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前夕,未婚夫上门退亲。
他站在人群里,张口便感动了所有的看客:「我心中有一人,如皎洁月光,谁也替代不了。」
只不过后来,月光弃了他,将他的尊严摁在地上踩。
他念起我的好,要来求和。
我摸了摸滚圆的肚子,嗤笑:「不好意思啊,名花有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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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秋高送爽。
天边圆月高挂。
过了今日中秋佳节,明日我便要应儿时婚约,嫁去北城赵家。
「芝芙,北城赵家富甲一方,你嫁了赵家三公子,是顶好的福分。」
姨娘杨氏笑着敬我一杯酒。
我恭敬应下:「承姨娘吉言。」
今夜中秋宴,宋家满门齐聚,图个团团圆圆,也顺便给我送上祝福。
爹爹道:「北城赵家虽离我们南城远了些,但你嫁的好,我们也就放心了。」
三叔迎合:「大哥说得对,往后你就是赵家三少奶奶。」
三婶也道:「赵家三公子虽是庶出,却深得赵老爷的欢心,你跟了他,不会差的。」
二姑姑挑眉,握着我的手,语重心长:「若他们赵家敢欺负你,你就写信回来,我让你表哥赶去替你出头!」
三婶捂嘴笑:「让耀祖去出头?哈哈哈是要背着那锄头去替人锄地吗?真是笑死我了。」
二姑姑早年和离,带着表哥耀祖回来,这些年住在娘家,三婶跟她一直不对付。
姨娘打马虎眼:「都盼着点芝芙好,芝芙美貌又贤淑,赵家三公子定会欢喜得不得了。」
爹爹也发话:「吉利话多说,不吉利的就别提了,喝酒,吃月饼。」
一桌子人没再唇枪舌战。
我喝了一小口桂花酿,陷入沉思。
我和赵家三公子赵丘的婚事,是儿时就定下来的。
赵丘的生母韩氏和我娘是闺中密友,我娘嫁了我爹,留在南城。
而韩氏北上学艺,不知怎的就混成了赵家老爷的姨太太。
她生下赵丘,多次和我娘书信往来,两人谈的最多的,就是关于自家孩子的话题。
谈着谈着,就定了娃娃亲。
可惜后来,我娘病逝了,宋家和韩氏也就断了联系。
然而就在上个月,我爹突然收到韩氏的来信,说两个孩子也都到了婚配的年岁,该把亲事给了了。
赵家富甲一方,宋家虽人丁兴旺,但也只算得上吃穿不愁。断不敢高攀。
但韩氏说了:「我家老爷也是同意了的,这婚事早就定下,我们都记着,莫不是宋家要毁亲?」
这么一大顶帽子扣下来,宋家自是不敢再说什么拒绝的话。
爹爹和我说起了这门婚事,我又无心上人,觉得嫁去赵家也不是不可。
眼瞧明日就是婚期了,我有些紧张。想着往后很难再有机会陪伴爹爹,我心里泛起了酸,对姨娘道:「姨娘,往后爹爹就靠你照顾了。」
姨娘是我娘去世三年后才入的府,一直对我照顾有加,我很感激她。
她点头:「你放心去,你爹有我和温哥儿。」
温哥儿是她给我爹生的儿子,今天才四岁,还没开始上学堂。
我正要说几句肺腑之言时,院门外一阵吵闹声传来。
似乎有人在喊:「此处可是宋伯文的府上?」
宋伯文是我爹的名字。
三叔与我爹对视一眼,起身去查看,果真发现一辆马车停在门外,一个穿着不凡的男子站在那儿,身后还跟了个小厮。
三叔问:「这位是?」
小厮报上开门:「北城赵家来的,找宋家老爷谈论要事。」
三叔将人迎接了进来。
我爹一听,以为是明日接亲的人提前来了,赶紧嘱咐姨娘倒茶。
小厮却出声制止:「不麻烦了,我家三公子来说几句话就走。」
三公子?赵三公子赵丘?
我站起来,打量着那位穿着不凡的男子。
长得不算太拔尖,却也是五官端正,气质还算可以。
我心下已然知足,若是人品尚好,那我可真是捡了宝了。
怎奈何,赵丘一开口,便是令人心寒的话:「我今夜前来拜访,是要来退亲的。」
「退亲?」爹爹大惊且困惑。
姨娘问:「明日就是婚期,怎就要退亲?赵三公子这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吧?」
三叔和三婶对视一眼,皱眉,没有搭话。
赵丘继续说:「这亲事是我爹娘应下的,我一向不曾答应。只是被逼着来娶亲,我实在没办法。眼瞧明日就是婚期,我好不容易才赶来这里,与你们说明白。
反正我的话就放这里,宋家小姐即便与我成了亲,我也不会真心待她,既然如此还不如放过彼此,亲事作罢,也省的日后互相埋怨。」
二姑姑许是想起自己的经历,情绪有些激动:「赵三公子说的倒是洒脱,这等有损道德的事,也不怕给赵家招黑。」
赵丘冷笑:「我可不在意什么流言蜚语。」
我咬唇走上前,问他:「不知赵三公子为何退亲,即便要退亲,也该给个理由不是?」
赵丘看向我,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却很快收敛,道:「你就是宋芝芙吧?长得倒是貌美,只可惜我心中已有佳人,若我们早日相见,或许会是另一番结局也难说。」
说完,他表示惋惜。
三嫂阴阳了两句:「原是瞧上了别家姑娘,不顾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硬要退亲,我还当是什么呢。」
这里动静大了点,左邻右舍开始凑上来看热闹。
「这大半夜的是闹什么?」
「明日不是有喜事?怎么还吵吵闹闹的?」
「这是有人登门拜访啊?」
「……」
赵丘不顾众人围观,继续说道:「我知道退亲会有损你们宋家名声,所以备了百两黄金,以表歉意。」
他一挥手,小厮从马车里端来黄金百两。
三叔和爹爹倒吸一口气。
表哥耀祖气急:「有你们这么侮辱人的吗?还有没有天理了?」
左邻右舍看懂了来龙去脉,也开始加入唇枪舌战:「当亲事是儿戏啊?不想成亲就别提亲,提了亲又来退亲,这是耍人玩儿呢?」
「是不是瞧不上我们普通人家?瞧不上别来惹啊?!」
面对质问,赵丘脸色不自在了一下,很快解释道:「并非瞧不上宋家,实在是我已有心上人,才要来退亲。」
姨娘:「那为何先前不说?你有心上人,就别让人来下聘啊!」
赵丘脸上皆是痛苦,开始诉说自己的爱而不得。原来他看上了花楼的头牌,赵老爷和韩氏知道后,当然坚决不同意,就想给他安排好人家,早日完婚。
但赵丘高调示爱,北城那些跟赵家门当户对,能攀的上关系的姑娘几乎都知道赵丘痴迷头牌的事情。
段然不会愿意嫁给他。
所以,韩氏这才记起宋家这门亲事……
赵丘站在人群里,张口便感动了所有的看客:「我心中有一人,如皎洁月光,谁也替代不了。」
那人,就是北城花楼的头牌,巧姑。
原本一心要帮着宋家的左邻右舍,一下子失去了方才的气焰,哑口无言。
富家公子和堕落风尘的美娇娘的爱恨纠葛,说书人的话本子都没那么精彩。
宋家人面面相觑,只等我发话。
我心下了然,也不是非他不可:「赵三公子爱而不得,属实令人惋惜。这门亲事,原本我们宋家也没当真,若不是韩伯母写信来,我们也不会答应。既如此,明日的婚事就作罢吧。」
爹爹叹气:「也罢,我们芝芙高攀不上赵家,又不是没人要。赵三公子请回吧。」
赵丘让小厮把百两黄金留下。
爹爹摆手:「无功不受禄,赵丘公子就是想要补偿我们,我们也受不起,往后若因这百两黄金起了纠纷,免不了麻烦,还请带回去吧。」
三嫂觉得可惜:「本就是他们赵家言而无信,怎么就不能收下?」
三叔拉住三嫂,摇头:「你别乱插话,不是你嫁女儿!」
我明白爹爹的意思,这亲事是赵丘要退的,不是赵家要退的。
如赵丘所言,若我不答应退婚,明日婚事依然会进行,只不过嫁过去之后,我必然不会得到他的垂怜与尊重。
我道:「赵家不欠我的,这一百两,赵三公子拿回去吧,我受不起。」
赵丘的目的达到了,不会执拗于我收不收这一百两,转身就走了。
02第二日,爹爹和姨娘打点了聘礼,请了镖师,把聘礼送去北城,退还给赵家。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谁也没有再提起。
来年春日,我在宋家门口捡了一个受伤昏迷的男子。
他面若冠玉,一表人才,就是不知为何左肩中了箭,很是严重。
爹爹喊了大夫给他治伤,他昏迷了三四天,才睁开了眼。
那日,温哥儿守在床前,捧着一颗熟鸡蛋,「咔嚓」把鸡蛋往那男子脑袋上一砸……
蛋壳破了,男子醒了!
温哥儿拍掌欢呼:「阿姐,他醒咯~」
在门外晾衣服的我一惊,赶紧往屋里赶,男子头上还残留一小片碎蛋壳。
「你……还好吗?」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男子迷茫了一瞬,看了温哥儿一眼,问我:「你们是谁?」
我正要说句话时,温哥儿奶声奶气地说了起来:「哥哥摔了,伤的好严重的,姐姐喊了爹爹,把哥哥扛回来!哥哥都睡了好多天了!」
温哥儿边说着,边往床上爬。
我赶紧将他抱走,对男子道:「你受了伤,昏迷好多天。」
男子靠在床边,动了动受伤的胳膊,很是感激:「多谢。」
「你饿了吧?我去给你端点吃的来。」
我抱着温哥儿跑去厨房。
爹和姨娘外出了,不在家。
我把温哥儿放下:「温哥儿,你乖乖待着自己玩,姐姐去把粥端去给那哥哥喝。」
早上还剩下一些米粥,正好可以给那男子喝掉。
男子喝了一口粥,道:「我叫江柯,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我一愣,忙道:「宋芝芙。」
江柯说,他从北城来,到南边办差,遭了劫匪,这才受了伤。
「劫匪竟如此猖狂?」
我也没听说过附近有悍匪啊。
他摇头:「我也不知,许是见我脸生,觉得好欺负吧。」
我点头,信了他的话。
晚上,爹爹和姨娘回来,江柯和他们道谢之后,就说要离开。
爹爹看天色已晚,就挽留了他:「不早了,明日一早再赶路吧,你身上的伤也经不起折腾。」
江柯到底是没走成。
第二日又开始下起了大雨,一下就是好多天,江柯认命地住下。
他昏迷时,邻居们没瞧见人,不会传流言,但他醒后,邻居偶尔瞧见有陌生男子在宋家留宿。
就开始流传,我这是要为家里找个上门女婿。
对于此事,我颇感愧疚,特意跟江柯道歉:「不好意思啊,有些人就是爱嚼舌根。」
他笑了笑,说不会放在心上。
03又过了几日,雨是晴了,但山路泥泞,很是不好走。江柯又要多住几日。
意外就在这个时候来临。
我出了一趟门,去买点布匹,给温哥儿做衣裳,不料回来的时候,过木桥,没注意脚下,滑了一脚,掉入河水中。
我幼时学过游水的,只是现下刚下过大雨,水流比往日急,又不小心扭了脚,就呛了几口水。
我以为我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没想到江柯及时赶到,跳入水中,将我救了上来。
我湿身被外男抱着回了家,邻居们都看到了!
这下子流言蜚语传的更猛了。
爹爹愁眉苦脸,姨娘长吁短叹。三叔和三婶听了动静,直接威胁江柯:「不然,你就留在宋家,当上门女婿算了!反正你的命也是宋家救的。」
江柯皱眉,没有反驳,却道:「可我是家中独子,爹娘年迈在家,我不能不管。」
二姑姑想了办法,道:「这样吧,先把婚事办了,然后芝芙跟你一起去北城把你爹娘接来。」
流言如刀,刀刀致命,不解决了事情,宋家人不会放他走。
江柯仍是皱眉,却点了点头,看向了我,问:「芝芙姑娘觉得呢?你可愿意嫁给我?」
我小脸一热,稀里糊涂就点了点头。
紧接着就是紧锣密鼓地操办起了婚事。
直到我穿着喜服,和江柯要洞房时,我才反应过来,我真要嫁人了!
江柯挑开了红盖头,轻笑:「芝芙很紧张吗?」
这一声芝芙,与平日的芝芙姑娘很是不同,我握紧了双拳,心跳得飞快。
他很温柔,轻捧着我的脸,让我别紧张。
夜色暗涌,烛火燃烬,一夜无眠……
三日后,我随江柯去往了北城。我是紧张的,对于江柯知之甚少。
每到夜深人静,我都时常在想,这场婚事,是否太过草率。
但江柯待我确实不错,便也让我安心了不少。
只是我没想到,江柯不仅仅是普通的商人,江家世代皇商,江柯南下受伤就是因为押送皇粮。
这还不是最令我吃惊的,最令我吃惊的是,江柯和赵家是表亲,论起来,江柯的辈分比赵三公子大,赵丘要叫江柯一声表叔。
我把我和赵家的渊源告诉江柯,江柯也觉不可思议:「看来,老天自有安排。」
「那我在北城会不会遇上赵丘?」
我可不想见他。
江柯轻笑:「你不想见,就见不到,还是说你很想见他?」
感觉到他尾音里的酸意,我愣了愣,扑到他怀里撒娇:「谁要见他呀,最讨厌的就是他。」
江柯点头,道:「我也讨厌他,他可把赵家的脸面丢尽了,多少殃及了些江家。」
我好奇:「是因为那个头牌巧姑?」
江柯一脸嫌弃:「是啊,他自认真爱,就和那巧姑私奔。结果巧姑只看重他的钱,他逃了赵家哪里有钱?巧姑嫌弃他穷,背着他勾搭上了别人,他偏生还不死心,到人家府上去闹,弄的北城人尽皆知。」
「真可怕。」我下意识颤了颤身子,好在我没嫁给赵丘。
不然脸都被他丢尽了,一辈子都要抬不起头来。
……
江家是皇商,江柯又是独子,不可能带着爹娘跟我回南城的。
我生气他骗了我。
可因他一句「怕告诉你实情,你就不嫁我了」而选择原谅。
他承诺会时常陪我回去看望宋家人。
事已至此,我只能书信一封,向爹和姨娘说明实情。
江柯说:「如果宋家人愿意,我可以安排,把他们都接来北城。」
我很是感动,却拒绝了他:「宋家根基都在南城,他们是不会来北城的。」
到达北城的第三个月,我诊出了身孕。
江柯欣喜若狂,带我出去看花灯,不料运气不好,竟遇到了我们都讨厌的人——赵丘。
赵丘很是颓废,坐在桥边喝酒,对月宣泄满腔愁绪。
见了我,他一愣,以为自己在做梦:「宋家小姐?你竟也会入我梦里来?」
江柯连忙抱着我走了。
花灯也没心思看了,直接回了府。
我和江柯都以为这只是个小插曲。
可没想到,一个月后姨娘来信,说赵家三公子去了宋家,上门道歉,想要挽回婚事。
姨娘说:「我和你爹拿着扫帚,把他轰走的。」
我顿感无语。
04又过去一个月,我的肚子微微鼓起,这时候公爹寿宴,江家摆了宴席,没想到赵丘也来了。
江柯黑脸:「谁把他请来了?」
婆母不知道事情原委,一脸懵:「都是亲戚,怎么不能来?」
我忍下不适,想着当赵丘不存在就是了。
结果赵丘跟有病似的,见了我就一脸欣喜地跑来,抓我衣袖,道:「宋小姐?没想到你真在北城?你不知道,我去南城找你,伯父说你已经嫁人了,我是半点不信。先前是我不对,你可否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扯了扯衣袖,没扯开。
江柯一把将我抱住,推开赵丘,冷脸道:「放尊重点。」
赵丘愣住,来回打量我和江柯,很是吃惊:「你,你们?」
我摸了摸滚圆的肚子,嗤笑:「不好意思啊,名花有主了。」
韩氏也在场,她没见过我,以为赵丘又在闹笑话,赶紧让人把他带走了。
婆母心思细腻,她站的近,听了几句就知道其中有事情。
等宴会结束,婆母叫住我和江柯,跟我们要说法。
我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以为婆母会生气。
她确实也生了气,只是不是对我,是对赵丘。她咬牙切齿:「这赵庄真是!下次不让他来了!」
我心中一暖。
江柯握着我的手,告退:「芝芙身子重,我先带她回屋了。」
「去吧。」婆母笑着道。
回屋的路上,月光撒下来,道路清晰可见,像我的心一样,敞亮明白。
我侧眸,小声嘟囔:「江柯,遇见你真好。」
他低头,与我视线交汇,故作不满:「该叫夫君。」
我笑出声,晃着他的胳膊,满足他:「夫君,嫁你真好。」
「知道就好。」
「会一直好下去吗?」
「当然。」
月光下,他们的影子交叠在一起,他们心也越靠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