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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夷与揭车:消逝的芳名 | 楚辞里的植物

2023-12-26国风

编者按:【楚辞】不仅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部浪漫主义诗歌总集,还是东方植物美学的集大成者。【文史博览•人物】特邀请中南大学中国村落文化中心副教授、博士生导师吴灿撰写「楚辞里的植物」专栏。

【楚辞】中有些植物的名字很好听,但到东汉时期就已经弄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了,比如留夷与揭车。

【昭明文选】中,留夷加了草字头,写作「蒥荑」。三国时,张揖认为是新夷。「新」通「辛」,即辛夷。唐人颜师古说,留夷是草,新夷是树,两者并非一类。博学如李时珍,只能根据「畦留夷与揭车兮」这一句,想当然地说「昔人常栽莳之」。

【广雅】认为,挛夷是芍药。郭璞注【山海经】,说芍药一名新夷。这样看来,挛夷就是留夷,但它们为什么能联系在一起,一千多年没人说得清。到了清代,训诂学大师王念孙作【广雅疏证】,才解决了这个问题:「挛夷即留夷,留,挛声之转也。」

【文史博览·人物】2023年第11期【留夷与揭车:消逝的芳名】

「勺」通「芍」,芍药被称为群芳第二品,仅次于牡丹。但先秦古籍中的芍药,是今天的芍药科的植物芍药吗?好像也不是。【诗经·溱洧】:「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唐人孔颖达引用三国陆玑的观点说:「今药草勺药无香气,非是也。未审今何草。」可见,至迟在魏晋时期,就将「芍药」之名称呼芍药花,并延续至今。至于先秦的勺药,因为【诗经】中用来离别时相赠,所以称为「离草」,转而未「可离」,【唐本草】中说是「江离」。这么一来,先秦的勺药、江离、留夷、蘼芜,都变成了同一种植物,肯定也不对。

屈原写过的植物,被后来的诗人吟咏的多,但留夷是一个例外。魏晋南北朝的诗歌里没有,【全唐诗】里面也没有。宋人的诗词里大概可以找到两三句,但仅限于「楚辞体」。如葛立方的【九效】:「申椒兮杜蘅,揭车兮留夷。」薛季宣的【九奋】:「纫留夷而纬楬车兮,以为束带。」明代人的集子里也能找出几首,但都只是典故使用,没有确切所指。这也间接说明,已经没有人能肯定留夷到底是一种什么植物了。

揭车有时写作藒车。【尔雅】说,藒车就是芞舆。后来的诗人在诗中提到这种植物,也都是在向【楚辞】致敬,用「揭车」来代表香草。而且因为「车」字在韵书中可以押两个韵,所以连读音都有两种。如文徵明【古风赠郑先生】,押的「六麻」韵:「旁滋百亩蕙,留夷均揭车。」「车」应读为「叉」;而汪荣宝【重有感】押的「六鱼」韵:「孤芳只恐经秋歇,多种江篱与揭车。」这里的「车」,读作「居」。

王逸注【楚辞】也说,「揭车」是芳草,生山谷中,熏衣辟蛀。【齐民要术】也跟着说,凡树木被虫蛀者,煎此香冷淋之即可。今人潘富俊根据【广志】的说法:「生徐州,高数尺,黄叶白花。」认为揭车是珍珠菜,唇形科,香青兰属。珍珠菜叶子两面都有黄色卷毛,花冠白色,符合「黄叶白花」的特征。珍珠菜含精油,也符合【本草拾遗】中「味辛」的特征。不过,中国本土的香青兰属植物约30余种,东北、华北、西北、西南地区都有分布,并非只产于徐州。

其实,【楚辞】也不是一本植物学专著,并非一定要弄清楚它的植物学名是什么。读一读「畦留夷与揭车兮」,想象一下诗人曾将之佩戴在身上,穿行于山间水畔,不也很美好吗?

文 | 吴灿

本文原载于【文史博览·人物】2023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