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是我国道教名山,也叫作太乙山,位于西安南50公里秦岭口,流泉飞瀑,风光秀美,被誉为「天下修行,终南为冠」。
在金庸的小说【神雕侠侣】里,终南山孕育了一大批武林高手。古墓里住着清冷美艳的小龙女,重阳宫里住着仙风道骨的王重阳。杨过和小龙女在江湖上闯荡多年,踏破了红尘,看遍了世俗,最后仍然决定回到终南山隐居。外面的世界纵使纷扰繁华,唯有终南山是他们最后的归宿。
而这个神秘美丽的地方也吸引着大批文人墨客,「太乙近天都,连山接海隅。白云回望台,青霭入看无。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这里山势巍峨,高耸入云,仿佛与天宫相连。山峦层层叠叠,仿佛延伸向大海。
终南,终南,仿佛是南方的尽头。古往今来,有太多人踏进这片神秘的深山中便再也没有出来,可是,他们真的把这里当做人生道路上最后的归宿吗?
2013年,终南山里来自全世界各地的修行者高达5000人;2018年,终南山登记在册的修行者高达5.5万人。短短五年,修行者的数量却翻了十倍之多。
这五万人中,有多少是真心修行,又有多少是另有所图呢?
张二冬
如果你对终南山隐居生活有所了解的话,一定听闻过张二冬这三个字。
他毕业于西安美术学院油画系,却因为一篇文章成了网红。这篇【2014借山而居】一经发布便被上百家媒体争相报道,浏览量更是高达10亿。
文里的内容和这位油画家的文笔惊艳了众人,也给许多在都市里忙忙碌碌的年轻人打开了一个新的窗口,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世外桃源。
张二冬在终南山下的村子租了一间小院,取名沐喧堂。而这沐喧堂的前身本是一个废弃老宅,在这终南山里荒废了几十年,却被张二冬一眼相中。2014年的春天,他花了4000元租下这老宅,且有20年的使用权。又在同一年的冬天将这里改造成了令人艳羡的民居。
当时的老宅杂草丛生,连窗户都是残破的,冷风直接从窗户里灌进来,吹得整间屋子都发出声响。而老宅也在终南山山顶,一到冬天,刺骨的冷。
张二冬也没嫌弃,撸撸袖子就开始给这老宅翻新。该拆的拆,该修的修,该刷的刷。一砖一瓦,一花一草全出自他手。有的人隐居追求一种所谓的返璞归真,用古老的家具,甚至用油纸糊的木窗户,每日烧柴、穿布衣。
但东子不干,他觉得那些都是形式,他追求的是在这一隅,过上舒适的现代生活。他的小屋里有洗衣机,也有冰箱,他的小院里还有投影仪,他常常在漫天的星星陪伴下看着最新出的电影。
年轻的东子仿佛在这座深山里建了一座只属于自己的城堡,「城墙」隔绝了纷纷扰扰的乱世,也隔绝了他嘈杂的内心。
也许他孤独,但是他不孤僻。他用真诚又可爱的文笔记录着生活中的一点一滴,用槐花蒸饭,用桑叶做汤,小院里一切的活物都有自己的名字,如同朋友一般陪伴着他。累了便坐在杏树下打个盹,不用担心会被手机的铃声吵醒,或许醒来已是傍晚,于是伸个懒腰摘一些小菜做一顿晚饭,恬淡的一天就这么过去。
如今的自媒体拥挤着太多的俊男靓女,热闹的音乐加上时尚的穿着,展现着青春和美丽。可张二冬安安静静的文字却能从这其中脱颖而出。我们整日穿梭在林立的高楼里,在地铁中摩肩接踵,在疲惫里睡去,在闹铃声里惊醒,而张二冬却能在这高速运转的世界里慢慢地生活。
这日子看着确实美好,可年轻的东子真能忍受独处的寂寞吗?也许只是体验一下生活而已。
可没想到,他一呆却是整整八年。
在这八年里,他鲜少下山,而此时他出版的【借山而居】已经热销20万册,荣获2016年中国最美书店周「最受欢迎图书奖」。有人劝他拿着钱去城里找个安静的地段买个房子,他没听。他还是照旧喂喂动物、写写诗画点画,一个月维持着五六百的开销。
有时候非要下山,在路上偶尔还能遇上几个和尚或者赶着羊群上山的女人,不过大部分是碰不到人的,就只能一个人走着崎岖的小山路。
而张二冬的妈妈和妹妹每次也会沿着这条崎岖的小山路来看他,前几次因为路途艰险总会向他抱怨两句,可来的次数多了,待的时间久了,她们也喜欢上这个小屋,妈妈还说要在这里养老。
张二冬在农村长大,父母一辈子勤勤恳恳做农活,将孩子送到大城市读书,也用攒下的钱在城里买了房。不过张二冬毕业没多久就搬到了偏僻冷清的山顶,而他的父母住着城里的大房子却浑身不自在,又搬回了农村老家。
心在哪里,家便在哪里。有的人挤破头从深山来到了繁华的大都市,有的人又从喧嚣回到了安静的山村,只能说各有各的好。在这个高速运转的社会,太多人一直不停地往前走,却忘了问一问自己内心深处,到底要去哪里?
而张二冬的生活仿佛一小束光一样打在心上:自耕自食,一日三餐,四季轮回;有猫有狗有鸡有鸭,也有诗有画有书有琴。这种空谷幽兰般清澈的日子,令无数忙碌的灵魂心之向往。
在他的微博和公众号下有几十万的粉丝,他们没有办法像张二冬一般这么洒脱过上神仙日子,可每当看到他生活里的碎片和像日记般的文字,也能感受到片刻的宁静和安心。
有人说他炒作,有人说他是男版「李子柒」,有人说他假清高……张二冬从来都是置之不理,他在自己的小王国里逍遥自在,将日子揉在时光的河里,将岁月化成手里的文字。
他的文字娓娓道来,像是和一个老朋友聊聊心里的故事,简单却有趣。也许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法过上这样清幽的隐居日子,也只能从他的文字里解解馋。
不过在今年,张二冬却要搬走了,他说他要去更深的山里去。
昔日能洗涤人心灵的这座终南山,慢慢地,也不再是当年的模样。
祥子姑娘
在金庸的笔下,终南山里住着冰清玉洁的小龙女。而800多年后的今天,终南山也出了一位现代「小龙女」,不过这位「小龙女」却因为终南山房租太贵,住不起准备搬走了。
在之前,对于隐居者是很尊重的,大多隐居者或是饱腹经书或是小有名气,可随着隐居者的数字越来越庞大,夹杂在其中不怀好意的人也越来越多。
以前的终南山宛如仙境一般清冷,偶尔在崎岖的山路上还会碰上一些道家的高人或是淳朴的乡民。可现在每走几步你都能看见一些抬着手机或摄影机的年轻人,他们有的还穿着道服在镜头面前作秀。他们不在乎眼前清风入云的美景,他们只在乎屏幕前有没有观众给他们打赏。他们不在乎山的深处是怎样的生活,他们只在乎有没有热度。他们甚至不知道教为何物,却一再地叨扰路上碰到的教徒们。
这群追名逐利的不速之客,打破了终南山的宁静,还玷污了真道士的名誉。也难怪一问起山下的老和尚们这些「隐士」,他们都会摆摆手:都是样子货。
所以为了整治这些乱象,当地有关部门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可效果都不理想。于是管理处只能提高租金,试图让利欲熏心者能知难而退,可却不曾想这一操作逼退的是像祥子姑娘这样清苦的真正隐居者。
租金越来越贵,终南山上一些房屋的主人也开始坐地起价,以前的房租几百元,像冬子那样的废弃老屋4000元能租20年,可现在已经高到两三万,甚至还要一次性交半年的租金。
这位小龙女决绝地搬离了终南山,就和她第一次来终南山时一样决绝。
祥子是山西太原人,小时候因为父母常常外出打工,便住在亲戚家。亲戚也不能说不好,但关系毕竟隔着一层,祥子的童年过得有些生疏和拘束,她不能像对自己父母一样撒娇、耍赖,寄人篱下早早就学会了懂事和隐忍。
长大后的祥子开始抗拒一些亲密关系,她敏感、内向、不爱说话,哪怕之后回到了父母的身边,也有了隔阂。
父母想让她学会计,可她却执意去学了摄影。她把她内心千丝万缕却无法表达的情感承载在一张张胶卷里,泡在暗房洗照片的日子,让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23岁的她背着大大的相机包,一路走走停停。去过太多美丽的地方,可都当做是过眼的烟云。别人总说她孤僻,可她却享受着这般自由的孤独,在一个人的旅途中,她也渐渐变得开朗,也结交了一些朋友。
其中有一位朋友极力向祥子推荐终南山,不过这位朋友也没有想到,来的时候是两个人,走的时候却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了。
祥子去过数十个国家,洗涤人心的尼泊尔、热情奔放的泰国、浪漫圣洁的斯里兰卡都未曾让她驻足,而踏上终南山的那一刻,她便知道这里才是她的归宿。祥子想都没想,直接打电话辞去了摄影师的工作。
「你走吧,我要留下来。」
话音一落祥子便背着包往山的深处走去,把不知所措的朋友留在原地。本以为祥子图个新鲜去几天就回来了,谁知这一住便是4年,若不是终南山涨价了,也许真会住上一辈子。
并不只是男孩爱武侠,祥子的心里也住着个武侠世界。她不迷恋武侠世界里的打打杀杀,可她却向往真正能隐隐于市的那一片净土。
没有父母的唠叨,只有山间的鸟鸣。没有车马的喧嚣,只剩花草树木相伴。
她也和冬子一般,租了间废弃的泥土房,打造成自己的桃花源。不过祥子毕竟是女孩,这一系列改造工程对她来说相当辛苦,但是脸上却挂着久违的笑脸。
很多重活都是自己干,走几十里的山路,用锄头挖坑扎篱笆,粉刷一面面破墙。而冬子不同的是,她把自己的小屋改造成了古色古香的武侠风格。
她也像个女侠似的,打水、砍柴,穿着白色素雅的粗布麻衣,吃着自己小院子里种的青菜。
她的园子在不同时节长着各色的蔬菜,有时候一个番茄几片青菜便是一顿晚饭,虽然简单,但新鲜的蔬菜香味萦绕在唇齿,满满的幸福感。
祥子本来就清瘦,再加上吃得简单干净,身材越发纤细。她时常穿着一袭白布麻衣,素颜朝天地穿梭在山林里,背着她的相机走走拍拍。这一抹白色的身影真让人恍惚感觉,她就是金庸笔下古灵精怪的小龙女。
也许日子在别人眼里清淡枯燥,但是祥子却享受着这份宁静的孤单感,林间飞舞的鸟、脚下刚开的花、山路上的石头,都让她觉得可爱有趣。
这里的一切都这么自然又真实,而她再也不施粉黛,不需要再去化妆迎合大众的审美,将自己最真实最质朴的一面和终南山坦诚相见。
「人生短短几十年,我必须忠于自己内心地活着,生命只能以自己想要的方式度过,否则就毫无意义。」
祥子把终南山生活的点点滴滴记录在相机里,传到了互联网上,引起了轰动。也许她的脸庞不如现在那些精致的网红,但她脸上却是自在和倔强,一张张照片透着她旺盛的生命力和对生活的热爱,有一种蓬勃的美。
除了花草树木,陪伴祥子最多的就是书了。她在书中与古人对话,与自己内心的纯真对话,将生活里迷人的痕迹和吉光片羽的思绪记录了下来,她的第一本书【把日子过成诗】就这么诞生了。
她真的把生活过成了诗,优雅地像一缕清风。
祥子也受到了很多女性的追捧,因为祥子过上了她们梦寐以求的生活。无数职场女性每日脚踩高跟鞋,画着精致的妆容,也许看起来过得体面,其实内心早已疲惫不堪。有的家庭主妇,整天围在孩子周围,没法享受一个人的时光,一闭上眼就被孩子的哭闹声吵醒。
可人生不能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能像祥子这么洒脱的人少之又少。很多人都被工作和家庭捆绑住了手脚,谁不想拥有一片只属于自己的小天地呢?
不过因为租金太高,祥子和终南山的缘分也告一段落,她搬去了大理的乡下,也租了间老屋。她仍然会想起在终南山的日子,想念每一汪清泉、每一棵树木。
后记
像祥子和冬子这样真正热爱田园生活的其实不占多数,他们有才情,能过上理想的日子的同时还能填报自己的肚子。而很多年轻人风风火火地住进来,没过两天就耐不住寂寞和辛苦回到了闹市。
他们随波逐流想来隐居,结果发现啥也不会。而这一切还被居心叵测的人看在了眼里,这些人一边开始在山里承包山民的屋子做「民宿」,一边开设各种「隐居培训」,专门针对这些一时兴起却又一窍不通的人,以此圈钱。
这也导致终南山出现了让人哭笑不得的现象:终南山本地居民都拿这钱搬下了山,而山上住的都是外地隐居者。然而这些「假隐居者」反而乐此不疲,一年开销几万甚至十万,嘴上说是来隐居,其实是来旅游的。
顶着借山而居的幌子,其实只想一味地模仿张二冬或者祥子姑娘借山走红罢了。他们以为掌握了「流量密码」,整日穿着道貌岸然的服装,其实只是为了吸引别人的眼球。把终南山搞得乌烟瘴气,现在的终南山早从「仙境」跌落凡尘,当初洗涤人心灵的圣地,如今却落得满地泥泞。
他们的隐居并不像古人那般远离钱财的束缚和车马的喧嚣,而是把一个令人尊崇和向往的搞上活动,变成了世俗的商业活动。本应情景的终南山,逐渐形成了一种产业链,隐居是假,出名圈钱才是真。
这也难怪老和尚们对山上的「假隐居士」如此嗤之以鼻,很多真的道家的高人也为了再寻清净也搬去了别的地方。
大山里的人挤破头都想去大城市闯一闯,而大城市的好多人奋斗拼搏大半辈子,最终选择回到了乡下。时间过得太快了,有时候不妨慢下脚步想一想,自己到底要去哪里?而不是一味地随波逐流和模仿。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只要心里清净,哪里不是桃花源?
参考资料:
【1】百度百科【终南山】
【2】【借山而居】——张二冬
【3】【把日子过成诗】——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