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太监。
贵人们常骂太监没根,是软骨头。
但这可不包括我,毕竟我本来就没有「根」。
至于我阿娘为什么让我当太监,而不是宫女。
是她担心哪天我被狗皇帝看上。
这有违天理伦常。
因为我是狗皇帝的亲生女儿。
1
我出生在皇宫,是货真价实的公主。
但我不会争宠,也没什么本事。
说起最拿手的本领,那大抵就是下跪了。
从我牙牙学语时,别的孩子第一句话大都是,「阿娘,阿父……」
我会的第一句话却是,「奴柴(才)给您跪下了。」
阿娘对我的表现很是满意。
用阿娘的至理名言来说,只要跪得好,穿衣吃饭少不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
还要追溯到我阿娘,她是狗皇帝厌弃并打入冷宫的女人。
本身她是一个没脸蛋、没背景、没脑子的三无宫女。
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出宫找个好人嫁了,相夫教子。
在意外情况下无奈得了圣恩,还有了我。
刚被封了贵人,就宫斗失败,打入冷宫。
阿娘的梦想破灭了,就下个蛋,让我替她实现。
哎!
天下没出息的家长是不是都一般模样。
所以,忍气吞声活到十八被放出宫,成了我前半生的梦想,我阿娘后半生的期望。
冷宫这种地方嘛,深宫大院最深处。
无人问没人管,疯了的就打死,死了的就扔出去。
活着还正常的人,就剩我和阿娘了。
幸好阿娘也算辉煌过。
靠着打点,在这破砖烂瓦的地方,也渐渐置办全了灶台,米面,棉被基础的生活用品。
就是安置我出去当「公公」有点麻烦,毕竟是需要净身的。
我没有那东西,怎么净?
就在阿娘一筹莫展之际,冷宫这种万年无人走动的地方,来了一位贵人。
2
这位贵人姓曹,人称曹公公。
他穿的衣服真丝滑,是不是苍蝇腿都挂不住?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布料。
阿娘说这种布料叫绸缎,有点出息的人才能穿。
曹公公一见我阿娘就跪下了,扑通一声,吓我一跳。
声音尖细刺入耳膜:「奴才来晚,让娘娘受罪了。」
我真心疼这布料,这么好的东西,要跪在我们这泥堆里,多可惜。
看来贵人也是要下跪的。
阿娘慌乱地扶起曹公公,抹了抹眼角的泪:「如今您还能记得我,就是我们娘俩的福气了。」
阿娘看了看我,我识时务地跪下,牙才刚长齐的小儿,将曹公公的模样学了个十足十。
「奴柴(才)乐之叩大人安。」
曹公公震惊地看着我,又看了看阿娘,那模样像是见了鬼。
阿娘把曹公公领进了屋内,不让我跟着。
等他们出来时,阿娘郑重地拜了拜曹公公。
「这孩子日后就托付给大人了。」
我也紧跟着向曹公公磕头。
我知道。
阿娘为了让我们向着出宫的梦想出发。
可我不知道的是。
实现梦想得付出代价。
3
曹公公走后,阿娘把我搂在怀里,说了好多我听不懂的话。
「乐之,乖孩子,以后你就跟着曹公公一起生活。你记住,阿娘教你下跪不是为了让你低人一等,是让你认清身份,学会保命。」
「你身上流着最尊贵的血,万不可妄自菲薄。」
我感到后颈一片濡湿,一颗颗的泪滴砸得我心疼。
我想为阿娘擦擦脸上的金豆豆,她却把我抱得更紧,勒得我难受。
可她的哭声带着视死如归的不舍,让我更难受。
她泪水肆虐,即使在抽噎,声音也尽量平稳,为了让我将话记在心上。
「乐之,当公主不一定比得上奴才。阿娘没本事,不能让你享受富贵,也莫要贪图那富贵,那是一条吃人的路。只要你安分守己,等曹公公自会想法儿让你出宫,那时候就自由了。」
「好孩子,以后就算阿娘不在你身边,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阿娘说的话让我心慌。
虽然我小,但她一反常态的样子还是让我不安。
怕阿娘像我养的小鼠一样,偷着离开我。
晚上阿娘抱着我入睡,她的怀里很温暖,但我依旧做了噩梦。
梦见阿娘飞到宫外,她有了丈夫和新的孩子,一家人喜笑颜开。
阿娘不要我了。
我惊了一身汗,等我醒来,阿娘在给我扇风,眼底噙着泪花吻上我的额头。
第二天,我被曹公公领走了。
我不想走的,我一步三回头地看阿娘。
她率先进屋,我知道阿娘是躲起来了,在偷偷地哭。
从小我就领会了生活不易,身不由已。
后来,我才得到消息,阿娘正如我做的梦一样。
她走了,解脱了。
也不要我了。
4
我被曹公公安置在偏殿,他每次值班回来会带给我一点剩饭。
他要是不回来我就只能饿着。
我学着阿娘的样子照顾自己,不敢让自己生病。
我还没到值班的年纪,但也得学习这深宫的规矩。
规矩很多很多。
曹公公为人谨慎,那天他应该很开心,不然怎么会同意我把陆离捡回来。
我在深宫大院内捡回来个孩子。
我看见陆离的那天,天气很好。
人,不太好。
陆离浑身是伤。
「就你会读书是不是?整个学堂夫子就夸你,你一个燕地质子,也敢超过我,我可是皇子。」
「皇兄,他不识好歹,认不清自己身份,咱们应该好好教训他。」
「对,教训他。」
虽然他们和我年龄差不多大,都是孩子,却有了阴狠毒辣的气质。
谁说孩子是生性纯良的?
陆离蜷缩着,尽量护住头部。
一群皇家贵子像被疯狗咬了一般,开始表演手脚并用,拳打脚踢。
半晌。
应该是玩累了,他们气喘吁吁地把陆离推进湖里。
熊孩子的玩闹,也能要命。
我偷偷地看着那个叫陆离的孩子在水里挣扎、扑腾。
岸上的一群熊孩子在拍手叫好。
我不敢上前,阿娘说过,我不是生来的奴才,命也珍贵的很。
等他们都走了,我赶忙跑到湖边,看到他已不再挣扎。
我左右环顾一圈,趁着没人的功夫抓紧跳进湖里,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捞上来。
对了,我会凫水。
阿娘说这是保命的本事,得学。
5
陆离很瘦,皮包着骨头一般,肚子鼓鼓的,里面都是水。
我用力压着他肚子,又捶又打又倒立,本以为他不会醒了。
却奇迹般的被我救活了。
他咳得肺都要炸了,脸色苍白。
看上去单薄脆弱,眼神却清冷如冰,看向我的目光全是防备。
「我是这宫里新阉的太监,刚刚顺手救了你。」
「你是叫陆离吗?」
他没有说话,轻轻地点点头。
「陆离这个名字不好,不然你叫狗蛋吧,我听人说名字贱好养活。」
天地良心,我是为了他的安危着想。
他依旧没有说话,轻轻地摇摇头,表示无声的抗议。
「我听贵人们说,你是质子,质子是什么?」
「也是被嘎的小太监?」
我用手在他身下比划一刀。
这次他连反应都没有,一直盯着地面,不知道的还以为地上有金子。
不会是个哑巴吧?
宫里对下人很残忍的,说错话就会拔舌头。
曹公公一有时间就在我耳边念叨,切记要谨言慎行!
「你不会说话?张嘴,我看看舌头还在不在。」
我凑上前去,想瞧瞧他的嘴,可能是我动作有些猛,他终于有了反应。
他缓慢抬起头,额头的碎发还凝着未落的水珠。
他眼睛湿漉漉的黑,见不着底,带着极端的吸引力。
随着他嘴一张一合,冰凉的话脱口而出。
「质子是被所有人都抛弃的可怜人。」
他声音很低,看起来很疲惫。
周围的破碎感紧紧包裹着他。
偌大的皇宫都容不下他,就像容不下我和阿娘一样。
我呼吸一顿,心疼的情绪密密麻麻地浮上来。
我当时应该是脑子发神经了,说出口的话不免有些上头。
「我不抛弃你,你跟我走好不好?」
就这样,一个寄人篱下的我,捡回了朝不保夕的他。
从此,我的剩饭要分一半给陆离。
6
曹公公在偏殿看见陆离时表情很奇怪,眼里全是震惊。
这我并不关心。
我只关心他千万别把陆离撵走。
曹公公皱着眉头,用他那尖锐但温柔的声音交代着。
「你们俩好自为之,不要惹出祸事。」
看到陆离松了一口气,我也很开心。
陆离身体太弱了。
我把剩饭都让给了他,他却坚持只吃一点,其余的留给我。
我们挤在一张棉被里,我像阿娘搂着我一般,搂着他。
希望他能有个好梦。
溶溶月色流进窗内,将屋里映照得雪亮。
我们两人互相拥着,不安的心慢慢沉淀下来。
一夜无梦。
陆离的生活变得有规律起来,吃饭,睡觉,去学堂,挨打。
我的生活也很有规律,吃饭,睡觉,等陆离,给他疗伤。
曹公公逐渐适应了我们两人的存在。
从一开始的唠叨我,变成了唠叨我俩。
是我俩!
听着就温暖。
不过也有不温暖的时候。
例如半夜陆离起来出恭,冲着恭桶掏出那东西就方便,动作还真是丝滑。
他还会好心问我。
「你不尿?」
「那个……我身残形愧。」
他点点头,表示理解。
在这个三书六礼、四书五经的时代。
我还未嫁人就见识了什么是男人。
7
曹公公休息的时候,我们三个人也会美美地吃上一顿。
虽说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围坐在一起也有了家的温暖。
不过,我看见曹公公有时候会偷偷地塞鸡蛋给陆离,嘴里还振振有词地念着.
「千万别让乐之看见,你偷偷吃。」
「嗯!」
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幸好陆离每次都会偷偷藏起来,半夜塞到我手里。
鸡蛋上还有他的余温,我也会振振有词地交代他,「千万别让曹公公发现,下次接着拿。」
「嗯!」
陆离敷衍我和敷衍曹公公的态度是一样的,这让我内心很平衡。
晚上我们躺在棉被里,陆离盯着我的脸,照旧把我拉进怀里,声音从头顶传下来。
「乐之,以后你叫我大哥好不好。」
我知道,现在只有我能够给他家人的温暖。
我思索了一会,「还是叫你二哥吧,我原来在冷宫已经和小黑拜了兄弟了。」
「谁是小黑?」
「我从前在冷宫养的大耗子。」
「……」
「二哥,那你以后也会成为太监吗?」
我一直执着于这个问题,听说皇宫内的下人除了太监和女子,不留男人。
陆离蹙着眉头,语气薄怨,「应该不会,我是燕国独子。」
二哥那万年不变的情绪里,竟有了些许恼怒。
男人,啧啧啧!
即便是个未及弱冠的小男人,在这种窘迫的环境,也要为身下一物证证清白。
不过,是不是太监无所谓。
他是我二哥就行了。
二哥每日下了学堂,会教我一些夫子讲过的知识。
我也会教二哥小灶里如何煨花生,铁锅里如何贴饼子,炉子里如何灼酒……
年岁流转。
陆离的身体在每日挨打受气的情况下,窜得飞快。
我一度怀疑,曹公公是不是又背着我,给二哥塞吃的。
本是差不多的年纪,和二哥站在一起,显得我像个愣头青一般。
我也即将值班,要成为吃皇粮的打工仔。
8
年后。
第一天值班,我被皇帝要走了。
皇帝的步辇过来时,我远远地跪在雪地里。
不知怎的,皇帝瞧见了我。
只远远地看了一眼,便叫我上前回话。
我恭敬地跪在地上,给皇帝请安,他让我抬头。
看到我的脸,他眼里闪过震惊,「从今儿起,你在朕身边伺候。」
他说得很随意,声音里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我掩盖所有的情绪,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不是寻常人家的阿父。
于他而言,我们都是蝼蚁。
回去的路上,二哥来接我。
我调到御前服侍的事他并不开心,满脸担忧,「乐之,伴君如伴虎,你一定要小心,等我。」
我并未深究二哥话里的含义,没心没肺地冲着他笑着。
「二哥放心吧,我福大命大着呢。」
不知是不是阳光有些晃眼,二哥眼里有了灼热。
待他回神,轻轻摇了摇头,「不是二哥唠叨你,在这里,没什么好人。」
「真没事儿。」
我懂二哥的担心,皇帝突然点一个刚值班的小太监近身伺候,任谁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但我知道,我像极了前太子,皇帝最爱的儿子。
可惜,在外征战没能回来。
至于为什么没能回来,这深宫大院内,知道的太多不好。
曹公公说我是个有福气的。
也对,他在这宫内伺候了大半辈子,也没能爬到皇帝身边。
让我一个毛头小子,不对,一个毛头丫头捷足先登。
也是够闹心的。
我也有烦心事,我最近的胸越来越涨。
我只能偷悄悄拿白布裹上一层又一层。
生怕被人发现。
9
不知是不是骨子里的血缘关系在作祟,我和皇帝之间形成了独有的默契。
他一抬手,我便递上刚温好的永春佛手茶;他一抬腿,我便准备好去往延禧宫的步辇;吃饭试毒时,我会夹他爱吃的甜口,皇帝爱吃甜食,估计没人知道;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对现任太子并不满意。
不过这都和我没关系,皇帝满意我就可以了。
皇帝生气时,大殿内乌压压跪了一片。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不过,他应该想不到,跪在他面前的一群奴才中会有他的亲生女儿。
皇帝高兴时,也会问我,「乐公公,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奴才最大的心愿就是伺候好皇上。」
我撒谎了,这不是真的。
「乐公公,朕认为你是个聪明的。」
噗通,我跪的虔诚,说出的话也诚恳了不少。
「奴才还有一个心愿,要是能出宫生活就更好了。」
「奴才打小长在宫里,还真想到老年出宫生活。」
我不想,我瞎说的,我想年轻就出去。
「哈哈哈,准了,伺候到朕归天,必然放你出宫。」
噗通!
我刚站起来,吓得我又跪下了。
「皇上福泽庇佑,会万岁万岁万万岁。」
可能是我跪下的速度太快太突然,皇上明显惊了一下。
「吓朕一跳。」
带着笑声离开了。
他笑声带着前所未有的开怀,我额头冒着大难不死的冷汗。
10
每当我值班回去,曹公公都会向我打听皇帝的事。
大到和大臣之间说了什么,小到皇帝出了几次恭。
每当我嫌烦,不想往下说的时候,二哥都会引诱我,「乐之,你不告诉曹公公,他会睡不着的。」
虽然曹公公说了八百遍,他问的目的是想了解皇帝,让自己早日入皇上的法眼。
但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都年过半百的人了,还奋斗个什么劲儿。
二哥和曹公公越来越忙,都有心事一般。
我心事也很多,胸越来越涨,还有葵水这个定时炸弹。
不能和二哥一起住了。
我不敢向二哥提,偷偷找了曹公公。
我和曹公公说完,他满脸迷茫,不知为何不方便。
我恍然。
阿娘当年并未将我是女孩的事,告诉曹公公。
只能硬着头皮找二哥了。
我早些年就向二哥提过,一向好脾气的他,连着一个月没和我说话。
无论我怎么去他面前刷存在感,他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时不时还阴阳怪气,「才这么大点,就开始嫌弃二哥了,长大了还得了,不一定能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呢。」
「说不定到时候,抬着腿给二哥扔出去呢。」
「二哥,我不会……」
「哼。」
他一转身,走了……
不过僵持了俩月后,二哥还是让我搬出去了。
「孩子大了不由娘,搬吧。」
这就成了?
顺利得让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11
我作为皇上的贴身太监,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皇上身边的老太监魏公公经常酸我。
「乐公公还真是得宠,老奴也得向您学习着了。」
怎么着,向我学习还委屈你了?
「魏公公说笑了,您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奴才初来乍到,要有做的不周到的地方,还望魏公公指点呢。」
魏公公的眼中变幻不定,闪动着难以捉摸的精明,让人不寒而栗。
「这才像话,这是皇上要的齐山翠眉茶,给送进去吧。」
马屁奏效了?
我心里有些嘀咕,手上动作不减,接过茶水。
子时。
一阵又急又响地敲门声。
「乐公公,快开门,皇上急宣。」
今夜不是我当值,这种情况从未出现过。
我快速穿上衣服,脚步匆匆往皇上寝室赶。
「皇上有没有说什么事?」
催我来的小太监脸色苍白,声音颤成一团,「皇上……皇上病危。」
轰!
他的这句话震得我头皮发麻,喉咙壁都在发凉,我不自觉地吞咽,那冰凉感一泄泄入腹中。
阿父……病危!
我脚下生风,脑子里蹦出的都是魏公公递给我的那杯茶。
皇上寝室内跪了满满一地人。
不知道是不是我进去得太突兀,在黑压压的一片人群中,他缓慢转头叫了我。
「乐之,咳咳……过来。」
满屋皇子大臣诧异地看向我。
我顾不得欣赏了。
早上我给他递茶时,他还身体康健笑意盈盈,「乐公公最是贴心。」
怎么一会的功夫,他就这般虚弱病入膏肓了。
眼前一切变得朦胧,酸涩入鼻。
皇帝不应该万岁吗?
我明明对他是没有期待的,阿娘说过他是狗皇帝。
为何我心脏却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疼痛牵动着我的每一根神经。
我连滚带爬到他身边,「皇上,奴才在。」
他费力地抬起手,在我脸上轻轻擦拭,「再哭就不美了。」
我自己都不知道,此时满脸是泪。
皇上薨天前下了最后三道圣旨。
一,废太子,三皇子继承大统,韩将军李太傅辅佐。
二,除乐公公外,寝室内伺候的宫女太监全部处死。
三,赐乐公公一道金牌,可自由出入皇宫,不用返还。
其实应该是四道圣旨,只是最后一道他退去众人,费劲地摸了摸我脸颊,「囡囡,叫我一声阿父。」
我瞳孔顿时倏地放大,全身所有的血液都仿佛被霎时抽离,五雷轰顶的感觉也不过如此。
原来,皇宫内没有秘密。
他都知道。
看着他期待含泪的眼睛,我终是忍耐不住心口撕裂般的疼痛,「阿父,阿父女儿在这里。」
我捞起他下坠的手,紧紧贴在我脸颊。
一滴泪从他阖住的眼角滑落。
在我放肆宣泄泪水时。
寝室不起眼的角落里,二哥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12
先帝突然驾崩,新皇登基。
皇宫乱成一团。
我用阿父给的金牌,顺利离开皇宫。
并且拐带走了曹公公和乔装打扮的陆离。
这一路,陆离的眼睛就没从我身上移开过。
一直上下打量我,时不时还笑一下,让人头皮发麻。
「二哥,你是不是终于能出宫,高兴得傻了?」
陆离突然凑过来,一张眉目俊秀的脸在我眼前放大。
一本正经道,「确实高兴。」
莫名其妙。
我本想带他们寻一处安身立命之地,却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涌出一群人,团团围住我们。
他们穿戴整齐,动作利索,一看就是训练过的精兵。
就凭我们几个绝不是对手。
我拉住陆离和曹公公,做好同生共死的准备。
陆离缓缓上前,他们整齐划一跪下,「恭迎圣上回家。」
跪下的不光他们,还有曹公公。
就算我再分不清状况,此时也知道他们眼里的圣上是谁了。
陆离并未说话,他担忧地看向我,缓缓伸手。
「乐之,跟二哥回家好不好。」
13
霜雪轻柔地覆盖了整个燕国,雪化无声,新芽颤巍巍破土而出。
一晃,我来到燕国已三个月余。
我来之前和二哥说好了,此次来权当探亲。
燕国终究不是我的家,待我想走的时候不准拦我。
陆离声音带笑,十分愉悦地答应我,「没问题。」
他答应得这般痛快,应是知道我已无家可归。
在这三个月,我除了吃喝玩乐,还明白了为何二哥会变成燕国圣上。
二哥本是燕国独子,他的父皇早在一年前就已离世。
为了能让二哥早点回来并未宣告天下,对外宣称过继了太子。
阿父突然离世,新皇登基,再加上我的金牌,慌乱中无人关注二哥这个质子。
至于曹公公,应是燕国先帝提前安插进来,支援陆离的内线。
在阿娘无意间救下曹公公,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按曹公公的话来说,「一个孩子也是喂,两个孩子也是养。」
即使没有我,曹公公也会找机会接近陆离。
原来我才是多余的人。
14
燕国自陆离登基以来。
改善废弛的军队,增加科考选拔实干官员。他知人善任,又懂得礼贤下士。最重要的是他手上有阿父的城防信息图。
一时间,朝堂之上赞不绝口,朝堂之下欣欣向荣。
隐有霸主之势。
至于我,皇宫上下都知道我这个「小太监」是当朝皇上的救命恩人,有着从小长大的情谊,关系非比寻常。
来巴结的人络绎不绝。
行,在燕国小太监总比临朝先帝孤女要强得多。
陆离自己整日忙得团团转,便看不惯我闲着。
一有时间就过来找我,他没时间便叫我过去陪他。
黑夜都不放过我。
「二哥,你能不能晚上自己睡,别来和我挤呀。」
「小时候我们不是天天在一起睡吗?」
「可我们都长大了,尤其是您,对您影响不好。」
我一脸谄媚向他示好,和他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详细说说,怎么不好?」
二哥从小生活艰苦,不像正常皇子,缺少经验嬷嬷。
谁让他是我二哥,我不入地狱谁入。
「那个……二哥,你没听说吗?」我艰难开口。
陆离嘴角噙笑,声音低缓,带着诱导,「听说什么?」
「近日宫内传你风气不正,有龙阳之好,还专喜床榻恩宠小太监。」我又快又急地说出来。
宫室内烛光萦绕,也不知是烛火照的,还是热气晕染的,脸上烧得让我鼻间渗出细密的汗,热度不受控制已经到脸颊,蔓延到耳朵。
陆离眼中掠起明媚的笑意,长睫下蓦的流泻出一抹认真,他直白不收敛盯着我,「要是二哥就喜欢太监,喜欢你怎么办。」
「二哥……你。」
「骗你的,睡觉。」
他照旧一把拉我进怀里。
这次,他不再像以往一样轻柔,他手臂传来的力气有些重,环抱是滚烫的。
他比往日快的心跳咚咚声震着我耳膜,也乱了我心思。
15
随着流言越滚越大,满朝大臣目标达成一致。
当前最重要的事就是为陆离选妃。
韩铮铮就是这时候进宫的。
韩铮铮是临朝韩大将军女儿,韩将军是阿父临终前托付的重臣。
临朝本要将公主嫁过来,奈何三阿哥刚登基,尚无适龄公主。
先帝也就是阿父,并没有女儿。
世人不知我的存在。
二哥和嫂子新婚头一日,我如释重负。
相信谣言很快就会不攻自破。
听说新婚要洞房花烛,二哥夜晚定会搂着娇妻,顾不得我。
想到自己的幸福生活终于要来了,我比二哥这个新郎官都要开心。
他们洞房花烛夜,我终于能解开胸上缠绕的束缚。
这一夜,睡得真是香甜。
次日。
天还没有完全亮,朝阳还在层层云朵中若隐若现。
二哥便顶着两个黑眼圈出现。
啧啧啧!
一看就知道昨夜未睡好。
陆离进屋看我精神抖擞的样子,脸色阴沉。
「昨晚睡得可香可美?」
我一脸不怕死地凑上去,「二哥和嫂子睡得可香可美,是不是温软如玉,美人在怀。柔情似水,情意绵绵呀。」
陆离微微延宕着不满,却是全然没有任何责备,「你一个姑……你怎这般不知羞。」
他转念语气间带着调侃,轻扯了下唇,说出的话带着意味不明。
「莫不是乐之也想体验?」
我愕然了片刻,摇摇头,指了指下面。
「没那功能了。」
陆离脸上一时间不断变幻,最后嘴角高高扬起,笑容清朗。
16
辰时,刚送走陆离这个难伺候的主.
末时,韩铮铮就怒气冲冲地过来找我。
她一袭红衣,神采飞扬,眼里却奔腾着怒火,「你就是太监乐之?」
来者不善,我的宫斗基因该觉醒了。
「对,我就是。」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会,转而一脸诚恳,说出口的话有些惊人。
「皇上都要被我抢走了,你为何还不采取行动,我阿父说过,喜欢就要争取。」
「啊。」
「你应该想尽一切办法,让皇上留宿在你这里。」
「嫂子,不是你想的……」
「别叫我嫂子,敌人的欢好就是朋友,叫我韩铮铮。」
我和韩铮铮就是这样认识,她不喜欢陆离。
她有喜欢的人,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小李将军。
我看得出来,陆离也不喜欢韩铮铮,他俩一见面就吵嘴,但陆离每个月依旧会去韩铮铮的房里睡两日。
其余时间以公务繁忙为由,来我这里。
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呀!
我问过韩铮铮,为何她的名字这么阳刚,哪怕叫韩风筝也好。
她说她阿父想让她成为铁骨铮铮的女儿家。
铁骨铮铮的女儿家,听听,这像话吗?
我执意叫她阿筝,风筝的筝。
阿筝人如其名。
她爬树贼溜,打鸟极准,抓鱼特快。
在她的技能加持下,我俩的关系火速升温。
她经常和我侃大山,和我说她出阁前如何铁拳制霸长安街,如何随父出征意气风发不停歇,有时说起意中人,也会露出女儿家的娇羞。
陆离有时会参与一下我们的话题,大多数时间他都是默默陪着我俩。
随着多个日月春秋的度过,陆离的后宫又增加了许多莺莺燕燕。
我的嫂子增加了一个又一个。
我能看得出来,陆离过得并不开心。
17
他还未有太子,大臣们开始结党分派,争前恐后给陆离塞女人。
陆离倒是会雨露均沾,每个晚上会去各个嫂子房里睡一晚,其余时间依旧来找我。
陆离躺在我身边,身上会有各种女人的脂粉香,已经腌入味了。
我很不喜欢陆离这样,他也臊眉耷眼地抱住我.
「乐之,让我抱抱,只有在你这里,我才敢歇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