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一道終極考題:如何面對生老病死。
恐懼?絕望?崩潰?憤怒?
余秀華有著另一番解讀: 「死亡是一枚沈重而幹凈的果實,我們吃下去,醫治太多活著的病癥。」
遊走在生與死邊緣的迪迪,正經歷著這般感受。
她27歲患癌至今,雖身處黑暗,卻仍堅持追求光明;雖積滿痛苦,卻始終保持熱忱,不負生命。
「我可能會認輸,但我永遠不會服輸。我要從低谷中爬起,我要撥開雲霧,我要感受天地萬物,我要享受山川風月,我要踏遍山河,我要熱愛生活。」
▲ 美好自由的迪迪
生 命 不 息
時間回到2021年,27歲的迪迪正在職業生涯的高峰期,在工作和生活上蓬勃發展。
然而,在一次公司組織的體檢中,她被確診了癌癥,一種浸潤三級惡性導管癌。
時隔三年,她依然能想起當時被確診時的心情——崩潰、恐懼、絕望,但更多的是難以接受。
「當時,我以為是醫生誤診了,畢竟我才27歲,而且日常的飲食和作息都非常規律,為什麽我會突然得癌癥呢?」
迪迪再三和醫生確認,反復收到「確診惡性腫瘤」的結果,她這才艱難地接受了現實,和醫生協商進行了手術。
手術後的病理結果為惡性腫瘤,復發性和轉移率極高,加上她的年齡因素也是隱患。緊接著,醫生為她制定了接近一年的治療方案。
此後,她的生命如同一塊枯木,麻木地接受著各種治療。
▲ 治療初期的迪迪
「前面四個療程我還可以正常吃喝,到後面我身體的所有細胞都被破壞了。」
日復一日地接受著病痛的折磨,八個療程的化療,三十次放療......
持續透支骨髓裏的白細胞,打針紮進皮膚是習以為常的事,27歲的年紀56歲的骨齡,全身都在見證她的痛楚。
生病的無助和現實的壓迫,像大山一樣壓得她喘不過氣。她痛苦的背後,家人也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隨著她為期一年的治療,兩位老人也親歷了一場折磨的始末。
「我以前從來不相信什麽‘一夜白發’的說法。直到這個事情發生在我媽身上。」她哽咽地回憶起。
▲ 迪迪的母親(左)
母親每天都活在自責和悲傷的情緒中,沒日沒夜地照顧她,精神鼓勵她,時刻觀察著她所有的生活習性、情緒和狀態。
因為化療原因導致食欲下降,為了能讓女兒透過飲食維持正常體內的白細胞,母親每天與同病房的親友溝通交流,一遍遍嘗試,不斷變化著花樣鉆研食譜。
憑著家人的執著與照顧,迪迪也逐漸從不接受到接受,然後到改變。
「都能過去的,時間會讓你忘記一切痛苦。它是最好的治療師,會讓你忘記任何痛苦,然後做出改變。」
一位病友的離世,則讓她開始直面和思考生命的意義,
當時,迪迪的隔壁床住著一位五十多歲的阿姨,因為病情復發再次住院治療。
她們分享著彼此的生活和故事,阿姨的樂觀堅強喚醒了迪迪內心關於「希望」的那個部份。
▲ 化療時期的迪迪
半年後,她看見阿姨朋友圈發的訃告,她知道阿姨還是走了。
「眼看著身邊一起努力的人突然離世,當時十分絕望,備受打擊。」
後來,在為期一年的化療中,她因細胞過低導致身體感染,被獨自隔離在病房。
一度迷茫的時期裏,她開始思考:人生最終都要陷入沈寂,那這個過程,意義是什麽?
生命的意義到底是什麽,這正是她想要用人生最後的時間找到的答案。
向 陽 而 生
2023年,結束治療的迪迪辭去了工作。
獨自去了一趟桂林,乘坐著竹筏漂流在漓江的山水之間,看著群峰倒影山浮水玉,那一刻,她悟了——山不來見我,我自見山去。
「既然改變不了過去,我就必須改變現在的自己。」
自駕環遊中國的種子,在那一刻被深深地埋下。
▲ 獨自去貴州旅行
要知道,對於普通人來說,自駕已然充滿挑戰,癌癥患者更甚。
長途自駕,車程過長,很消耗精力,加上道路狀況和意外事件,可以說是心理和技術的雙重挑戰。
如果遇上雨霧天氣,駕駛難度更是上升了一大截,即使是老司機也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應付。
即便如此,自駕旅行對迪迪來說,依然有著強烈的吸重力。
▲ 將麪包車改成房車
可預見的是,她遭到了家人的強烈反對。
確診了癌癥就要好好休養、長途跋涉身體根本吃不消、女孩子一個人旅行很危險……諸如此類的擔憂不斷縈繞在她耳邊。
後來在她的軟磨硬泡下,父母才勉強同意,依然在臨走前為她準備了一筆現金。雖然數額不大,但她明白那是他們對她沈甸甸的愛。
於是,迪迪開始用了一年時間去鍛煉身體,以確保自己身體健康。
除此之外,她還開始研究衛星地圖、規劃路線、戶外技能,以及學習各種各樣的生活常識。
▲ 雪山腳下的旅居
2023年入春,迪迪啟程了。
開著她的二手麪包車爆改的房車從杭州出發,自駕行駛18天後,到達了新疆賽裏木湖。
抵達賽裏木湖後,她見到了震撼人心的日出。
公路兩側的山脈被初升的朝陽點亮,泛著金色的光芒,如同大地舒展雙臂,綻開一抹溫暖的笑容。
迪迪帶著小狗下車沿著木棧道向湖邊走,木棧道兩側是平坦的草原,和煦的微風拂過,湖面被吹出片片微凹的褶皺。
▲ 被大自然所治愈
「我這輩子最不後悔的事情,就是來到賽裏木湖。」 迪迪不禁感嘆道。
迪迪至今都記得那一周的時光,每天躺在房車裏看著遠處連綿的雪山,草地與花海延伸至湖畔,幸福與浪漫在這裏達成了奇妙的平衡。
「我在賽裏木湖待了一個星期,每天什麽事情都不幹,就坐在湖邊發呆,真的很幸福!」
▲ 在賽裏木湖邊發呆
隨後,迪迪開著房車,從哈密到阿勒泰,從伊寧到瓊庫什台……
雪山與花海相互映襯,草原、森林、峽谷、河流的風景不斷切換,行駛在新疆路上的三個月,每一段都是極致的視覺享受。
獨特的新疆畫卷在這塊遼闊的土地之上,美得自由,美得張揚,美得恣意。
當她穿越在其間,她知道,這是大自然對勇敢者的獎勵。
逐 光 而 行
轉眼間,迪迪已經走過80多個城市,行駛了25000公裏。
每日和狗狗一起領略不同的風景,或在路上,或在風景宜人的地方短暫旅居,足跡遍布大江南北。一起做飯,一起睡覺,一起聽歌......
▲ 彼此陪伴
「它是我養了四年的狗狗,我們的情緒是相通的。它能感知我的情緒,知道我身體不舒服,會跑過來讓我抱抱。我哭泣時,它就拱在我懷裏,好像在安慰我一樣。我們就像好朋友,我離不開他,它也離不開我。」
只要它依偎在身邊,迪迪就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全感。
▲ 彼此溫暖
而在路上來自陌生人的片刻善意,亦成為了迪迪獨自旅行日子裏的溫暖星光。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迪迪的「老破小」二手車壞在了一個人跡罕至的路上。
等待許久,遇到了一對夫妻,幫她主動聯系了附近的修車師傅。聊天中他們得知了迪迪的病情,不解為何在如此身體狀況下仍要選擇長途旅行。
「正因為我身體不好,所以我才想來看看這個世界,我怕以後沒有機會去看這個世界了......」
師傅聽了她的回答後,感慨不已,在修理好問題後甚至熱情地做了全車免費保養。
這一刻,她感受到了人與人之間的溫熱與純樸。
▲ 偶遇的房車夫妻
在自駕過程中,她還遇到了一位患有肺癌的50多歲大叔,亦給迪迪留下深刻印象。
確診肺癌十年從未接受治療,十幾年來一直自駕環遊中國。
「我與其把錢花在醫院,不如將它花在路上。」大叔從一而終,秉承著這樣的初心。
在這個叔叔身上,她感受到了最透徹的釋然,同時也得到了最切實的自由。
▲ 捕捉美景
從南到北,從西到東,這一路她用身體感受著四季的奇妙變化。
在旅途中重新捕捉到了在日常中常被忽略的細節,重新發現了習焉不察的生活碎片。
新鮮感和生命力,從頭貫穿至腳底。
▲ 充滿無限的生命力
「治愈你的是旅途的遼闊,也是你自己!」
「被你的勇敢和生命力感動住了!」
......
一路上,迪迪收到的鼓勵比比皆是。
曾經那些現實的問題或許困擾過她,但當她開始完全去駕馭自己的人生時,好像對生命有了掌控,獲得了能把自己帶到任何地方去的力量,一切似乎都變得沒那麽重要了。
在迪迪看來,「生命的長度雖被限制,但寬度卻可延伸。」
一直在路上,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