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朵金花
我和愛人、兩個女兒乘一輛盛滿思念與期盼的小車一路向北駛向遠方的老家。曾幾何時詩和遠方是我年少時的向往，如今的向往卻是遠方的家。我們的目的地是內蒙古敖漢旗大東梁村。
2023年臘月二十九，我們備好年貨一早從中原鄭州出發了。北上的公路很暢通，繞過北京城，穿過燕山山脈，路上的車少的屈指可數。路兩旁萬物蕭條，原野安靜的像人熟睡了一般。經過一天旅途顛簸，大年三十淩晨時分下了高速。小車行駛在一條城鄉公路上，離家的腳步越來越近。夜已深，周圍一片漆黑，有段很顛簸的土路，搖晃著過去後遠遠地看見前方出現點點亮光，大東梁村到了。
作者在老家自拍照
我的思緒回到了19年前，我和愛人在這裏舉行了簡樸的婚禮，那個場面至今難忘。
多年沒回過這個家了，總是出現在夢裏。2011年過完年一大家子17口人從不同方向來到老屋團聚。愛人兄妹五人和父母在這裏生活近20年，這是與老屋和村莊的一次深情告別。公公和公婆要從大東梁遷至烏拉蓋經濟管理區。他們年紀大了，不適合這裏艱苦的生活條件，烏拉蓋管理區的生活環境好，城鎮化的格局，環境優越，適合養老，並且與兩個女兒在一個小區，照顧老人方便。為了讓他們安度晚年，兒女們給他們買了新房，並決定搬家。
大東梁村路牌
初六一大早，大家開始收拾東西搬家，每個人臉上都很凝重，這個曾孕育生命、承載夢想的老屋叫人難以割舍。那天早上，天空飄著雪花，我們把所有物品裝上車，貨車緩緩離去，幾間老屋被拋在原地......
我們約定2024年龍年在內蒙古老家團聚，公婆提前半個月收拾老屋。房屋已不是舊時的模樣，已煥然一新。這要感謝小叔子海山，去年夏天他把老屋裏裏外外裝修一番。粉刷墻面，鋪上地板，打了櫥櫃，換了嶄新明亮的玻璃推拉窗，4個房間都有一個大炕，在炕對面的墻根擺了一排衣櫃。經過半個月的裝修，老屋已具備待客能力。被褥、廚房用具、餐椅、水電、電視、網絡一應俱全。家人們都回來了，20人將在這裏同吃同住一周。
燉熟的羊頭
大年三十淩晨1點，我們到了家。一下車便看見院子大門兩邊高高掛起的紅燈籠，在夜風的吹拂下來回舞動。兩個姐夫前來迎接。內蒙的夜裏氣溫很低，大概在零下十幾二十度，我們迅速卸完車往屋裏鉆。大家前來噓寒問暖，圓桌上備好了飯菜。炕上小孩子已進入夢鄉。坐了一天的車，都已疲倦。我們簡單吃了點便歇息。我被安排在東屋大間，愛人在最西頭一間小屋。大炕是北方常見的，住慣了樓房，睡慣了床，再睡土炕，有新鮮感。
大紅燈籠高高掛
我們8個人睡一個炕，感覺溫暖又溫馨，一下子拉近了親情。天剛蒙蒙亮，二姐夫開始準備早飯，20個人的飯想想都頭疼。他當過廚師，為人厚道，話語不多，手腳麻利，主動擔起了主廚的重任。閑不住、勤勞的二姐給他打下手，燒菜、配菜樣樣在行。他們夫妻二人給我們提供了豐盛的美食。早上7點，飯菜已端上餐桌。吃完飯，鍋碗瓢盆加一起五六十個，洗鍋刷碗是女士們的事，我首當其沖。我常年在外，家裏很多事插不上手，老弟經商多半時間在外，弟媳獨自攬下家裏大大小小的事務，讓公婆安享晚年。
共享美食
今天是除夕，早飯後大家動手貼掛錢、掛燈籠。「掛錢」是貼在門楣、房檐上的一種傳統剪紙。在北方鄉村最盛行，除門檐、房檐下，也有貼在倉庫、雞舍、 豬舍和井台上的。我們從西屋到東屋貼了一排掛錢，有十來米長。這些五彩繽紛的掛錢，是新年的點綴，寓意為財源滾滾。走線，接電、掛燈籠，有明確分工，大家齊心協力1個小時幹完。接下來準備團圓飯和祭祀活動。團圓飯組：二姐夫和二姐操刀，老姐和弟媳打下手。祭祀組：小叔子是總指揮，老姐夫，外甥協助。我和愛人回來的晚，拜訪長輩後，到山上的廟裏上香。婆婆也沒閑著，跑東跑西地忙個不停。過年最快樂的是小孩子，在院子裏嬉戲、追逐，快樂寫在臉上，快樂裝在心裏。一家人歡聲笑語，充滿了節日的歡樂、喜慶氣氛。
夜晚，透過玻璃窗看屋內
忙忙碌碌已到下午，祭祀活動在團圓飯開始前舉行。下午一點半我們來到小廟，只見小廟門柱兩邊掛著紅燈籠，廟門正前方放個大圓桌，桌子中央放一只豬頭，左右兩邊各一只雞、一條魚和些許蔬菜，周圍一圈放滿各類水果、飲料、副食。最前面擺放著雪白的饅頭。院子中央有一方鼎，鼎身貼著「有求必應」四個字。在它的前面用磚塊砌了一個插高香的香爐。點完香開始燒元寶，一張寫有所謂「天書」的紅紙上放滿各色紙元寶，把他們點燃焚燒，最後是放鞭炮。
小女兒與姐姐們在松林雪地
一個小時的祭祖儀式結束，開始吃團圓飯。大人兩大桌，炕上孩子一小桌。吃完飯換新衣拜年。兒子媳婦給父母行跪拜禮，姑娘女婿拱手禮，孩子給長輩拜年收壓歲錢。夜幕降臨，屋裏屋外所有燈光一瞬間亮起，門楣上的彩燈和燈籠格外耀眼，五色掛錢隨風飄動，一派濃濃的新春景象。觀看春晚，我們用上了投影機，整面白墻掛上幕布，有超大屏的視覺效果。晚上十點吃餃子，餃子裏有硬幣，大家吃的很起勁，新的一年誰都想博個彩頭。
吃完年夜飯已到大年初一，大家到小廟進香拜神，放花炮，祈福求平安。上午我們去大爺家拜了年，中午公公帶我們到屋後山上轉遊。太陽高照，天空明凈如洗。山還是那座山，幾個山坳裏長滿了松樹，這片松林郁郁蔥蔥，給酣睡的大地帶來幾分生機。
兩位美眉在做遊戲
路上有積雪，時而出現一些野生動物的腳印，是野兔，亦或是松鼠？我分辨不出。公公和愛人父子倆談天說地，我和孩子們在後面，他們一路嬉戲打鬧，颼颼冷風並不影響他們鬧騰的興趣。在山坡的高處向四周眺望，腳下彎曲的土路、遠處林子、土坳、村莊盡收眼底。仔細尋找，我看到了並不顯眼的老屋，院門上兩個大紅燈籠進入我的視線。太陽西下，不等日落，我們已返回家中。
房檐下一長串「掛錢」
今天是春節，又是我大女兒18歲生日。女兒成年了，大家為她慶生送祝福，將給她留下難忘的回憶。簡單的晚飯後重頭戲拉開帷幕。我們舉行了生日儀式：唱生日歌、許願吹蠟燭、切蛋糕。香甜的蛋糕讓每個人的心裏美滋滋的。
晚上八點家庭聯歡會隆重舉行。兩個主持人一個是9歲的侄女，一個是12歲的外甥女。整個晚會由兩個丫頭籌備。主持詞、新年獻詞和表演節目環環相扣，精彩紛呈。孩子們自編自演歌舞組合，女孩們一展歌喉，大女兒致生日詞，表達心聲，並獨唱【好日子】。臨近尾聲，我提議由婆婆領唱【紅梅贊】，這是她最喜歡的紅歌之一，婆婆性格開朗，喜歡熱鬧，健談，多才多藝，多次參加老年歌舞活動。她有一副好嗓子，嗓音清亮，悅耳動聽。我們圍坐在大圓桌前，婆婆的兩旁坐著兒媳、女兒、女婿、兒子。婆婆清唱完前半段，兒女們附和後段：「紅梅花兒開，朵朵放光彩，昂首怒放花萬朵，香飄雲天外......」聲情並茂，每個人都很激動，流露出無限的快樂。憶往昔崢嶸歲月，看今朝美好生活，真希望時空能定格這溫情的一幕。
豐盛的祈福禮
大年初二，早上院子裏支起一口大鐵鍋。老姐夫一大早就守著鐵鍋不時的添柴加火，鍋內熱氣蒸散，一大鍋豬骨頭在咕嘟咕嘟的沸水中翻滾，他用勺子將浮沫舀出，讓骨肉和骨湯的香味純正。姐夫很風趣，談笑風生，逗孩子樂有一手，小孩都喜歡親近他。老姐是個閑不住的人，家裏隨處能見到她忙碌的身影。愛人在屋外洗刷羊頭，將清洗好的七八個羊頭加上羊蹄一鍋燉。廚房這邊二姐夫切、煮、烹、炒，二姐，老姐，弟媳都來幫忙，備菜、燒菜、盛菜、端盤有條不紊。下午4點大姐全家來了，20人歡聚一堂。5點吃團圓飯，我們一起品嘗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這濃濃的年味太富有詩意了。
三個小千金聚精會神看動畫片
大年初三要請客。大姐夫老早就熬好了香噴噴的奶茶。蒙古奶茶是流行於蒙古族的一種奶制品，由磚茶煮成，帶有鹹味，泡炒米與奶混合一起。他每天早上給我們熬一大鍋，把蒙古果條往裏一放，味道真好，每次我都能喝3小碗。吃完早飯，大家忙碌起來。小叔子和二姐夫訂好宴客選單，分頭行動。二姐夫和女士們在廚房忙，男士們外出采購物資備、準備桌椅。此次菜品種類多，量大。我拿一袋大蒜剝皮，姐姐和弟媳洗、刷、摘、煮、燒，忙得不亦樂乎。二姐夫在煙霧繚繞中舞動著鐵勺，一道道佳肴擺上餐桌。各路客人陸續趕到，一共有42人的陣容，難得相聚，在老屋門口拍照留念，然後開席。炕上兩桌，地上三桌。桌上十八道菜：手扒羊肉、羊頭羊蹄、紅燒鯉魚、鹹蝦蝦爬子、海螺、辣炒花蜆子、清蒸生蠔、溝幫辣子雞、肚包肉等等，大家分享美食，歡聲笑語不斷。
滿桌祭禮
聚完餐送走客人，夜幕降臨。我穿上羽絨服三步並作兩步一路小跑到院外的茅坑方便。我家小姑娘說，這個廁所太好了，能看到星星。上廁所看星星，還挺浪漫。冬天冷風一吹屁股冰涼。我返回院子，眼前一亮，每年央視過年團圓的廣告畫面在我眼前重現。我不由自主地哼起【春節序曲】，並用手機記錄下這一幕：大紅燈籠把院門和門兩邊圍墻映照的通紅；走進院子，一棵果樹的枝條在迷彩燈包裹下不斷閃爍，像眨眼的星星；從西到東一整排房檐的彩燈和燈籠把各色掛錢照的更加炫麗多姿；幾盞白熾燈照得屋內通亮。四間屋裏大人們喝茶聊天，孩子們來回跑動，女孩們做遊戲，從玻璃窗可清晰地看到家人們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一幅幅形態各異的動感畫面就在眼前。這才叫過年呀！
小美女
大年初四外出做客。晚上大姐做小米幹飯，小米煮好撈幹，看起來黃澄澄的就有食欲。晚飯我們打菜包。打菜包流行於東北地區。用寬大舒展的白菜葉包裹米飯或其他食材，並加入調味品，形成一種獨特的飯食。大姐和老姐是打菜包的高手，她們在準備好的菜葉上抹上醬，擺上蔥段，舀上米飯，然後用菜葉卷起來包裹緊實。打菜包需要一定的技巧，以確保菜包的形狀美觀且易於食用。我打了一個菜包沒成功，才咬一口就全散了，弄得滿嘴滿手都是飯和醬，很是狼狽。
鐵鍋燉羊頭羊蹄
晚飯後，我們開始折金元寶，為初五迎財神做準備。小叔子在五色紙上寫符字，筆法行雲流水。問他寫的什麽？他說天機不可泄露。說說笑笑很快到了午夜，11點半我們每家提著四大袋子折好的金元寶來到小廟。到了12點，從大姐家開始依次點香焚燒寫滿「天書」的紙和金元寶。焚燒爐用磚砌成，尖頂圓柱身，看起來像存糧食的谷倉，有1.5米高。一袋接一袋的「財寶」不斷丟進爐子裏焚燒，烈焰四起，火越燒越旺，熊熊的火光點燃了我們所有人對美好生活的期盼。
祭拜
美好的時光總是過得這麽快，轉眼已到初六，到了我們歸程的日子。相聚是歡喜的，離別卻是傷感的。辭幕爾爾，煙火年年。無論我們身在何處，相信我們的心在一起，家和愛就在身邊。龍年大團圓，溫情喜笑顏。這個年過得太有味道了！
金色年華
（中鐵十五局集團杭甬專案部 余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