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华文头条 > 文化

端午节味道

2024-06-07文化

端午节味道

牟民

端午节恰在仲夏,气温回升,各种植物恣意疯长,满处攀爬。时空里明显多了成熟的味道,草木呼吸不再微弱,一股生气在大地上游动。各种生命踏着季节的脚步,在盛夏前,迈向成熟之境。

有了适宜的气候,睡梦也格外香甜。凌晨四点左右,天便大亮了。可梦在继续,生物钟有自己的规律,不睡足那就继续做梦。街上有货郎走过,听他摇着拨浪鼓,嘴里歌曲般吆卖五颜六色的线车,村人称作「撸束线」。母亲上前,买下红绿黄颜色,回家,剪做半尺长。剪着剪着,手里空了。母亲叹息一声,跑到织布机前,嘴里说:「没钱买撸束线了,把这布线头剪下,染成各种色,也可以做撸束线呢!」母亲手里飞速动作,几个转身,手里的织布线头,成了货郎手里那样的撸束。我们高兴地赞扬母亲,手真巧。忽然手脖子勒了绳子,跟着脚脖子也勒了绳子,有了紧固感。耳听得一声喊:「起来,都起来,日头快照屁股了,快起来,山里拉露水去!」

立即爬起,兄妹几个往山里走。边走边看母亲给缠上的撸束,使劲迈大步,甩手,雄赳赳气昂昂的。

满山晃动拉露水的身影,早走的往回返。太阳没冒头的田野,寂静无风,听到各种植物的呼吸,洗净了飞尘,用清新的气息洗刷来往者的心肺。我大口呼吸一番,心里瞬间亮堂,情不自禁奔跑起来。没几步,鞋湿,裤脚也湿了,要的是这湿劲儿。谁湿得透,那就是真的拉露水。我会在草里打个滚儿,凉凉的露水,把我浑身的晦气赶跑了。跑到草深处,双手在草上来回摸,摸了两手掌露水,往脸上捂。再摸露水,往脸上捂,如此三四次,脸湿了,上下轻轻搓搓,露水很快洇干,神情大悦。母亲说,端午节早晨的露水洗脸,会管着一年精神,少病灾。是否真实,谁也没有证实过,但此刻,却有一股青气在脸上,仿佛草的呼吸轻轻掠过。手脖子上的红绿撸束,也沾了露水,色彩愈加鲜艳。那红仿佛深入到血脉里,那绿涌上心间,快乐异常,好想着让世界分享我的欢乐。各种草啊,看我快乐着,它们也都快乐着。

一边走,闻到各种植物呼出的味道。随手拔下「山麦子」、「艾蒿」。艾蒿驱毒辟邪,它们大口呼出自己的气息,等我们来采。太阳出来时,我们回到家门口,把山麦子和艾蒿捆整齐,放在门楼下,院子内外有了艾香。

引得我们快乐的不单是拉露水,还有早饭吃粽子。每逢吃粽子,父亲会对我们说:「这是纪念屈原,他因为报国无望,跳江了,咱们给鱼吃粽子,省得鱼吃屈原。」我会问:「屈原早去世了,骨头随水飘走了,鱼吃不着他,咱给鱼吃粽子,不是骗人?」父亲耸耸肩头,点我脑瓜说:「不是叫你真给鱼吃粽子,这叫用心纪念。记住了,人要爱国,忠诚国家,不能失望了就跳江。屈原如果不跳江,种几亩地,也比死了有价值。」

母亲另有说法。要夏收了,吃粽子,是让你攒足劲,别跟那个什么屈官员有困难就跳江,流汗流血,也把日子过下去。父母早年不了解吃粽子和屈原投江的深层含义,后来听人讲解,便以自己朴素的理解,来看屈大夫跳江。把粽子扒开,先咬3个角的3个花生豆,嘴里嚼半天,再吃粽子米。忽然咬到一块白膘肉,油从嘴里溢出,赶紧闭嘴,把嘴边的油往嘴里抹,嘴里粽子整个猪肉味儿,这早饭散发出粽子的香甜。在缺吃少穿的年代,吃顿粽子,难以忘怀。

邻居王伯,孤身一人,儿子因为找不上媳妇,跑了关东。王伯天不亮就拉完露水,随手放一把艾蒿山麦子我家门口。饭时,母亲总要踩凳子,隔墙头喊王伯,给他六个粽子。王伯不会包粽子。王伯吃完粽子,把粽子叶洗净理顺,搁在墙头上等下年给母亲用,好几天,能闻到墙头呼出粽子的味道。

端午节后,忽然来一场雨。母亲叮嘱我们,赶快剪断手脖子脚脖子的撸束,把它丢弃到院子里,顺着流水到河里。它会带走你身上的病灾和晦气,保你平安。后来知道撸束在水里变作蚯蚓,喂鱼吃,别让鱼吃屈原的躯体。那就多丢些撸束吧!

撸束剪下,一道深深的印痕在手脖处,好久不消,那是端午节呼吸留下的,刻在脑海里,那是民俗记忆之痕,大浪淘沙,冲洗不掉。

1566

壹点号 牟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