個部位在隱隱作痛。
聯覺現象最早記錄於1690年，【政府論】和【人類理解論】的作者、英國哲學家約翰·洛克記錄了一個案例， 一位盲人聽到喇叭聲時，體驗到了猩紅色。
有人可能會說，這不就是聯想嗎？
不，聯覺不能跟常見的隱喻或聯想混淆，比如紅色代表憤怒，藍色代表憂郁等，這些是後天習得。
聯覺是一種具有高度特異性的、真真實實的感知體驗。一般來說，在兒童時期就有穩定的表現。
有研究者對一組顏色—聽覺聯覺者做了功能核磁共振成像（fMRI）研究，當聽到單詞時，測試者報告顏色體驗。
結果發現，與對照組相比較，這些聯覺者表現出V4腦區，即大腦顏色處理區域的啟用增強。也就是說，他們真真切切的看到了顏色。
另外還有研究表明，顏色—聽覺聯覺者的V4腦區面積都要比普通人更大一些。
聯覺和自閉癥的交集
聯覺和自閉癥的交集可以追溯到2007年，研究人員報道了擁有聯覺的高功能自閉癥人士Daniel Tammet的案例。
在Daniel Tammet 眼裏，數碼有顏色和形狀、甚至有情感和運動。比如他看到的數碼1~12 是這樣的。
1是一道白光，6是一個很小很可悲的黑洞：
圖源：Daniel Tammet TED 演講
3是綠色， 4是藍色，5是黃色：
圖源：Daniel Tammet TED 演講
他有超人的記憶力，可以背出圓周率小數點後的22414位元數碼。他把圓周率前20位小數的顏色，情感，紋理結合在一起作成了畫：
Daniel Tammet腦海中圓周率小數點後19位是這樣的
對數碼的超能力感知，讓他自然而然形成一些獨特的計算方法。
比如我們知道平方數是兩個一樣的數碼相乘，也就是說可以用正方形表示平方數。
100和25都是平方數，可以想象成兩個正方形，那麽在Daniel Tammet眼中，100和25的差75就是這樣的：
除了特殊的75，沒有規律的73，74等，也能直接在他的腦海中變成形狀。
聯覺和自閉癥的研究
Daniel Tammet 的案例激發了一系列關於自閉癥與聯覺之間關系的研究。
一些早期案例研究表明，聯覺與自閉癥的某些天賦相關聯，例如在音樂、數學、藝術或語言方面的非凡能力。
2013年，【精神障礙診斷和統計手冊】第五版（DSM-5）中，感知覺異常（包括聯覺在內）已成為自閉癥診斷的一個新的標準。
同年，有兩個研究小組報告稱，他們發現有聯覺能力的自閉癥人士的數量在增加。還有一些研究者發現，一些自閉癥特征在聯覺者中也異常常見。
有研究透過問卷調查發現，聯覺者在關註細節的分數上始終高於非聯覺者，但是他們在社交以及溝通技巧等方面的分數卻有浮動。
還有兩個不同的研究發現，聯覺者在搜尋場景或影像中的細節的能力，明顯高於對照組。
此外，與自閉癥人士一樣，聯覺者還很難觀察到運動的軌跡。例如，在螢幕上有一部份圓點隨機移動時，他們很難辨別一組圓點的固定移動方向。
針對這一點，2019年一項研究調查了49名聯覺者和50名非聯覺者。
結果顯示，與感知覺正常的人相比，聯覺者需要更多數量的圓點都朝著一個方向移動，才能觀察到圓點整體的運動方向。
2018年，研究人員報告說，聯覺者的「聯感」類別越多（聽覺、視覺、觸覺），
其對自閉癥特征的測試得分就越高。在一般人群中，聯覺測試的分數與自閉癥特征的評估分數呈現相關。
還有研究發現，聯覺者和自閉癥人士在大腦聯通模式上有相似之處。比如，相比全域連線，更傾向於局部連線。（自閉娃的大腦跟普通人有何不同？一張圖就明白了）
大米和小米註:
局部連線性和全域連線性是描述不同類別的腦區或神經元之間連線模式的術語。
局部連線性指的是腦區或神經元之間的緊密連線，即在相對較小的空間範圍內的連線。這種連線通常發生在相鄰或相近的腦區之間，促進了這些區域之間的資訊交流和協同工作。
全域連線性則指的是腦區或神經元之間的遠距離連線，即跨越較大空間範圍的連線。這種連線使得不同腦區之間能夠相互通訊和協調，促進了整個大腦的資訊整合和功能協調。
錯亂又神奇的特異功能
雖然，目前為止，研究還無法明確解釋聯覺現象的原因，也不能準確找到自閉癥人士感知覺異常的原因。
但能夠感受到味道的形狀、字母的顏色、日期的聲音……或許也不是件壞事呢！
其實，非聯覺者在日常生活中，也有很多聯覺時刻，比如常說的「你笑得真甜」，「臉都綠了」，「望梅止渴」等。
只是，非聯覺者的聯覺是根據經驗產生的，或者要刻意創造的。這麽說來，聯覺讓人的內心世界變得更豐富呢。
Daniel在接受采訪的時候被問及，是否會在普通人面前感到害怕，甚至自卑。
他表示，「沒有人應該感到自卑。我做不了其他孩子能做的事，不會騎單車；十歲才會遊泳，而我的兄弟姐妹五六歲就會；在社交方面，我更是沒什麽希望。」但這些並不妨礙他仍舊過著幸福的「平凡」生活。
Daniel還提到， 家人給了他無條件的愛和包容，創造了把他腦中資訊處理的過程表達出來的條件。
你在生活中遇到過有聯覺能力的譜系人士嗎？他們的具體表現是什麽？歡迎留言分享。
稽核專家
楊逸凡
武漢市兒童醫院兒童保健科神經心理專科 主治醫師
參考文獻：
1.【普通心理學】
2.【阿斯伯格症候群完全指南】
3.【認知神經科學】
4.【精神障礙診斷和統計手冊】第五版
5.What Color Is Tuesday Exploring Synesthesia
6.People with autism may smell songs or hear colors
7.Different ways of knowing
8.Functional magnetic resonance imaging of synesthesia: activation of V4/V8 by spoken words
文| 夏天編輯 | 眉沙 若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