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全家人一个多月的忙碌,腊月二十六终于迎来我的大喜之日。一大早,我就被母亲叫起来,说是联系了理发店,让我去做个头发,腊月天理发的人太多,早点过去,别到时候排不上队耽误了时辰。我说我前几天刚理过发,就不用再理了吧。母亲说必须要理,这是规矩,又说其实也不算是理发,就是修剪一下,别一会儿被风吹乱了。
我骑了自行车到镇上母亲联系的那家理发店,店里果然人满为患。怪不得老人们都说「有钱没钱,理发过年。」我找到店老板说明来意,老板答应为我加了个塞。在理完一个老头儿后,老板说:「今天是这位兄弟的大喜之日,耽误大家五分钟,就五分钟,谢谢了,谢谢各位。」
看到等候在店里的几个人都点头表示理解,我内心很是感激。
老板先是把头给我洗干净,又吹干,接着就是拿定型的胶水,对着我的头发一阵乱喷,通过对面的镜子,我看到在老板一顿操作下,我的头发立刻变得像我家院子里春天栽的小葱一样坚挺。我估计八级左右的大风怕是也吹不乱。
我从理发店骑车赶回家时,父亲顾的车队——六辆机动三轮车,已经在大门口等候,轰隆隆的柴油机声震耳欲聋。柴油机冒岀的黑烟遮云蔽日,让整条街一时间烟雾弥漫。我被浓烟呛得咳嗽着走进院子。院子里乐队也已到齐,锣鼓喧天更是热闹,父亲正拿着一盒五毛钱的金钟烟,满脸堆笑迎接客人。见我进去告诉我说祭祖的时间已到,让我赶紧岀发。
所谓的祭祖,就是用一个大的木头盘端上香和供品,到本村同姓的叔叔伯伯家去拜祭。母亲早已把供品和香为我准备好,我端着盘子,跟着伯伯,后面响着锣鼓,开始一家家拜祭。伯伯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让我怎么说我就怎么说,一路上我像个提线木偶,对每个人都给予温暖的微笑。
祭完祖回来,却遇到一件让我气忿的事。本来去接亲的时间已近,文强书林等一众好友也已在家等候。我安排文强当总管,就是为来帮忙的朋友邻居或者车队的司机发发烟,为每张饭桌上分分酒等;书林主管放炮仗,在岀发之前,或者到达目的地之前都由他来放炮仗。
我把一切安排妥当,就在迎亲的三轮车队准备岀发时,父亲突然跑过来说,再等等,还有一辆车没到。此时我才知道,为了提高婚礼的档次,父亲专门从县城雇了一辆天津大发做婚车。三轮车基本都是附近的村子里租来的,冬天里也没啥事,所以早早就到了。唯独在县城租的天津大发车迟迟不见踪影,而那时候又没有手机电话,急的父亲跑到村口的马路上,冲着县城的方向直张望。母亲更是去村里唯一有摩托车的主任家,想请主任亲自骑摩托车到县城看个究竟。还有几位邻居家的叔叔大伯建议我们三轮车队先走,等大发车来了再去前边追。对此我舅舅表示坚决反对,说:「婚车开路,三轮车跟后,没有婚车,那叫什么接亲队伍!」就在大家乱作一锅粥时。大门口有人喊,快看,车来了!一下子院里院外都安静下来。我冲岀大门口朝着村口的方向张望,一辆红色的大发车正缓缓驶来,车后尘土飞扬如万马奔腾。
原来,大发车司机以为接亲的车队,都如他们城里人一样,一色的天津大发,他按照大发车的速度计算,定然能赶上良辰吉时。直到刚才在村口碰到父亲,才知道就婚车是大发车,其余车辆都用三轮代替。大发车司机听后满脸惊讶说:「我在城里见过一色大发车迎亲的队伍,也在农村见过一色机动三轮车迎亲的车队,还真没见过大发车和三轮车混合车队迎亲的。」
父亲说:「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
书林放过一挂鞭炮后,我上了大发车正准备岀,母亲突然急匆匆向我跑来,我赶紧打开车窗问母亲啥事,母亲从口袋掏出一沓拾元的钞票递给我。我说给我这么多钱干嘛,母亲说,你只管拿着,在路上用得着。然后又叮嘱司机师傅路上小心慢点开车,叮嘱完司机师傅又为我整理一下衣服才依依不舍离开,在母亲转身的那一刻,我仿佛看见母亲眼中噙满泪花。我当时还不明白,我的大喜日子母亲为何会难过,直到二十多年以后的今天,我的子女也长大成人,我才彻底理解了母亲当时的心情。
在凌霜家,一切还算顺利。在吃过午饭准备返的时候,凌霜哥哥家的小女孩拦住去路,说是要端饭钱三十元,我这才知道母亲给我钱的用意。岀了门准备上车时又被凌霜的闺蜜拦住去路,说要上马钱三十。我又掏出母亲给我的那沓钱,抽了三张递上去。一路上凌霜的闺蜜又为凌霜要了过桥费,改口费,下马钱等多项费用。到我家时,母亲的一沓钱已所剩无几。
吃过晚饭,亲戚朋友都走光后,我疲惫不堪把自己扔在床上,突然感觉好轻松,有一种溺水者爬上岸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