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一座城市可以有很多理由,因一個人而專程前往,最有理由。
在青海海西州府德令哈的街道上、高樓上,到處可見海子的「身影」,連公交車站上也掛著海子的詩:【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這城市很像我心中詩和遠方的樣子:
「姐姐, 我今夜只有戈壁
草原盡頭我兩手空空
悲痛時握不住一顆淚滴
姐姐, 今夜我不關心人類, 我只想你」
這是詩人海子,在「雨水中一座荒涼的城」裏,吟唱的悲音。是一幕黑夜裏的孤獨。也因此,德令哈被添了溫柔的色,又帶著憂傷。
此刻「陽光打在地上」,海子詩歌陳列館就在眼前 ,巴音河西岸,樸素、寧靜。
海子燃燒了生命書寫的文字,闖入眼簾,能讓你感覺到他定格在25歲的生命,依然鮮活;感覺到他的溫暖、狂野與悲情。
他熱愛家鄉:
「月亮下,連夜種麥的父親,
身上像流動金子……」
他用溫暖的文字,溫暖別人冰冷的靈魂: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
餵馬劈柴周遊世界
我有一所大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他又是傷感的:
「遠方除了遙遠一無所有
遙遠的青稞地
除了青稞一無所有
更遠的地方更加遙遠……」
他還有宏大的目標、高尚的信念:【祖國】
「我要做遠方的忠誠的兒子
和物質的短暫情人
和所有以夢為馬的詩人一樣……」
更有劃時代意義的【亞洲銅】,是詩人對於民族苦難生存的深沈反思。
海子是一個從小村莊走進北大,又走入中國當代詩歌史冊的天才詩人。他的理想是書寫民族和人類結合、詩和真理合一的大詩,他超越了那個時代。
那個時代有詩,更有人讀詩。那時的文學青年讀北島、顧城、舒婷的詩,但海子的詩一定會放在最前面。
海子又是一個被孤獨、痛苦和成見所傷害的天才詩人:
「大地啊,伴隨著你的淪陷
我們的酒杯舉向哪裏
我們的腳步舉向哪裏
大地 盲目的血
天才和語言背著血紅的落日
走向家鄉的墓地」
這是海子沈痛又動人的預言。詩人正有預謀地一步步走向死亡!
「我把天空和大地打掃地幹幹凈凈
歸還給一個陌不相識的人……」
人們惋惜、痛心,為什麽不在「太陽強烈,水波溫柔」的人世間活著呢?好好活著才有希望啊?刀郎趕來此地,在淚眼婆娑中為海子寫就了【德令哈一夜】。他多希望能早點告訴海子,絕望的時候,「你再等一等,你再忍一忍……」,如歌如泣。
海子生前就已經預料到了世人的疑惑,他寫到:
「你知道我的誕辰我的一生我的死亡
但你不知道我的命
你知道我的愛情
但你不知道我的女人
你知道我歌頌的自我和景色
但你不知道我的天空和太陽以及太陽中的事物」
只有詩人自己才懂,他熱血噴張而又淒涼寂寞的內心世界。他用純粹、簡單、善良的眼睛看世界,世界與他格格不入,他不能妥協,只能玉碎。順應天命,他向著自己的歸宿走去。這又何嘗不是他的重生呢!
在陳列館外的詩歌碑林中,一遍一遍默念著他的詩,努力地對他多些理解。
他也曾對人世那樣充滿深情:
「你來人間一趟
你要看看太陽
和你的心上人
一起走在街上……」
「活在這珍貴的人間
泥土高濺
撲打面頰
人類和植物一樣幸福
愛情和雨水一樣幸福……」
在海子描述的「唯黃昏華美而無上」的時候,沿著茶德高速離開了海子詩歌陳列館,離開了德令哈,繼續去往「除了遙遠一無所有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