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完結】五歲時，我被扔進蛇窟餵蛇。
一條竹葉青，吐著信子想咬我。
卻被我抓住，生吞了下去。
山民們都說，我是個怪物。
唯有阿娘把我當孩子，從蛇窩裏，把我撿回家。
教我說話認字，給我唱哄睡的童謠。
為讓阿娘放心，我裝作乖巧懂事。
直到阿娘被皇後召入宮，我等來一具殘破的屍體。
三月後，我入宮成了皇後的婢女。
皇後不知道，等待她的，是毒蛇都畏懼的怪物。
1
我趕到亂葬崗時，阿娘渾身都爬滿了褐紅的蠍子。
平時會笑著喊我跑慢些的阿娘，已經沒了氣息。
阿娘渾身紫紅腫脹，全是被蠍尾刺出的孔洞，沒有一處好肉。
見到我靠近，幾百只蠍子似是看到了新的獵物，全都向我爬來。
我從喉嚨裏發出「嘶嘶」的低音。
無數的蛇四面八方爬出。
那些蠍子還沒有碰到我，便被蛇絞住纏死。
阿娘今日入宮，是為皇後王玉嬋。
皇後得了怪癥。
需要一種黑色質地白色花紋的毒蛇來入藥治病。
毒蛇名為草木枯，藏匿於深山老林。
毒性強烈，極為難抓。
阿娘身為遠近聞名的捕蛇人，被官府脅迫為皇後捕蛇。
雖然草木枯難抓。
但我從小就有召蛇的本領。
很快，阿娘順利抓到了草木枯，被帶進皇宮，為皇後制作藥酒。
入宮前，阿娘很是高興。
她說，草木枯出了名的珍稀，皇後定會有賞，為皇後效過力，旁人就不敢再罵我是賤籍怪物了。
殿內，皇後摘下了面紗。
眉睫脫落，滿臉紅斑，蜿蜒至頸側。
阿娘蹙了蹙眉，這是麻風癥，極難醫治。
不過好在，皇後是病癥初期。
阿娘針對病癥，處理了毒蛇。
交給太醫為皇後入藥。
皇後很高興，她大大賞賜了阿娘。
派心腹宮女帶阿娘出宮。
可阿娘還沒有走出宮，便被人打暈了。
皇後用護甲刺入了阿娘的臉。
【捕蛇的賤婢，也敢對著我的臉蹙眉，怎麽，是嫌本宮貌醜麽？】
皇後的心腹宮女接話：
【娘娘國色天香，哪是這個賤婢配見到的。】
他們把阿娘的雙腿打斷，泡到了蠍子桶裏。
無論阿娘如何求饒，都沒有放過她。
皇後當著宮內所有人的面，慢悠悠道：
【誰若敢把本宮的病傳出去，下場是這賤婢的百倍。】
享受夠了阿娘的求饒與哀嚎後，
皇後讓人將阿娘扔到了亂葬崗。
我蹲下，將還在阿娘頭發裏叮蟄的毒蠍全都捉出捏死。
可觸到阿娘冰冷的臉時，我的手止不住地顫抖。
我輕輕喊了聲：阿娘。
卻沒人應我。
我不受控地一遍遍哭喊。
【阿娘。】
一直喊道我的喉頭咳血，阿娘也沒有醒來。
冷風吹動林梢。
百蛇立著身子，豎瞳靜靜打量著我。
許久。
我為阿娘穿好衣裳，親手將她下葬。
天色漸明。
我在阿娘墳前深深一叩頭。
起身時，目光和蛇瞳一般冰冷。
皇後，血債血償。
你的好日子，到頭了。
2
禦花園裏，宮人們跪作一排。
噤若寒蟬，一動都不敢動。
皇後將一個宮女的耳朵掐得血紅。
【這點小事都做不好，本宮養你們吃白飯的嗎？】
皇後最近愈發喜怒無常，總是無端折磨宮人。
全是因為皇帝最近獨寵西域送來的柳美人。
已經冷落了皇後好好些時日。
今日皇上身邊的小太監來報說：
皇上要來禦花園賞花。
皇後便打算在此制造「偶遇」。
可沒料到，皇帝還沒到禦花園，便被柳美人攔下了。
柳美人說自己心悸之癥犯了，希望皇上陪宿。
皇帝難敵美人蹙眉，便答應去了華春宮。
被柳美人從眼皮子底下，截走皇帝。
皇後氣極。
於是就有了禦花園中，皇後發怒的情景。
皇後正踩著一個宮女的手，想繼續瀉怒，
突然，花叢裏竄出一條黑眉錦蛇。
蝶狀斑紋，有手腕粗。
皇後大驚失色，面色慘白。
【來人啊，護駕。】
宮人們都慌了神，手忙腳亂。
那條蛇靈活避開了宮人們的抓捕。
直起身子，蜿蜒疾行。
向皇後逼近。
皇後被嚇得跌倒在地。
眼看，就要被咬到。
這時，我穿過宮人們，捏住了蛇的七寸。
那條蛇在我手中劇烈扭動，甩頭咬了我一口，掙脫逃走了。
皇後迅速整理好了自己的儀態，問道：
【你是哪個宮的，怎麽會出現在這？】
我的手被蛇咬的皮肉外翻，血流不止。
卻面帶討好地跪下回話。
【回娘娘，奴婢名叫秋心，是浣衣局的宮女。
送衣物路過，聽到動靜便趕了過來。】
【奴婢救駕來遲，請娘娘恕罪。】
皇後面露贊許。
【倒是個機靈的丫頭】
【念在你剛剛為本宮抓蛇，往後，你就不用再去浣衣局了，
來坤寧宮當差吧。】
我作感恩涕零狀，又對著皇後行了個大禮。
【謝謝皇後娘娘恩典。】
起身時，我故作不經意道：
【這麽大的蛇，怎會平白出現在宮中？】
皇後聽了我的話，神色暗了幾分。
3
皇後因我的話，起了疑，派人去查蛇的來源。
第二日，便查明了結果。
皇後的心腹青棠下跪回話：
【回稟娘娘，有太監看到蛇，爬進了柳貴人的華春宮。】
和這一並查到的是，柳貴人善馭蛇起舞，在西域一舞成名。
只是沒在宮中展露過此項能力。
這下皇後更加堅定地相信，是柳貴人放蛇想要害她。
皇後躺在貴妃椅上咒罵。
【這個小賤人，竟然想要害本宮，那就別怪本宮不客氣了。】
我一邊為皇後扇扇子，一邊接話：
【是啊，娘娘，柳貴人心腸歹毒，膽敢暗算於您。】
皇後亦懷疑過我的來歷，派人查過我的身份，但什麽也沒查出來。
我不過是個孤女，無依無靠，只身入宮。
加之我表現出的愚蠢與忠誠，讓她放松了警惕。
在她看來，我不過是個螻蟻，掀不起什麽水花。
【你說本宮該怎麽回報那個賤人呢】
皇後悠悠開口。
我連忙跪下。
【奴婢愚鈍，全聽娘娘吩咐。】
皇後揮了揮手，示意我起身：
【柳賤人不過是長得像那位，竟敢騎到本宮頭上。】
【你替本宮去毀了她的臉，看她拿什麽和本宮鬥。】
柳美人長相酷似皇帝那位早逝的「母妃」，
因此皇上對其格外疼惜。
皇帝還只是皇子時，日子過得並不好。
他是先皇醉酒後，和宮女生下的孩子，
那宮女因生他難產而死。
先皇並不把他放在心上，將他丟給了不受寵的靜嬪撫養。
養著養著就養歪了，他對靜嬪起了不該有的心思。
先皇得知後震怒。
將靜嬪扔到華清池中，不許她上岸，
活生生將人溺死。
對外宣稱靜嬪失足落水身亡。
靜嬪的死，讓皇帝永遠抱憾。
而柳美人那張酷似靜嬪的臉，能微微彌補，皇帝的惋傷。
皇後遞給我一瓶毒藥：
【只要吃下它，一個月之內，柳賤人的臉必會腐爛。】
我接過那藥：
【奴婢定不會讓娘娘失望。】
說罷，便跪拜退下。
我回房間收拾東西時
知曉此事的青棠，故意在門口攔住我。
青棠仗著自己是皇後心腹，
一直在宮女面前作威作福。
她洋洋得意地奚落道：
【讓你強出頭逞威風。】
【這事要是弄砸了，皇後娘娘定扒了你的皮。】
【柳美人也不是好惹的主，我看你怎麽收場。】
我冷冷回她：
【多謝姐姐指教，沒事的話我要收拾東西了。】
青棠見我不受她影響，冷哼一聲後，便離開了。
青棠離開後。
我坐在榻上，思索對策。
皇後交給我的任務非同小可，我知道，這是她對我的考驗。
能不能取得她的信任，在此一舉。
4
第二天，我被送到了華春宮。
因為我是皇後宮裏送來的人，
整個華春宮都對我十分戒備。
我只能在門外當差。
根本沒有機會近柳美人的身。
這天夜晚，我悄悄溜進了柳美人的寢殿。
殿內，
柳美人慵懶地躺在雕花床上。
柔弱無骨，桃腮粉面。
她好似知道我會來一般。
【說吧，你來找我有什麽目的？】
我拿出一個瓷瓶，
從中倒出一顆明黃色的藥丸。
【娘娘，請您吃下這藥。】
柳美人大怒：【你找死！】
她一下子將我的手揮開。
藥丸滾到了地上。
我不卑不亢，撿起藥丸。
【娘娘，我是來幫您的。】
柳美人嗤笑：
【我憑什麽相信你，你是皇後的狗。】
我從袖中拿出一枚木簪，放到柳美人手中。
她神色大變，語氣焦急起來。
【你是如何得到此物的，它的主人現在怎麽樣了？】
【娘娘放心，蒙公子現在在宮外生活得很好。】
我輕輕撫了撫她的手。
【我是受張公子的托付，來幫娘娘出宮的。】
柳美人在西域時，曾與人私定過終身，
卻因長得像已故的靜嬪，被族人強行送到皇帝身邊。
西域皇族以她的未婚夫作要挾。
讓她討皇帝歡心。
她的未婚夫蒙諾，卻一路跟著進貢的隊伍到了中原。
後來被西域的人發現，他們便想殺人滅口。
把蒙諾打了個半死，丟在亂葬崗。
我去看阿娘的時候，發現了蒙諾。
我看他的長相不像中原人，覺得事有蹊蹺，便救了他。
知道了其中緣由。
我承諾幫他和柳美人重聚，他答應為我做事。
我將蒙諾和毒藥的事，一並告訴了柳美人。
【謝謝你願意幫我們。】
柳美人答謝道。
我叩首回道：
【娘娘言重，有娘娘的通力合作，是奴婢的福氣。】
不久，柳美人突發惡疾，臉部生瘡潰爛，幾乎看不清五官。
太醫院束手無策。
皇帝震怒，砸了十幾個杯子。
【朕命你們用盡一切法子，將柳美人的臉治好，否則，後果自負。】
話雖這麽說，顯出天子長情。
可實際上，身體卻是很誠實。
一連幾個月，皇帝再未踏足華春宮。
皇後則是大喜，信中對我的稱呼，從賤婢，變成了秋心。
我將信紙在燭火上燒掉，勾起唇角。
大魚咬餌了。
等到皇帝幾乎徹底淡忘了柳美人。
柳美人主動請旨出宮前往寺廟為皇帝祈福。
皇帝立馬應允。
派人將柳美人送去了道觀。
5
柳美人出宮後，我重新回皇後宮中。
可好景不長。
一年一度的選秀到來，新一批的秀女進了宮。
只見新人笑，哪見舊人老。
皇後一直憋著一股氣，十分躁狂。
這天，皇後正照例喝用以養顏的燕窩。
她端起玉盞，抿了一口，突然惱怒，
一口燕窩，全吐在地上，
皇後恨恨道：
【狗奴才，你們是想燙死本宮嗎？】
青棠大驚失色，忙跪下道：
【定是奴才們不夠小心疏漏了，望娘娘恕罪。】
皇後攥著手中的玉盞：
【跪跪跪，就知道下跪，本宮要你們有何用？！】
皇後大發雷霆之際。
我開口獻計：
【娘娘，皇上喜食蛇羹，娘娘何不從此入手？】
【區區蛇羹，怎能取悅皇上？自作聰明的賤蹄子。】
皇後罵道。
我答：
【蛇羹雖不是什麽稀罕東西....】
說著，我故意停頓了幾秒,
【可若是娘娘親自以血為引，何愁感動不了皇上。】
皇後大怒，將手中的玉盞怒砸到我的頭上。
燕窩混著血水從我額頭流下。
青棠尖著嗓子叱喝道：
【大膽混賬，皇後娘娘千金之軀。
你竟想損壞皇後娘娘玉體。】
說著就要來打我。
我連忙爬到皇後腳邊，撿起茶盞碎片在手臂上劃出一道口子，血流不止。
【娘娘息怒，奴婢不敢。】
我連連磕頭，帶著哭腔說道：
【奴婢這條賤命是娘娘的，奴婢的血也是娘娘的，
娘娘想怎麽用就怎麽用。】
皇後臉上綻開了一抹滿意的笑容。
不久後，皇後重得了聖寵。
天下皆傳帝後恩愛。
皇後更是一片癡心，以血為引，為皇帝做蛇羹。
皇帝大為感動。
一連半個月都留宿在坤寧宮。
因為下藥和蛇羹的事。
我順利取代了青棠，成了皇後最信任的心腹。
身份對調，我時不時地就向青棠炫耀，皇後對我的賞賜。
青棠之前一直是皇後面前的紅人，
怎麽受得了這種刺激。
一天晚上，風雨大作。
青棠終於忍不住，偷偷來到我的房間。
她摸黑走到我床前。
【你這個小賤人，還想代替我的位置。】
青棠說著就要拿簪子刺向我。
一道閃電轟的響起。
借著閃電的光亮，青棠看到我正直勾勾地盯著她。
青棠嚇得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上。
【你....你怎麽還沒睡？】
她故作鎮定。
我對她揚起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我在等你呀。】
我的嗓子發出嘶嘶的低音。
上百條蛇吐著信子從我的床下爬出，爬向青棠......
一條火紅的赤鏈蛇，纏上了青棠的手
從手掌一直纏到手腕，蛇頭正死死咬著青棠的手掌。
其它的蛇前仆後繼地纏繞在青棠的腿上。
青棠不敢亂動，只是身體仍不受控制地發抖。
我的聲音森冷，語氣卻玩味：
【姐姐你看，它們很喜歡你呢。】
【你敢傷我。皇後娘娘不會放過你的。】
青棠顫抖著威脅我。
【好啊，看看你的皇後娘娘會不會來救你。】
我輕輕擡手。
幾條土黃色的小蛇，蜿蜒著爬上了青棠的臉。
每條只有筷子粗細長短。
作勢要爬進她的鼻子。
【不要！】
青棠大喊。
【我錯了，求求你放過我吧。
我什麽都沒幹，你原諒我吧，我錯了。】
我咧嘴一笑。
【我可以原諒你。】
青棠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對我眨眼。
我一揮手，蛇群微微退散。
我捏住她的下巴。
【當初你向皇後建言，用百蠍咬蜇我阿娘，好得很。】
【我也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如今，只要你受完千蛇鉆噬之苦，我便原諒你。】
青棠的臉色一寸寸絕望。
還想來抱我的腿，求情。
下一刻，數千條蛇湧向她。
她剛想張嘴呼救，一條赤尾竹葉青，迅疾順著她小舌，鉆進了吼道。
堵住了所有聲響。
......
萬籟歸寂。
6
青棠瘋了。
癡癡傻傻的，見人就大哭著喊救命。
喊著喊著又開始大笑。
她想得天真，皇後怎麽會去管一個低賤宮人的死活呢？
皇後得知青棠得了瘋病後，要我做了兩件事。
第一，查出青棠魔怔的原因，是不是有人搗鬼；
第二，拔掉青棠的舌頭，防止她說出什麽不該說的東西。
阿娘從小教我，與人為善。
我並沒有拔去青棠的舌頭。
只是放了一條小蛇纏在她的舌頭上，讓其無法開口說話。
我不讓青棠死，把她關在小屋子裏，與蛇為伍。
日日折磨。
但真正的仇人，還高坐鳳台。
年關將至。
宮中上下都在為祈年大典準備，向神靈祈求豐年。
帝後一起商議祈年大典的事宜。
每當他們商議完，
我便會端上皇後娘娘「提前準備好」的蛇羹給皇帝。
過程中，我一直低著頭，目不斜視。
且每次皇帝來，
我都衣著樸素，不施粉黛。
皇後對我此般舉動，很是滿意。
可是她卻沒及時註意到，皇帝看向我的眼神，愈加炙熱。
7
祈年大典，如期而至。
當天，我穿著素綠的衣服，侍奉在皇後身側。
皇後滿頭珠翠，刻繡纏金的朝綬霞衣。
富貴逼人。
天色還沒有亮，祈年殿裏已經一片忙碌。
百官賢集，禮樂奏鳴聲中。
帝後並跪在祈谷台上，對空而祭。
操忙了一天，大典順利結束。
皇帝甚是開心，在晚宴上，烈酒一杯接一杯的喝。
月上梢頭，皇帝喝得面紅頸赤，雙目迷離。
眾人也不敢明勸。
許久，皇上貼身的太監斟酌著問：
【陛下今日宿在何處？】
皇帝瞇著眼睛，道：
【自然去我發妻宮裏。】
坐在旁邊的皇後大喜，忙要攙扶皇帝。
皇帝一把推開了她，攥住了我的手，往他懷裏一拉。
【姎姎，朕好想你。】
靜嬪本名林姎。
姎姎應是皇帝對其的愛稱。
皇帝一路牽著我的手，將我帶回寢宮。
皇後氣得睚眥欲裂，將手裏的帕子攥的變形。
皇帝將我放在床榻上。
一件一件的解開我的衣裳，只剩裏衣。
他的目光熾熱滾燙，
其中帶著絲虔誠。
身體漸漸升起滾燙的火焰
體溫愈加灼熱，細密的吻，一寸寸落下，越來越纏綿。
但我的心，卻透著冷意。
我側過頭，滿目都是明黃。
漫天蛟龍騰躍，似乎要沖進我的雙眸。
皇帝用唇齒嚙住我的耳垂，喃喃喟嘆：
【姎姎，朕終於和你在一起了。】
我心頭一陣惡寒。
輕笑著回應他。
心裏想的卻是：
【你的死期，也終於快到了。】
柳美人出宮之前，
已將她所有對靜嬪的了解，傾囊相授於我。
我對靜嬪的全部喜惡，都爛熟於心。
靜嬪喜素凈，愛穿綠衣。
我日日著素衣在皇帝面前。
再加上，我與靜嬪都長了一雙笑眼，眼尾下垂，瞳仁極黑。
皇帝稍一晃神，便如見故人。
另外，我在給皇帝的蛇羹中，下了致幻的蛇毒。
日子久了。
皇帝便越看我越熟悉。
一顰一笑，都像極了他的故人。
讓他難以抑制地想要靠近我。
8
侍寢後，皇帝封我為安貴人，賜居瞻月殿。
夜夜宿在我宮內，行周公之禮。
皇帝不僅免了我的晨昏定省，不必向皇後請安。
甚至還親自侍奉我洗腳。
正如以前他還是皇子時，為靜嬪做的那樣。
不久，宮裏宮外，都知曉了我寵冠六宮。
這些人中，最恨我的，當屬皇後。
我連續一月，都未曾去她殿裏請安。
她忍不住向皇上告了狀。
反倒被皇帝斥責小肚雞腸、斤斤計較。
我不去見皇後，並非恃寵而驕。
只是在等一個合適的時機。
將她的怒氣，引入我想要的地方。
初春，皇後安排了流觴曲水。
故意差人叫我赴宴。
明擺了是想羞辱我。
她知道我的底細，山裏長大的貧賤女子，未受教開蒙。
在這樣的場合出現，必定和她們這些高門貴女，相形見絀。
但她不知道，阿娘從小便花光捕蛇賺得積蓄，請先生教我頌文習字。
阿娘說，她幼年家貧，又是女孩。
沒能讀書。
長大後只能靠捕蛇這樣下九流的活計謀生。
阿娘不想讓我和她一樣。
在此之前，我已經拒絕了皇後的賞花宴，生辰宴和觀星宴......
這次，我卻去了。
9
春和景明，湖畔微風習習。
流觴宴上。
我與皇後寒暄了幾句，便開始故意奚落她。
【作不作得來詩不要緊，要緊的是，能不能留得住皇上的心。】
我故意用帕掩口，驚呼。
【呀！幾日不見，皇後娘娘鬢邊，竟生了一根白發！】
【果然呀，不得恩寵，便老的快。】
不出所料，皇後怒不可遏。
當即下令讓下人，將我架住，要打我板子。
我故意裝作松了口氣，心有余悸地望了眼湖面。
皇後鳳目一挑，笑了。
【本宮記起來了，你這個賤婢，最為怕水。】
之前在坤寧宮當差時。
我曾和皇後提起，我幼年在隆冬掉入過池塘，九死一生。
所以最為怕水。
我聽言，作勢求饒。
【不要啊，皇後娘娘，妾身知錯！】
皇後扶了扶鬢，笑的得意。
【安貴人昏了頭，膽敢以下犯上，目無尊卑。】
【小壽子，把她按進湖裏，讓她好好清醒清醒。】
小壽子面露懼色，但一看到皇後的臉，嚇得趕緊動作。
把我丟進了湖。
我在湖面撲騰不停，沈沈浮浮。
皇後在岸邊亭子裏，笑得直拍手。
周邊的妃子，不敢表現，但眼裏也都是快意。
終於，看我快沒有力氣，要沈下去時。
皇後揮手，【撈上來吧。】
無人應聲。
皇後轉身剛想罵人。
便看到皇帝怒氣騰騰地站在她身後，雙目猩紅。
皇後慌忙解釋：
【是安貴人，自己不小心落水。】
皇帝迅速摘下冠冕，脫了外袍，躍入水中。
一觸到我，我便勾上了他的脖子。
我唇色慘白，淚光盈盈。
【臣妾還以為，再見不到陛下了。】
說完，就「暈」了過去。
皇上將我放上岸，怒吼：
【宣太醫！】
他偏頭惡狠狠看向皇後：
【安貴人要是出了事，朕要你陪葬。】
我內心竊喜，成了。
皇帝之所以如此震怒，並非因為我。
而是念著靜嬪。
當初，靜嬪便是溺水而亡。
當時他還是太子，下朝回來，興沖沖去向靜嬪請安。
卻聽宮人道：
【靜嬪溺斃了。】
他奔向華清池，見到的，是靜嬪的屍體。
渾身濕透，面目慘白。
我故意誘使皇後將我丟入池子裏，為的，就是讓皇帝重溫這久違的絕望。
養心殿內，皇帝一直陪在我塌邊。
雙手緊緊握著我的手。
【姎姎，朕不能再失去你第二次。】
我內心冷笑。
面上，裝作悠悠轉醒。
睜開眼見到皇帝，一行清淚滑落。
虛弱開口：【陛下，這是夢麽？】
皇帝欣喜過望，將我緊緊摟入懷中。
【上蒼恩德，沒把你從我身邊收走。】
我回抱住他。
假裝心有余悸：
【若是陛下晚來一步，恐怕......】
【皇後心狠，竟故意打傷我的腿，將我扔進池中。】
我之前特意與皇帝去行宮溫泉池裏，嬉水行樂。
皇帝知道我水性很好。
所以，他不可能聽信皇後的話。
我露出腿上的淤青。
那是我故意在池中假山石上撞出的傷。
皇帝痛極，細細觸碰我的傷處，眼中怒色漸深。
時機已到，我開口：
【皇後，分明要至姎姎於死地。】
皇帝一怔。
過去的蛛絲馬跡，在我這一句的點撥下，在他腦中，串成一條線。
當初，暗地至靜嬪於死地的，並非老皇帝。
而是當時的太子妃。
他如今的，好皇後。
帝王的疑心一起，就必然弄清楚緣由。
不久，
皇帝便查到了當初皇後告發靜嬪勾引太子的證據。
得知真相後，皇帝震怒。
將皇後禁足坤寧宮中，褫奪封號。
降為答應。
但，到底還是給皇後留了一條命。
皇後的祖父是開國元勛，她的胞弟王守鋒，如今鎮守北大營，封了護國將軍。
皇帝終究是忌憚皇後的母族。
即使，皇帝對靜嬪愛極，但靜嬪畢竟是死人。
為一個死人，動搖他皇祚根基，實在不值。
皇帝再怎麽自詡深情，在切實利益前，還是現了原形。
無妨，我自會給他再下一劑猛藥。
如今，皇後王玉嬋被降為王答應。
而我，被升為安貴妃，後宮事務全都交由我打理。
更方便我謀事布局。
皇帝照舊夜夜宿在我宮中。
很快，我懷孕了。
在王玉嬋的把持下，後宮嬪妃都無所出。
我腹中的，是皇帝唯一的子嗣。
皇帝得知我有孕後，大喜。
當天上朝，便向文武百官宣布，要立我為後。
王玉嬋的弟弟王守鋒率先反對。
【陛下不可，安貴妃出身低賤，立其為國母，恐怕難以服眾。】
朝中，也有一批寒門出生的官員，支持立我為國後。
兩派人爭論不休。
王守鋒使出殺手鐧，拿出死諫的架勢，長跪不起。
求皇帝三思。
把皇帝氣得拍龍椅。
此時，有侍衛來報。
【陛下，臣有要事啟奏。】
10
原來，眾目睽睽之下。
舉辦祈年大典的祭壇上，出現了密密麻麻的蛇群。
圜丘壇是供奉祭祀神位、存放祭祀神牌之所。
如今出現了蛇蟒這樣的至邪之物。
百姓都能看得出，是大兇之兆。
王守鋒趁機進言：
【出現此等異象，是上天昭示陛下，不能立安貴妃為後啊！】
大梁子民，崇奉天神，最重視天意。
皇帝拿不準異象究竟預兆何事。
只好暫時作罷，把立我為後的事情推遲。
下朝後，皇帝宣國師覲見。
國師坦言：
【蛇乃無爪之龍，恐怕陛下的枕邊人，有異心吶。】
皇帝從禦書房出來，經過禦花園時。
一個舉止瘋癲的宮女沖了出來，跑到皇帝禦駕前。
是當初瘋了的青棠。
她嘴裏一刻不停。
【皇後是蛇妖！可以操縱蛇！】
反反復復就這麽兩句話。
大梁的風俗裏，認為瘋癲癡傻、放浪形骸者，往往能說出神諭。
青棠此前是皇後的貼身宮女，如今是瘋癲癡傻者。
她嘴裏的話，皇帝不可不重視。
我埋了足夠多的線索，青棠、蛇羹、祈年大典、異象......
每一樁事，都與王玉嬋相關。
加之，王玉嬋從前告發害死靜嬪，上次當著皇帝的面想溺死我。
皇帝內心早已極端厭惡她。
多重線索下，懷疑一個本就厭惡的人，為妖女，這是人性使然。
皇帝將王玉嬋解了禁足。
派人暗中觀察她的動作。
月影浮動。
宮宴上，王玉嬋精心打扮了一番，想要復寵。
發上特地插上一朵芙蓉，一如她初見皇帝時的明媚模樣。
我在皇帝身側。
看到了他眼中的驚艷。
我心中冷笑，男人真是可笑。
忌憚蛇妖，倒是不忌憚貌美且傾心自己的女蛇妖。
都說蛇性本淫，雄性本淫才是。
王玉嬋剛走到皇帝身邊。
房梁不斷地往下落蛇。
如下驟雨。
密密麻麻的蛇，掉到人頭頂、瓷碗上.......
驚恐至極的妃嬪們，將桌上的碗碟茶盞掀翻一地。
宮宴上，充斥著呼救尖叫聲。
我捂著頭，驚恐失措地捂著孕肚。
皇帝在我身側，端起檀木凳，不斷砸退沖向我的蛇。
一片混亂中，有人驚呼。
【這蛇不咬王答應！】
聞言眾人齊齊看向王玉嬋。
她楞在原地，驚恐不已。
殿內所有人都看見了。
蛇群見人就咬，獨獨避開了王答應。
皇帝見狀，一把抓起王玉嬋，將其擋在蛇群面前。
果然，蛇群不動了。
眾蛇在王答應面前，鞠躬匍匐，然後慢慢退下去。
【皇後娘娘...不，王答應是蛇妖！】
群蛇退散後，一陣陣議論聲響起。
眼見為實。
今天這場意外，給皇帝的沖擊太大。
他當場派人，將王玉嬋打入天牢。
王家人顯然不願意放棄王玉蟬。
王守鋒帶著他王氏的擁躉，跪在朝堂。
請奏皇帝，千萬別信國師的妖言。
王氏一族掌管北大營的軍權。
足以讓皇帝忌憚。
但王玉嬋不能不除。
我體貼地向皇帝提議。
【不如，讓王氏玉嬋再去一次祭壇。】
皇帝欣然采納。
11
當日，祭壇外擠滿了人。
上至簪纓貴胄，下至販夫走卒。
萬眾矚目下，祭壇上密密麻麻的蛇，見到王玉嬋，又一次匍匐成臣。
甚至再三跪拜，十分溫順。
此時，日光灼灼。
王玉嬋的臉側，出現了蛇鱗斑。
那是我之前在她宮中，給她下得毒。
百姓們再按捺不住恐懼。
大聲呼叫：
【處死蛇妖！】
【處死蛇妖！】
為了百姓和國祚，王家也不敢再保王答應。
否則，就是公然與百姓和天道作對。
王玉嬋被收押進天牢，三日後處死。
據說，她日日在牢內咒罵我。
【一定是秋心那個賤蹄子搞的鬼！】
【皇上！她才是真正的妖女啊！】
【秋心，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我才不會讓她輕易做鬼。
我要她無人所依，被眾人唾棄，生不如死。
方能止我心頭之恨。
國師早就被我收買。
且在王玉嬋真得被百蛇跪拜後，深深相信我真得有預知天命的能力。
徹底成了我的狗腿子。
在我的授意下，國師告訴皇帝：
若把半妖煉化成丹藥，吃下，最能延年益壽。
若輔以其它靈草，甚至還能長生不老。
試問，哪個天子不想長生。
王玉嬋表面被賜了毒酒。
實際上，被關押在密牢。
由國師處置煉化。
密牢裏，一只老鼠都沒有。
因為全是蛇。
王玉嬋被鐵鏈拴住，長發散落。
囚衣破碎，身上鞭痕密布。
王玉嬋見到我，眼裏滿是怨毒。
提著最後一口氣咒罵。
【秋心，你不得......好死。】
我一手撫著孕肚，一手提著長劍。
劍光刺入她的口中。
血流如註。
王玉嬋雙目圓睜，喉嚨裏是血沫湧動的聲音。
再發不出一句話。
我將劍抽回，一條舌頭落到地上。
一條乳白的小蛇，興奮地將血淋淋的斷舌一口吞下。
我用劍斬向鐵鏈，鐵鏈應聲而斷。
王玉嬋落到地上
我將劍尖指向她。
【一年前，我娘抓草木枯為你治病，你卻恩將仇報，將她打暈，扔進了蠍子桶。】
王玉嬋雙目圓睜，驚恐地爬離我。
我上前將長劍刺入她的肩窩，一挑。
手臂斜飛。
【你殺得人那麽多，早就不記得了吧。】
曾經尊貴無比的皇後，像蛆蟲一樣在地上爬動。
我用劍釘住她的大腿。
腥臭的血濺到我的臉上，我更加快意。
【血債血償，你造了孽，就要付出代價。】
【如今，沒人能救得了你。】
又是幾劍，王玉嬋被我生生砍去手腳，做成人彘。
活生生泡在琉璃酒桶裏。
裏面的液體泛著黑紫色的光澤。
能隱約看見裏面蠕動的蛇。
纏在王玉嬋腫脹的脖頸上。
真漂亮。
她的頭，露在酒壇外，雙眼和舌頭已被割去。
耳蝸外，露著半個蠍尾。
幾乎看不出人形。
瞧著順眼了不少。
12
宮內又進了一茬又一茬的新人。
皇帝縱情美色與丹藥。
加之我還一直給他下毒。
他的精氣與肉體，都在日漸衰敗。
我順利產下皇子。
這是大梁唯一的正統繼承人。
皇帝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
我身為皇後，許多奏折。
都由我代為批改。
我和國師聯手，在前朝一步步啟用寒門子弟。
壯大我們的勢力。
時機差不多，皇帝也該死了。
我揮手，遣散了所有的宮人，走入煉丹房。
皇帝已氣若遊絲，見我來，扯出一個笑。
【愛妃。】
當著他的面，我喉嚨裏發出嘶嘶的聲音。
一條大如柱的網紋蟒蛇，從青銅鼎內鉆出來。
皇帝不可置信地指著我。
【你，你才是蛇妖！】
他拿起手邊的燈盞砸向我。
我單手接住。
狠狠砸向他的腦袋。
網紋蟒一寸寸纏住他，啪啦，骨頭被蛇腹擠壓碎裂。
我命蛇松開他，把破布一樣的他，釘死在木架上。
在親手將他的腦顱撬開，把一條手掌長的銀環蛇，放進去吸他的腦髓。
我擦了擦手。
【你想長生不老，因為你是至高無上的帝王，活著便能剝削奴役所有人。】
【可倘若，你變成被剝削受苦的那一方呢？】
【還想長生不老麽？】
紅色的鮮血夾雜著白色的腦漿，從他腦袋上流下。
雖然手腳被刀劍死死釘住，他身體像是「打擺子」似的不停顫抖。
眼睛死死睜著，像是要吃了我。
我輕輕附在他耳側。
【不僅你的身體會死亡，你的血脈也即將消亡。】
我當初懷的，根本不是皇帝的孩子。
他給他下毒，他壓根無法受孕。
我只要保證，其它嬪妃不會生下孩子就好。
他宿在我宮裏時，我用蛇毒麻痹了他。
在他旁邊，夜夜與侍衛歡好。
終於，有了孩子。
我要的，只是一個正統的名號。
因為這個名號，天下人會擁躉我的孩子登上皇位。
因為這個名號，我可以堂堂正正地號令世家，提拔寒門。
我的復仇，不僅僅讓皇帝和皇後去死。
更要改變整個社會風氣。
讓上位者，無法再隨意欺辱寒門。
如此，便再不會發生像我阿娘那般的慘禍。
正午門下，艷陽高照。
我牽著小皇子的手，順利登基。
阿娘，我們想要的盛世，快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