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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祖明太仆寺少卿邹廷望公文选(三)

2024-05-09文化

理财策

善理财者,不必竭民以资国也。与斯民公之,而去其所以害财者而已。何也?天下未尝无财也。内与外相低昂,而民与君相为盈缩者也。使民而富矣,则家给人足,自乐供输,天下皆好义之民矣。民之富,孰非国之富乎?是民而竭矣,则皮无所傅,毛将焉赖,而天下无安宅之民矣。民之歉孰非国之歉乎?故善理财者,不虞内帑之或匮而忧四野之或虚;不患经用之弗济,而患众姓之待哺。是故其浮者,必秋所以浮之自,而杜之;其约者,必求所以约之由,而守之。导生息之原,除冗蠹(dù)之弊,而天下无不理之财矣。不然,虽敛天下之利而藏于我,而民皆起而夺之矣,而何取于生财也哉。今之时,何时也?以为在宫欤(yú),常费且不支矣也。以为在民欤,酒浆允告竭矣。宜执事之有忧也。请因问而陈之。

观之陆贽曰:「生物之丰歉由天,用物之多少由人。不节虽盈必竭,能节虽竭必盈。」言财之贵于节也。苏子曰:「夫财岂有多乎哉。人君之于天下,俯己以就人,则易为功。仰人以授己,则难为力。故广取以给用,不如节用而廉取之为易也」。亦言节用为理财之要也。

昔周礼一书,理财居半。既有就九职九两转移之术,以生之矣。九贡九赋之式,以取之矣。而又颁之以司会,掌之以司书,分以职岁职币。日有日要,月有月成,生财之道无几,而节财之官居多。此周礼所以为万世理财之法也。今之天下,固古之天下也。宜其金殻财赋之数与古等耳。何古之时独丰,而今之时独竭耶?昔人有言:国无九年之蓄,曰不足;无六年之蓄,曰急;无三年之蓄,曰国非其国。而汉制亦曰:国有三年之食,进业曰登,再等曰平,馀六年食三登曰太平。二十七年馀九年食。以今言之,其可谓之太平耶?有志於天下者,尝求所以委曲以节之矣。

夫民生之所用,以金与玉穀(ɡǔ)相乘除者也。有时而金为贵,农以穀而易金,而惟恐其不足以赡刀布之宜。有时而穀为贵,民以金而易穀,而惟恐其不足以裕旦夕之养。故民之疾苦,非其苦於金,则苦於穀,比比然也。夫金出於五行,常运於天下;而土爱稼穑(sē),穀之利尝亦资焉。乃至於两持而俱病者,何哉?愚以为穀之为用,人情一日不再食则饥;而金之为利,以便轻举。二者,有所低昂於其间,不可也。而执事欲求其去,夫害穀与金俾上下两利而俱足,甚盛心也。

愚以为下之所以害财者,起於闾阎弃本逐末者多。庶人屋壁,得为帝制;倡忧下贱,得擬(nǐ)后饰;岁时召会,则酱酒臛肉;谣童舞妓,迤逦於市坊;肥马轻车,盈满於道路。其富於赀者,邑有侯王之尊,家有山坻之積:贫者,糟糠不厌,裋(shù)竭不完。失在於豪强之兼并,而利权之影射耳。然端本善俗者,去奢示俭,是在守令加之意而已。必严为之禁,敦俭以率之,饬(chì)防以籞(yù)之,缉专利之徒,禁豪强之害,而又均徭役焉,宽刑罚焉,杜猾胥焉,蠲(juān)逋赋焉,省冗费焉,而下焉者之害,其可去矣。

上之所以害财者,武夫世戚有定员矣,而缘分窃位者,是为冗员;营卫屯籍有定伍矣,而疲兵羸(léi)卒,是为冗兵。养一人而费十人之资,则十人之资不得不乏。赏一人而费千家之产,则千家之产不得不空。无名之役,无制之费,果何所极也,是谓冗费。然则酌浮去盈,务本强国,是在部加之意而已。必明其经制,孰为其所不当兴,孰为其所当废,酌支费之盈缩,商帑(nú)藏之有无,而又与铨曹互为检制。用循良之吏焉,戒贪墨之徒焉,严法纪之申焉,高素丝之风焉,而上焉者之害可去矣。由是而兴山泽之利,由是而广屯营之田,由是而清盐法之弊,由是而重仓人廪(lǐn)人之职,由是而谨出财入财之柄,民财其庶几可理乎!不此之务,而徒忧国用之竭,非宏羊渔夺之计,则刘晏取予之术,而岂大学理财之道也哉?!

[杨德湘点评]这是邹太仆会试中策问的第三问对。开头一句,便是全文主旨;「善理财者,不必竭民以资国也;与斯民公之,而去其所以害财者而已」。第一段,指明当时国库不支,民财告竭的危险境地。第二段,用古人「财贵于节」的名言,阐明现财之要在节约与储积。第三段说农工两利,金谷相依的重要性。最后一段,语重心长地指出当时理财的关键是要消除「弃本逐费」的主张,「用循良之吏、戒贪墨之徒「的办法。这些效之贾谊的【论积贮疏】和晁错的【论贵粟疏】,真有异曲同工之妙。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邹太仆不但论之深且透,而且行之笃且坚。观其官户部主事摧税临清关离任时,「誓不以一帕相随」。当时没银行,没钱官,就连一块手帕装得下的东西也不带,所以他辞官归里后,有人给他居家的门上写了副对联:「清得门如水,贫惟带有金。」就是死后三百馀年,盗墓者从他在槎溪镇猫儿石墓中取得的东西,也只有以一袍、一剑和一对瓷花瓶,另无长物,这与汉文帝的俭葬如出一撤,可赞也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