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劈柴是个技术活

2024-03-19文化

回到坳背村,我便是个闲不住的人。那天见儿时玩伴阿财在草地上放了一堆圆柴筒,便喊他把斧头拿出来,想一试劈柴身手。

斧柄是长约60厘米的光滑硬木,紧嵌在斧眼中。斧身带点锈迹呈冷灰色,看上去不锋利的斧刃闪着金属亮光。阿财递斧过来时,轻轻地问:「老哥,还行吗?」我拎过握起来挺顺手的斧头,笑而不答。

先找来一根柴作枕木,再把待劈的柴架在其上。两木相交处便是斧头的切入点,因此要看清圆柴木上的纹路,找没有树枝结节且纹理顺的位置作为下斧点。摆好柴后,双手握着斧柄在前方高高举起,快速而准确地挥斧向柴木劈去。方向的把握至关重要,斧刃落点太靠前与太靠后都容易被弹起的柴伤着自己;而偏左偏右便只能劈中树皮。下斧的力度也要把握得当,太轻则无法利落劈开,过猛不但费劲还易损伤。把圆柴劈成两半后,可把其中一片柴作为枕木,垫得比较稳实。

身与心在每个劈柴动作中都要作调整。看上去是手臂的动作,脚步的站位和相关的身体重心,影响着瞬间的手臂发力。对斧刃落点的判断与力量大小的把握,必须协同。这些在少年时期已熟悉的窍门,四十多年后在举斧发力和劈开柴木的瞬间,便觉这门「手艺」未曾荒疏。

每一次下斧,都使得圆木在眼前噼啪炸开。仅半小时,一堆柴筒变成了柴片。仍未干透,不规则开裂的柴片,散发着木材特有的自然清香。这运动量不亚于酣畅淋漓地打一场剧烈角逐的乒乓球赛。

久违的画面浮现在眼前。少年时期在坳背村的乡村生活是异常艰苦的。上世纪70年代后期的粤东农村,燃料只有鲁萁、松毛(松树的针状叶子)和各种树木枝条。假日里,我和弟弟常到山上砍柴。把柴用自己钉的木轮子独轮「鸡公车」推运或手拖肩扛回来后,先行晾晒,然后进行裁锯。小树枝晒干后直接作柴烧,大一些的柴木需锯短后劈开。那沾着树皮碎屑的濡湿衣衫散发出来的「汗酸味」,与松树柴片发出的松脂醇香混杂一块,连同劳有所获的愉悦,留在了过去的岁月,但也记忆犹新。

在当时,劈柴这一「技术」肯定是无师自通的,也成了同龄伙伴学业之余的「必修课」。读初中时,还与同学一起带柴火贡献给提供煮饭服务的学校饭堂。到梅州师范读书的三年,每年假期仍不间断地操练。算起来,长达六七年的这一种劳动,成了肌肉的长久记忆。上世纪80年代中,我成为小学教师、县机关干部后,响应「绿化广东」号召上山义务采过松果,南粤封山育林政策实施后,便失去了这样的劳动机会。

劈柴是过去乡村百姓家常便饭般的活,说不上有多难,却把体力与技巧紧密结合。「破樵唔识路,累死大力牯」,客家人这句谚语告诉人们劈柴时要找准木柴纹路,否则,力量再大也枉然。也说明,即便是普通的劳作,也要遵循事物的内在规律,盲目蛮干就会事倍功半。至于在劈柴中找准支撑点和着力点,把握力度轻重,就需在实践中才能体会和掌握。

我庆幸少年时期曾从事这样的劳动锻炼。当时懵懂地觉得,要掌握一门手艺,才不至于挨饿,甚至悟出「一技在手、衣食何愁」的道理。我朴素地演绎着「金克木」的原理,柴在炉膛实现「木火通明」。简单的劳动也给了我「心手协同」「知行合一」的启蒙教育。

「劈柴」还告诉我,要像斧头楔入木材那样扎实,像找准木柴切入点那样精确破解难题,不好高骛远、专心专注地做好当下的事情。我更庆幸能够保留勤劳的习惯。在居家生活中,习惯动手做些有点「技术」含量的家务;在职业状态中,尽可能地贴近实际解决问题。坚持对实操事务的探索,保持对动手劳动的热爱,这是我按捺不住「技痒」的理由。

阿财见有人为其代劳,当然笑眯眯的。把斧头递还给他时,我说:「老弟,我年底就退休了,以后要多留点这样的技术活给我干哈。」

一阵山风拂来,两位老男人的笑声,回响在梅潭河畔的空谷间。