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北四大電詐集團的頭目，除了自殺的明家老大，其余大都被押解到中國。民眾吃驚於這幾個曾經高喊反詐、滿口仁義道德，甚至以慈善家的面目公開出現的家夥們，是怎麽能把緬北變成有十萬多電詐人員、千多個電詐園區的暗黑之地。他們如何起家的？黑色產業不斷做大有著怎樣的內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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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2月10日，中國公安機關一次性通緝了包括白所成、魏懷仁、劉正祥、徐老發在內的10名緬北果敢電詐頭目。通緝令發出後不到兩個月，緬甸警方陸續抓獲了其中6人。1月30日晚，這6名電詐頭目被押解回中國。
中國公安部表示，此次行動是中緬兩國開展國際警務執法合作取得的一個標誌性的重大戰果。
中國社科院東南亞研究中心主任 許利平：
「中國政府在鏟除電詐方面，擁有非常堅強的政治意誌和決心，要從根本上鏟除電詐背後的保護傘。」
加上此前被抓獲的果敢明氏家族電詐頭目，盤踞果敢十數年的四大家族頭目幾乎全部落網，四大家族經營的電詐犯罪集團覆滅，讓中國百姓深受其害的緬北電詐毒瘤終於被鏟除。
這些電詐頭目曾猖獗一時， 他們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他們又是如何把緬北果敢地區變成電詐毒窩的？
時間回到5個月前。2023年9月6日，緬甸果敢自治區召開了打擊電信詐騙專項會議。會議上，白所成強烈指出了電信詐騙行為，對地區造成的惡劣影響，並就打擊清除電信詐騙、維護地區發展穩定達成共識，地區上各級單位部門樹立正確觀念和摒棄家族觀念。
頗為諷刺的是，當時在會上侃侃而談、高喊打擊電詐的白所成，正是後來被通緝並被逮捕的電詐頭目。當時參加打擊電詐會議的，還有劉正祥、魏懷仁、魏榕、白應蒼，這些人也都是後來中國公安機關通緝的電詐頭目。
果敢自治區討論打擊電信詐騙，被打擊物件居然紛紛參會，一本正經在那裏賊喊捉賊。出現這種怪現象的原因，要從緬北復雜的局勢說起。
中國社科院東南亞研究中心主任 許利平：
「緬甸軍方自獨立以來沒有真正控制這些地區，幾十年來這些地區一直由地方武裝管控，緬甸中央政府很難去控制它。這幾大家族，比如白所成就是當地的一個主管負責人。」
白所成是果敢白氏家族的掌門人，他曾是果敢行政管理委員會第一屆主席。1949年出生的白所成，原本是「果敢王」彭家聲的得力幹將。2009年「八八事變」後，在緬甸軍政府支持下，白所成成為果敢自治區的主席，他上台後，白家也成為了果敢幾個家族的老大，在果敢可謂是呼風喚雨。
白所成一共有六個子女，兩個兒子、四個女兒。白所成的大兒子白應能，是果敢自治區常委、果敢管理委員會委員、果敢執政黨鞏固發展黨主席。
白所成的二兒子白應蒼，1992年出生，是果敢民兵大隊的大隊長。民兵大隊是四大家族掌控的武裝之一，成立於2017年，大約有1700人，成立時年僅25歲的白應蒼就擔任了民兵大隊長。同時白應蒼還擔任果敢財政局副局長、經濟發展管理局副局長等職務。
白所成的兩個兒子一個主要從政，一個主要掌兵，兄弟倆經常同時在果敢的各種政商活動中露面。相比於哥哥白應能，白應蒼的口才更好一些，他也更加註重經營個人形象，經常在社交媒體上曬自己健身、看書的正面形象。
私下裏，白應蒼生活非常奢靡，也非常高調。白應蒼30歲生日的時候，在蒼勝科技園裏大辦生日宴會，還請了一眾明星為他拍祝福影片。
魏清濤給白應蒼送了一輛豪車，作為生日禮物。魏清濤是果敢魏氏家族的成員，2023年10月因從事電詐已經被中國公安機關逮捕。
白應蒼在生日宴會上高調展示手表，有細心的網友發現，這疑似是一款限量版奢侈品牌手表，售價在350萬人民幣左右。
奢靡的生活，都是建立在白家的黑色產業之上。白家主要的產業有百勝集團、蒼勝科技園、鑫百利集團。百勝集團經營賭博、地產等產業，由白所成的大兒子白應能掌管。蒼勝科技園是果敢數一數二的詐騙園區，由白應蒼掌管。
鑫百利集團由白所成的次女白應蘭掌管，白所成的四個女兒中，屬白應蘭比較出眾。
白應蘭，號稱果敢「第一名媛」，老街各種上流場合都能看到她露面。白應蘭是鑫百利集團的董事長，透過鑫百利公司經營酒店、旅遊，掩護地下賭博、色情、電詐等黑色產業。她和魏家的女兒魏榕是好閨蜜，兩人經常一起結伴出席果敢各種活動。魏榕擅長利用短影片來宣傳引流，白應蘭也利用短影片來引流，美化包裝賭博、電詐等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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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敢這些所謂的管理者、社會名流們，暗地裏從事黑色產業，表面上積極做慈善，營造良好形象。白應蘭被稱為是果敢「愛心女神」，在緬北成立愛心福利會，經常出席慈善場合。她爸爸白所成，2019年成立了白所成教育基金，以個人名義給果敢教師發薪金。不過有細心的網友留意到，白所成教育基金會有一次送愛心的時候，裝錢的袋子印著「騰龍娛樂」幾個字，騰龍娛樂是一個賭場。
這些果敢的管理者們，所謂的社會名流們，為何非要涉足電詐等黑色產業呢？
中國社科院東南亞研究中心主任 許利平：
「緬北的這些武裝應該都是各個家族來控制著，少則幾百人，多則數千人甚至上萬人。養這些武裝肯定需要耗費大量的財力、物力。」
果敢四大家族一共控制了三支武裝，一個是民兵大隊，大約有1700人，由白所成家族掌控，白所成的二兒子白應蒼擔任民兵大隊大隊長。另一個是1006邊防營，由魏超仁家族掌控，負責人是魏超仁的弟弟魏懷仁。另外一支武裝力量是果敢警察營，由明學昌家族控制。這些武裝力量的給養完全靠自己。出於養兵的需求，這些地方家族都經營著黑色產業，賺取豐厚利潤。
白所成作為果敢地區領導人，極力以作風正派的地方官員的形象示人。而實際上，他不但縱容子女從事電詐、賭博活動，他本人更是果敢電詐等黑色產業的庇護者。
有人給緬北的這些電詐園區排名，白所成家族下屬的電詐園區，無論從詐騙手段、狠辣程度來說排在第一位。
在白應蒼掌管的蒼勝科技園裏，有一個臭名昭著的詐騙公司，叫做「王者集團」。「王者集團」擁有30多個詐騙盤口，所謂盤口，可以理解為是詐騙的招數，除了常聽到的冒充「公檢法」、情感「殺豬盤」，王者集團還開發股票盤、期貨盤、外匯盤等等，針對不同的目純量身客製詐騙套路，每個盤口平均每個季度最低盈利目標在1億。
園區內的電詐人員想要逃跑難如登天。由於白應蒼本人是果敢民兵大隊的大隊長，這些武裝力量就成了家族黑色產業的守衛力量，電詐園區裏面持槍保安就有40多人。一旦進入詐騙園區裏，想要再走出園區，那至少需要賠付四五十萬人民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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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移交給中國公安機關的，還有魏氏家族的成員魏懷仁，魏懷仁的兒子魏清濤之前已經被捕。而魏超仁的女兒魏榕，以及魏超仁的侄子魏青松目前在逃。
如果白所成家族的電詐集團在果敢排第一位的話，魏氏家族的電詐集團在果敢可以排第二。
魏家老大魏超仁曾經是果敢自治區委員會委員，主管政法系統。魏家掌握著1006邊防營，是果敢幾個家族中唯一一個擁有正規軍的。魏超仁後來把邊防營交給了弟弟魏懷仁。魏超仁病故後，魏懷仁成為了魏氏家族事實上的掌舵人。
中國社科院東南亞研究中心主任 許利平：
「魏超仁的家族掌握著果敢地區的一支軍隊，因為他們有邊防營，就可以透過邊防營的私人武裝來對這些電詐園進行武裝保護，借機收取高額的保護費，利用自己手上的權力來為自己的私利服務。」
魏家的家族資產主要由魏超仁的大女兒魏榕打理。魏榕受過高等教育，懂經營，也懂宣傳，過年的時候，錄制賀年影片都要錄好幾個不同版本，一版給客戶，一版給社會上廣大網友。
與父親明目張膽地從事黑色產業不同，魏榕擅於搞形象工程，給公司進行美化包裝。魏榕掌管的亨利集團，以酒店、房地產和珠寶生意為幌子，實際上從事電信詐騙、賭博等勾當，黑色產業還延伸到柬埔寨和泰國。
中國社科院東南亞研究中心主任 許利平：
「魏榕利用她的姿色，在社交媒體上做了大量的宣傳，把公司包裝為科技公司，或者是其他正規公司，以此招攬生意來維護她的電詐利益。她的手段還是比較豐富的，這就是為什麽她的電詐產業這幾年會異軍突起，她的財富為什麽積累這麽高的原因。」
魏榕的堂哥，也就是魏懷仁的兒子魏青松，公開的身份是1006邊防營監察委員會委員，實際上他也掌管著一個電詐園區，威盛產業園。
這幾大家族為了爭奪電詐從業人員，有時還會火拼。
2023年5月27日，在明學昌家族的東城幸福橋電詐園區旁邊發生激烈槍戰。一輛雷克薩斯被武裝人員從高處攻擊，雙方人員持槍對射。5月29日，明家掌管的果敢警察部隊21營釋出聲明，稱兩天前的火拼事件是兩家公司因誤解發生的個人沖突，完全是經營團體的個人行為。
實際上，這次是白家和魏家為了搶奪電詐園區和電詐人員而發生的火拼事件。
2023年6月23日晚，魏家亨利集團附近再次發生激烈槍戰，有說法稱是魏家清理內奸，也有說法稱是白魏兩大家族爭搶電詐技術人員再次發生火拼。
中國社科院東南亞研究中心主任 許利平：
「這幾大家族可能在不同的電詐區域都有自己的壟斷利益，但是不排除這幾大家族為了高額利潤互相搶地盤。無論是白家、魏家還是其他的一些家族，他們往往為了家族的利益也是針鋒相對的，有的時候甚至會發生槍戰火拼，這種現象並不少見。」
這次移交給中國公安機關的，還有果敢劉正祥家族的成員，包括劉正祥本人和劉正祥的弟弟劉正茂。劉正祥的兒子劉積光目前在逃。而劉正祥的另一個弟弟劉正琦2023年10月已經被中國公安機關逮捕。
劉正祥，也叫劉阿寶，果敢自治區城鎮發展建設監督管理委員會主任，果敢工商協會會長。劉正祥1963年生於果敢，以販毒起家，是果敢首富。1992年他創辦了福利來集團，旗下子公司超過36家，員工超過1萬名。明面上，福利來集團主要經營產業是文旅、酒店、房地產等，實際上也是從事電詐、賭博等產業。劉正祥的兒子劉積光、弟弟劉正茂都是福利來集團的董事。
中國社科院東南亞研究中心主任 許利平：
「劉家從事電詐的行為實際上很早，他跟前面幾個家族還不一樣。前面幾個家族原來都在彭家聲手下，而劉正祥是販賣毒品起家的，所以他剛開始就不是當地的管理者，更多的是一名商人，所以他在從事電詐方面的手段是最圓滑的，也是最狡猾的。」
劉正祥家族算是果敢幾大家族中最早涉足電詐的。2017年6月，劉家進軍柬埔寨西港，當時電詐園區正在柬埔寨遍地開花，劉正祥家族2018年在柬埔寨西港，建了一座名為東方匯的詐騙園區，東方匯的董事長就是劉正祥的兒子劉積光。現在，劉家的黑色產業遍布東南亞，謀取暴利無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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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對於其他幾大家族的成員，這次移交給中國公安機關的電詐頭目徐老發是一個陌生面孔。徐老發，又名徐發啟，出生於1971年，是緬甸撣邦果敢自治區西山區渣子樹鄉鄉長。
徐老發是白家的附庸，在2009年白所成投靠緬軍時，徐老發已經在白所成手下當差了。徐老發為人精明能幹、心狠手辣，很快得到了白所成的重用，當上了鄉長。
徐老發創辦了盛源集團。盛源集團的電詐分子透過抖音、微信、釘釘、易信等聊天軟件，以交友戀愛的方式，誘騙多名中國女性進行所謂的充值投資。
徐老發的妻子還經營撈人業務。所謂撈人，就是被騙到電詐園區的人員，如果其家人想救人，須花高價找盛源集團去辦。撈一個人最低價格是35萬元人民幣。而盛源集團拿到錢之後，仍然不會放人，還會透過各種理由讓其家人繼續交錢。
中國社科院東南亞研究中心主任 許利平：
「實際上徐老發的妻子也經常在社交媒體上展現她為人和善的一面，有很大的欺騙性。這就是體現了他們家族的陰暗面，黑白通吃，一方面鼓勵別人從事電詐，另外一方面，又扮著好人去營救這些被迫從事電詐的人員。」
2023年11月，在打擊電詐集團的高壓之下，明學昌畏罪自殺，明氏家族三人被捕，白所成變成了「驚弓之鳥」。據傳，白所成在2023年12月15日晚上槍殺了兩名警衛員。當時這兩人進入白所成的臥室之前沒有報告請示，也沒有敲門，而是直接闖入。白所成驚慌失措，拿起了藏在枕頭底下的手槍連開5槍，將兩名警衛射殺。然而事後調查發現，這兩名警衛並不是要暗殺他，而是要給他送糖水。事情發生之後，白所成將送餐的人員全部改為女性，並且是不會使用槍支的女性。所有的食物都由他的妻子專人負責，並在食用之前進行檢驗。
中國社科院東南亞研究中心主任 許利平：
「白所成內心裏就是疑神疑鬼，說明他非常緊張，非常空虛。」
打擊電詐的高壓之下，緬北果敢老街是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白所成居住的白家酒坊已人去樓空，現場一片狼藉，墻上的照片也沒有來得及帶走，可以想象他逃走時應該非常匆忙、慌亂。而白應蒼掌管的蒼勝科技園，也同樣是人去樓空。白應蒼的高爾夫球桿、鋼鐵俠模型都沒來得及帶走。白應蒼最愛的豪車也遺落在街頭。
中國公安部表示，截至目前，已有44000名緬北涉中國電信網絡詐騙犯罪嫌疑人移交中方，其中幕後「金主」、組織頭目和骨幹171名，中國公安機關將始終保持對此類犯罪的嚴打高壓態勢。
電詐頭目被押到中國，訊息在內地的社交媒體沖上了最高的熱度，也從側面看出電詐的貽害之深、民眾痛惡之極。但目前仍有緬北的電詐頭目和骨幹在逃，內地公安表示會始終保持嚴打的高壓態勢，來深化國際執法合作，持續的緝捕。而最近聯合國連出了幾期報告揭露東南亞的電信詐騙罪行，當中圈禁、虐待、毆打等等都令人觸目驚心，除了緬北，有一些地方還存在著成體系的電詐園區，打擊、清除並非一日之功。
制片人：曹峰
編導：魏文婷
編輯：王津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