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孝孺谈宋濂
现存的【逊志斋集】是方孝孺死后一百二十年之后的重刊本,是其平反之后,后学之人集校的,这与大部分的古文集不同。
也许【逊志斋集】中有一条路径,为「公、理、道」三字。也许也是一条读古书的好路径,其中有许多精彩的文字段落。
是什么样的学说,能让明洪武年间的儒人们趋之若鹜?挺好奇的。
明朝是从结束混乱的军阀征战而立国,亦是极苦之后的新生。立国统一,生息不止,自然有国策方略,亦有治平正反。从方孝孺的【宋学士续文粹序】中来看,宋濂是这一时期的核心人物,平天下与守天下,亦是循古之道,且被采纳施行,可见其厉害之处,而且其著作远播海外,令天下归心:
「海外殊绝罕至之国,朝贡之使接于国门,至必问公起居安否,购公文集以归。」
「公(宋濂)修身于户庭之间,而姓字播于千万里之外,蛮夷异类皆知尊慕之,使中国之美传于无极」。
这样卓绝的人物,很少有。
只是皇太子朱标,虽在宋濂的培养下,已有盛名,奈何英年早逝,之后一些变故,直至壬午殉难。
元始1400年前后的历史,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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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孝孺【逊志斋集】:宋学士续文粹序
可名之功,众人知之,
难名之功,君子知之。
至于不见其功,而天下阴受其利者,此非 圣贤之徒 不能知也。
周之积累旧矣,由太王传数世以及于武王,周八百诸侯之助而始克商,夫岂一人之德一日之功也哉。
而孟子归诸太公、伯夷二老,以为二老者,天下之父也。天下之父既归之,其子安往?
信是言也,则武王之武可不用而周,徒以致人望而王。孟子之言不几于之乎?
然,事固有立乎此,而应乎彼者。
山岳出云,而霖雨被四海,人以为霖雨之泽也,而不知本于山岳之助。
贤人巨儒之于国家,不必有赫然之功,而其及物常在乎事为之外。
谓天下果兴于斯人,众人未必知而信之,然欲天下之安定,非斯人亦莫之能也。
高祖之于子房,世祖之于卓茂,搴旗斩将不与焉,而尊礼在群臣之上,盖其
道德可以训暴革奸,
智谋可以开惑定事,
言论风采信于人而传于世也,久矣。
吾从而尊礼之,则其所化服,岂特事功之浅乎。
当元之衰,国朝之始兴也,地大兵强,据名号以雄视中国者十余人,皆莫能得士。太祖高皇帝定都金陵,独能聘致太史金华公(宋濂)而宾礼之。
公始见上,上问以取天下大计,公以不杀对。上甚喜,俾授太子经,每询以治道,公未尝不以仁义为言。是时群雄多嗜杀好货,独上御军有法,命将征讨,戒以勿杀,所至民欢乐之,识者巳谓天下不足平。及海内平定,上方稽古以新一代之耳目,正彝伦,复衣冠,制礼乐,立学校,凡先王之典,多讲行之,而太史公实与其事。
在翰林为学士中,尝为国子司业,晚为承旨,先后二十年,以道德辅导皇太子,圣德宽大仁明,而天下归心爱戴,称颂洋洋者,公之功居多。
海外殊绝罕至之国,朝贡之使接于国门,至必问公起居安否,购公文集以归。
日本至摹刻传诵,干其境内,而近则朝廷,远则穷山,陋邑,妇人稚子皆知公为盛德君子,闻其名,见其文,未有不咨嗟敬爱者。
公(宋濂)修身于户庭之间,而姓字播于千万里之外,蛮夷异类皆知尊慕之,使中国之美传于无极,其功盖大矣。而当时之人未必能名其为功,此公所以为盛与。
公之学博而知要,其德粹然,与世无竞,而端介之气充养有道,不为利害所移。盖仁人长者之风,不见于世久矣,乃于公而见之,天之遗斯世,不亦厚乎!
惜夫世未获尽祓公之泽,而公遽以疾终。
窃尝叹天下知爱公文而不能尽得其意,且不能尽观也,以为公昔无恙时,尝择旧文为文粹以传矣。因复与同门友浦阳郑楷叔度等,取自仕国朝以来所作,复选录为十卷,名曰续文粹,以传千学者。呜呼,斯文也,公之所为虽可以传世,而不足以尽公之为人也。后有贤者,考论国朝之所由兴,而追惟德业之盛,以歌咏太平之治于无穷。太史公之功庶,几可白于后世乎。公讳濂,字景濂,金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